《超能对对碰》春木叹

5、鬼市街（四）

　　两位“审讯官”好像审上瘾了，也不管女鬼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开始一人一句地威胁。
　　C-021说到最后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个硬骨头，这都不松口。”

　　“不是，”苏流实在听不下去了，回头打断他们，“你们倒是让她说话啊！我看她早就想招了，是你们没给机会。”
　　奥罗拉低头看着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啊啊都快哭出来了的女鬼，沉默两秒之后扯下了女鬼嘴里的布团。
　　“不好意思哈，忘了你还不能说话了。”

　　C-021略带嫌弃地拿着布团擦了擦女鬼流下来的口水，说：“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配合我们？”
　　女鬼大口喘着气，低着头嗫嚅：“我也不知道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没关系——”奥罗拉用枪托轻抬起女鬼的下巴：“我们问，你来答。说你知道的就好了。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只有死后不能投胎的鬼才会来这里……大法师说，我们都有至深的执念，但我们都忘记了，只有出街去完成执念才能去投胎……”

　　“大法师？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有大法师才能让我们投胎。”

　　“街口的屏障也是大法师做的？”
　　“对……大法师设置了结界，他说我们不能用鬼的身份出街去人间，我们穿过结界就会烈火焚身、灰飞烟灭。”

　　“所以你们‘借运’，就是为了借到普通人的身份出街去？”
　　“是……刚开始客人还多，很多同伴都出去了。可后来客人越来越少……我都忘了等了多久，才等到你们……”

　　“所以被‘借运’的人就要替你们永远困在这里吗？连楼都不能出？”
　　“我们也没办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女鬼把头垂得更低了：“如果放他们出去，他们肯定会碰到街口的结界，那我们……”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能说的话，及时闭上了嘴，脸色惨白。

　　“你们……”奥罗拉轻笑一下：“让我猜猜，他们出街了，你们的‘借运’会解除？不不……他们碰到结界应该也会灰飞烟灭……带着你们的命格灰飞烟灭，所以你们也会死……”
　　她弯腰看着女鬼猛缩的瞳孔：“对吗？他们死了，你们也会死。‘借运’双方是一种……共同体。”
　　女鬼紧抿着唇，浑身僵直。
　　“看来我猜对了。”奥罗拉看向C-021，二人相视一笑。
　　“可惜……你的猫怎么就挠错了人呢，如果不是挠了她我们还真没辙了。”

　　苏流的伤口已经被莱西处理好了，她走上前问出了她一直觉得有古怪的问题：“二楼是没有空房的，也就是说……所有的鬼要么还在街里，要么已经找到了‘替死鬼’，没有死亡的情况。
　　“但是按你说的……客人少鬼多，鬼对客人又那么渴求……你们不会内部争抢吗？你们都是怎么分配客人的？”
　　女鬼转过头。

　　“不说？”苏流拔出配枪指在自己太阳穴，“我不知道怎么杀你，但我知道怎么自杀……反正我这里有个能把我复活的外挂，你能不能复活我可就不知道了。”
　　女鬼还不知道自己的“借运”完全是失败的，她也不敢赌这个疯子能不能做出来这种事。

　　“是执念。”她咬了咬牙还是说出来了，“因为我们的执念相似，所以我才能借你的运。
　　“我们对执念相似的人有感应，一个客人只会和一个鬼有这种感应。”
　　苏流眨眨眼，问她：“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忘记了……”
　　“忘记了？那你们怎么完成执念？”
　　“不知道……”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们总要出去，只有出去才有希望……不然会一辈子困在这里的。”

　　莱西想起了他们的主线任务——送这些鬼回到原本的世界。于是他问道：“你们不能回到原本的地方吗？”
　　“不能……大法师说过，我们回不去的。但是大法师会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的，直到我们都投胎转世。”
　　不能回去。
　　“也就是说，你们离开这里的办法只剩下投胎了？”C-021沉吟道。
　　女鬼点了点头。

　　几人面面相觑——想完成任务就得让鬼投胎，投胎需要完成执念，但这群老鬼连自己执念是什么都忘了。
　　现在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好想辞职。

