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平》》春雨沽酒

6、惊雷骤响

　　回到市政府的第一个早晨，陈晨在办公楼前驻足良久。晨光中的大楼庄严依旧，可在他眼里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背包带子，那里装着省城调研的总结报告——李振邦昨晚特意发邮件让他准备的。

　　“小陈，傻站着干嘛呢？”小赵从身后拍了他一下，“听说你在省城表现不错啊。”

　　陈晨局促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三楼东侧的窗户。百叶窗紧闭着，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

　　电梯缓缓上升，陈晨盯着跳动的数字，心跳也跟着加快。当“3”字亮起时，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U盘。里面存着那份他熬夜修改的报告，还有...一些不该存在的私心。

　　走廊很安静，政策研究室的牌子在晨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泽。陈晨推门进去，却发现同事们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小陈，”刘明宇从主任办公室探出头，“你来一下。”

　　主任的脸色不太好看，桌上摊着几份文件。“省里刚来的通知，”他推了推眼镜，“新能源企业补贴要重新审核，所有参与过相关工作的人员都要接受审查。”

　　陈晨的心猛地一沉。“为什么突然...”

　　“有人举报数据造假。”刘明宇的声音压得很低，“特别提到了你在省城做的那份报告。”

　　窗外忽然阴了下来，乌云压境，一场秋雨蓄势待发。陈晨感觉后背发凉，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我的数据都是核验过的...”

　　“我知道。”刘明宇叹了口气，“但程序还是要走。这几天你先别碰核心工作了，等调查结束。”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时，陈晨感觉脚步都有些虚浮。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像细针一样扎在背上。他坐回工位，电脑屏幕映出他苍白的脸。

　　雨开始下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陈晨盯着那份被打回来的报告，眼前阵阵发黑。连日来的疲惫、委屈、不安在这一刻汹涌而来。他想起省城最后一个晚上，李振邦在电话里说“做得很好”时的温和语气，鼻子突然一酸。

　　“陈晨？”对面的同事惊讶地站起身，“你脸色好差...”

　　他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天花板在旋转，电脑屏幕的光斑在视线里扭曲变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办公室，那个总是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带了刻意压制的惊慌：

　　“陈晨！”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陈晨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然后慢慢清晰。白色的天花板，滴答作响的仪器，还有...一张写满担忧的脸。

　　“处...长？”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李振邦坐在病床前，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带也有些歪了。“别说话，”他的手指轻轻按在陈晨手腕上，“医生说你疲劳过度，需要休息。”

　　陈晨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扎着输液针。他想坐起来，却被李振邦按住了肩膀。

　　“报告...”陈晨急切地说，“那些数据我真的核验过...”

　　“我知道。”李振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件事我会处理。”

　　雨还在下，雨声隔着玻璃传来，闷闷的。陈晨看着李振邦眼下的青黑，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可能是从某个重要会议直接赶来的。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揪成一团。

　　“对不起...”陈晨低下头，“给您添麻烦了。”

　　李振邦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倒了杯温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这个动作太过亲密，陈晨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小口喝着水，眼睛却不敢看对方。

　　“王处长来过了。”李振邦突然说。

　　陈晨猛地抬头，水呛进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李振邦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她说什么了？”
　　“只是例行探望。”李振邦的语气平淡，但眼神深邃，“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但陈晨怎么可能不想。他看着窗外连绵的秋雨，想起省城那个雨夜，李振邦送他回酒店时，车里若有若无的温暖。那些瞬间像珍珠一样串起来，在他心里发着光。

　　护士进来换药时，李振邦起身走到窗边。他的背影在雨幕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陈晨看着那个背影，突然很想走过去，告诉他不必一个人承担所有。

　　“处长，”他轻声说，“您回去工作吧，我没事了。”

　　李振邦转过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良久。“我让助理去你家取了换洗衣物，”他指了指墙角的行李包，“这几天好好在医院观察。”

　　“可是工作...”
　　“这是命令。”李振邦的语气不容反驳。

　　他离开时，病房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陈晨把脸埋进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枕头很软，带着阳光的味道，和李振邦车上那个靠垫一样。

　　晚些时候，明睿来了。少年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保温盒。
　　“陈晨哥！”他笑嘻嘻地凑过来，“我爸让我给你送汤。”
　　“你...你怎么来了？”陈晨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别动。”明睿按住他，“我爸开会去了，说是很重要的会。”

　　保温盒里是热气腾腾的鸡汤。明睿一边盛汤一边絮叨：“这可是我爸特意让保姆炖的，他从来不管这种事的。”
　　陈晨捧着汤碗，眼睛有些发热。汤很香，温暖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陈晨哥，”明睿突然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喜欢我爸啊？”
　　汤勺掉进碗里，溅起几滴汤汁。陈晨的脸瞬间红透：“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明睿歪着头，“我爸对你特别不一样。他从来不会为了下属耽误工作会议的。”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了。陈晨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被单。少年的目光太清澈，让他无所遁形。

　　“我...我很尊敬李处长。”
　　“只是尊敬？”明睿笑得像只小狐狸，“那你刚才睡觉时为什么喊他的名字？”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病房里的灯闪烁了几下。在明灭的光影中，陈晨看见病房门上的小窗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振邦不知何时回来了，正静静地望着他们。雨珠从他的发梢滴落，西装肩头深了一片。

　　雷声过后，病房里安静得可怕。明睿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门轻轻合上，只剩下雨声敲打着玻璃。

　　李振邦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在病床前停下，目光深邃如海。

　　“处长...”陈晨的声音在发抖。

　　李振邦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却像惊雷一样在陈晨心里炸开。

　　“傻孩子...”李振邦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快点好起来。”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男人眼中的复杂情绪。陈晨看见那里有关切，有挣扎，还有...一些他不敢深究的东西。

　　李振邦沉默半晌开口道：“我送明睿回家，你好好休息吧！”

　　雨更大了，陈晨在疲惫的身心下，沉沉的睡下了，整个世界都被雨幕笼罩。但在他睡下的时间里，病房被轻轻的推开，轻轻的“哒哒哒”声慢慢的靠近病床，轻轻的说着：“傻孩子，我会等你”。轻轻的回应着陈晨那小心翼翼的喜欢。在这一方病房里，两颗心却在惊雷中靠得前所未有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