　　苏流好想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了昨晚从房间里顺出来的照片，扔给女鬼。
　　“你看看这个。”
　　女鬼看到照片那一刻，几乎跳了起来抱住照片。
　　“不许动这个！”
　　苏流挑眉：“你认识这上面的是谁吗？”
　　女鬼盯着照片上相依的两人，茫然地摇了摇头，眼泪却无端滑落。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但我知道，这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

　　“猜对了。”苏流点点头，“每个鬼房间的照片基本都是和其他人的合影，或者什么获奖时刻之类的。这张照片应该就是她的执念所在。”
　　“那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执念吗？”莱西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我们要怎么帮她。”
　　“不知道啊。”苏流说的理所当然，“起码有点线索了，总比抓瞎好。”

　　“诶！”莱西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直起身：“她说老大跟她执念相似，那老大有什么执念？”
　　苏流一时无言，摇了摇头。
　　“妈妈。”姜羡舟的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
　　他指着照片上年纪稍大的女人，对着苏流说：“这是妈妈。”
　　苏流垂下目光。
　　那些深夜里她自己都没了印象的眼泪与呓语，都被姜羡舟小心珍藏着。

　　“执念相似，从这点出发对替死鬼们下手也是个办法。但是这里这么多鬼和替死鬼，我们总不能一个个把人揪出来对账吧。”C-021皱眉道，“而且还有很多鬼还没找到执念相似的客人。”

　　苏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先不管那么多了，先想个办法把那些跑出去的鬼都抓回来吧。”
　　“要怎么抓？”
　　奥罗拉用戴着手套的左手拍了拍女鬼的脸，皮质手套冰凉的触感让对方一颤。
　　“你有办法的吧。”

　　女鬼抱着照片，条件反射般想要后退——但她是被绑在床柱上的，已经退无可退了。
　　“我真的没有……但是，但是大法师可以……他可以对我们说话，无论我们人在哪里。”
　　奥罗拉笑着点点头：“乖孩子，你真的不知道大法师是谁？”
　　“真……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大法师一定在街里，他说了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
　　奥罗拉点点头，对女鬼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几人围坐起来分析情况。

　　“她应该没骗我们，大法师确实应该在街里。”
　　“你觉得会是谁？”
　　“肯定是那个老道士！”莱西一拍手掌，“她不是这里管事的吗？”
　　几人初步一想，觉得很有道理——这街里除了老道士师徒，其他人都是跟着规则行事的鬼。

　　这几位都是实干派——莱西也渐渐被另外四人的行事风格感染，变得越来越有一股莽劲。刚有了个猜测，这支小队就已经向着老道士可能会在的过厅走去。

　　“等等。”正要推开过厅大门时，苏流忽然拉住了几人，“这里除了我们、那些鬼和老道士，还有一个人。”
　　她想到了小算命先生那古怪的一眼。
　　最初她总想不明白那一眼为什么那么奇怪，现在她想明白了——那一眼除了怨恨，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那不是一个囚徒的眼神，而是一个棋手的。

　　“为什么那时候他会得意……因为我们即将面对的是被他控制的，他调教出来的军团。”苏流一边向着院门口跑去一边解释，“你们还记得刚进院子的时候吗，老道士只能控制住你们，控制不住我。因为我刚被‘借运’，虽然没成功但那时身上应该还带着鬼的气息——她只能管人，管不了鬼。”

　　话音刚落，在大院门口摆着算命摊的小算命先生已经被奥罗拉和姜羡舟押住了。
　　他们不知道小先生是用什么控制鬼的，索性把他的嘴堵住，身上的法器——甚至衣服全都扒个精光。然后迅速带着他从后罩房闪进了院子。
　　静待几分钟，外面没有什么动静。
　　那应该不是靠意识之类的东西。

　　小先生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上了这几位。
　　“别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们嘛，大法师。”苏流把怀里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一堆丁零当啷的法器往地上一丢，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什么大法师，你们说什么呢。”
　　“还不承认？”留下查摊子没跟着苏流她们赶回来的C-021拿着一堆符纸走了进来，“这些符文，跟那些鬼后颈上画的是一样的。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用这个控制他们的吧。”

　　小算命先生——现在应该叫大法师了，他眼神渐渐阴狠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
　　苏流摆摆手，说道：“敌意这么大做什么，大法师。我们是来帮你的啊。”
　　“帮我？”
　　“你一直陪着它们困在这条街里，教他们借运的方法，不也是想让他们尽快投胎吗？而且我猜……设定结界和投胎的条件，都并不非你所愿的吧，你也要遵守一些规则。”

　　大法师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相信我？”苏流弯下腰和他对视，“你已经相信我了，不是吗？”
　　大法师咬了咬唇，把头转向一边。
　　苏流说的没错——从女鬼“借运”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这伙人有些不同了。这一天的时间，通过鬼的眼睛，他一直在注视她们的行动。
　　他也并没有阻拦女鬼对他们交代鬼市街的情况——或许他内心也期望苏流他们能给这些鬼解脱。

　　大法师叹了口气，看向自己被扔在地上的法器：“你们找出一张纸，跟那些符纸的材质是一样的，再把我那杆最长的毛笔找出来。”
　　C-021应声开始动作。
　　找到大法师所说的法器后，他又开口道：“用这支笔在这张纸上写字，所有鬼都能感知到。”
　　想了想，他又开口：“你们能给我穿件衣服吗？”
　　奥罗拉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大法师——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脸色微红地盯着地面。
　　“噗……”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又被大法师幽怨地盯了一眼——憋回去了。
　　“诶，小莱西。”她向一边的莱西招招手，“给他把衣服穿上。”
　　尽量无视掉这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走到了苏流身边。

　　苏流正在桌子上挥毫泼墨。
　　“不是……阿流……”奥罗拉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我知道你字不太好看，但是没想到毛笔字能这么……清新脱俗。”
　　苏流给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些鬼能认出来这字吗？”
　　“能的。”大法师说：“你在写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内容，他们感知到的就是什么。
　　“他们都是来自不同朝代的……使用的文字也有些差别。”
　　苏流点点头，写的更随性了。

　　C-021凑上前，给众人读了一下苏流写下的内容。
　　边读还边感慨，也就是他每天给苏流处理文件习惯了，换别人看，这字还真认不出来。
　　众鬼听令，我命你们两日内必须回到鬼市街，两日后未见本鬼的，即刻杀掉对应客人。
　　奥罗拉点了点头，客观点评：“挺没文化的。”
　　苏流又送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法师坐在女鬼身边，拍了拍她的头。
　　“它们……生前也都是可怜人……
　　“像这一只，她死的时候一直念叨自己的妈妈，她说她只后悔还没来得及给妈妈买一辆电动车……结果我带她投胎的时候，她因为执念太深根本过不去冥河。
　　“这里的鬼都是这样的。后来积攒的无法投胎的鬼越来越多，不得不统一处理将它们灰飞烟灭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条碎裂的通道。
　　“我不知道这条通道是怎么产生的，但它连接着这条街，街外就是人世。情况紧急，我只能带着它们先躲了进来。结果进来了就找不到那条通道了，回不去了。那个结界也不是我设的，是本来就在街里的，鬼只能进不能出。
　　“于是我发现了借运能让他们出街去，我就让他们一个个的出去完成自己的执念。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都没回来，一个都没做到……”

　　“那你师傅……”
　　“我还是个活人的时候她就是我师傅了。我不争气，修炼时走火入魔把自己炼到下边儿了。我师傅不一样，她是修炼到快要飞升时，放不下我，才来探望我的。结果被我拖累，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那这么说……你记得这些鬼每个人的执念咯？”C-021问。
　　“我只记得他们告诉过我的部分。”
　　那也算有些希望。众人稍稍放心了一点点。

　　“不对……”莱西忽然出声，“不是空间融合吗？那街外根本不是它们的人世，怎么完成它们的执念？”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线索在此刻串联，也在此刻崩断。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鬼出街了，但没有一只鬼完成了自己的执念。
　　这里和它们死前的世界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从根源上就是错误的。
　　还是辞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