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不渡淮》晓卿棠

4、雨夜的车程

　　春末的雨总带着猝不及防的韧劲，午后还晴好的天，傍晚时分突然被乌云压得透不过气。江知野在咖啡店后厨擦干最后一个杯子时，窗外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模糊了街道的轮廓。

　　“知野，今天雨太大了，你没带伞吧？”店长收拾着收银台，抬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势，“要不你等雨小点再走，或者我给你叫个网约车？”

　　江知野走到门口，望着倾泻而下的雨帘，眉头微微蹙起。他早上出门时看天气晴朗，确实没带伞，而手机里的打车软件显示，周边排队的车辆已经排到了几十位，估计要等很久。“没事店长，我再等等吧，说不定雨很快就停了。”

　　他回到店里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相机翻看着下午拍的照片。镜头里捕捉到的咖啡拉花、客人的笑脸、窗外掠过的飞鸟，都带着细碎的温暖。可此刻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焦躁。他想起淮序早上出门时说过，今天要去郊区的工地视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有没有被这场大雨困住。

　　这样想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在哪？”

　　江知野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这个号码——是淮序的私人号码，上次他发来短信问自己在哪，自己没敢回复，之后就一直存着，却没再打过。他握着手机，指尖微微发烫，犹豫了几秒，快速回复：“在咖啡店，雨太大了，没带伞。”

　　短信发出去后，他的心跳得更快了，眼睛紧紧盯着屏幕，期待着回复，又有些莫名的紧张。没过多久，手机再次震动，还是淮序的短信：“发个定位，我来接你。”

　　江知野连忙把咖啡店的定位发了过去，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兴奋又局促。他没想到淮序会特意来接他，明明自己今天也有工作，说不定还很累。他收起相机，坐在座位上，目光时不时飘向窗外，盼着淮序的车快点出现。

　　店里的客人渐渐走光了，店长也锁上了收银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下班啦，你注意安全，等下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好，谢谢店长。”江知野点点头。

　　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雨声显得格外清晰，哗啦啦地响着，像是在演奏一首急促的乐曲。他走到门口，推开一条门缝，冰冷的雨丝夹杂着风飘了进来，打在脸上有些凉。他缩了缩脖子，关上房门，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咖啡店门口。江知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淮序的车，他心里一阵雀跃，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快步走到门口，锁好店门，冲进了雨里。

　　“砰”的一声，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身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头发贴在额头上，脸颊也沾了些水珠。“淮序，谢谢你特意来接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一边用手擦着脸上的水珠。

　　淮序侧过身，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语气温和：“擦擦吧，别着凉了。”他的目光落在江知野湿漉漉的头发上，眉头微蹙，“怎么不等我到了再出来？淋成这样。”

　　“我看到你的车就有点急了。”江知野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和脸颊，毛巾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是淮序身上常用的洗衣液味道，让他心里莫名觉得踏实。

　　淮序没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缓缓驶入雨幕。车厢里开着暖气，温暖的气流包裹着江知野，驱散了身上的寒意。雨势太大，车窗上布满了水珠，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路灯和车灯的光晕在雨里晕开，形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只有雨刷器来回摆动的“唰唰”声，和发动机低沉的轰鸣。江知野坐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有些局促地偷瞄着淮序。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指尖握着方向盘，骨节分明。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让他平日里沉稳的气质多了几分柔和。

　　江知野的心跳渐渐加快，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淮序的侧脸上。他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淮序对他的照顾，那些深夜里的热咖啡，那些关于摄影和建筑的讨论，那些无声的默契，都像一颗颗小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知道自己对淮序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感激，那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心情，越来越强烈。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怕自己的心意会给淮序带来困扰，怕破坏了现在这种平静而默契的关系，更怕淮序对他只有朋友般的关照，没有其他的心思。

　　淮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温和：“在想什么？”

　　江知野被他看得一愣，连忙收回目光，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雨太大了，幸好你过来接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刚好我从工地回来，顺路。”淮序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可江知野却莫名觉得，“顺路”这两个字，更像是一种温柔的借口。

　　车子继续在雨里行驶，穿过一条条街道，路灯的光影在淮序的脸上明明灭灭。江知野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刚好对上淮序看过来的目光，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被抓包的小偷一样，慌忙把头转向窗外。

　　窗外的雨还在下，密集的雨丝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座城市。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亮起了灯，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雨幕，显得格外温暖。江知野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却乱乱的，像被雨水打湿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他想起上次淮序在阳台喝酒时说的那句话——“有人在等我”。那个“等他”的人，到底是谁？是苏晚吗？上次苏晚来的时候，两人之间那种自然又亲昵的互动，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不敢问，也不敢深想，只能把那份疑惑和失落藏在心底。

　　“冷吗？”淮序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知野摇摇头：“不冷，暖气开得很足。”

　　淮序点点头，伸手调高了一点暖气的温度，又拿起放在中控台上的一瓶温水，拧开盖子递给江知野：“喝点水，暖暖身子。”

　　江知野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他小口喝着水，心里的局促感渐渐减轻了一些。“淮序，你今天去工地顺利吗？”他鼓起勇气问道，想要打破这份沉默。

　　“还算顺利，就是遇到点小问题，耽误了点时间。”淮序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江知野点点头，又问道，“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

　　“还没，回去再做吧，家里有食材。”淮序说道。

　　江知野心里一动，想起自己还没吃过淮序做的饭。这段时间以来，他要么在学校食堂吃，要么在咖啡店吃，偶尔回到公寓晚了，就自己煮点泡面，而淮序也常常因为加班，要么吃外卖，要么随便对付一口。他突然想，要是以后能经常和淮序一起吃饭，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贪心了，能留在淮序身边，得到他的照顾，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可这次的沉默，却不像之前那样局促，反而多了一丝微妙的氛围。雨刷器还在来回摆动，“唰唰”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份沉默伴奏。江知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明显。

　　他偷偷侧过头，看着淮序专注开车的样子。灯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很柔和。江知野的目光忍不住往下移，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透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淮序时的场景，那个冬夜，他被房东赶走，蹲在便利店门口啃着冷掉的关东煮，狼狈不堪。而淮序就像一道光，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温和的笑意，向他伸出了援手。那一刻的温暖，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车子驶进小区，缓缓停在地下车库。雨势渐渐小了一些，只剩下细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淮序熄了火，车厢里的发动机声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到了。”淮序说道，侧过头看着江知野。

　　江知野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推开车门。他看着淮序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着车厢里的暖光，也映着他的身影。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问问淮序，那个“等他”的人到底是谁，想要告诉淮序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淮序察觉到他的犹豫，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江知野摇摇头，慌忙推开车门，“我先下去了。”

　　他快速下车，撑开淮序递过来的伞，站在车旁等着淮序。淮序也下了车，撑着另一把伞，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走进电梯，电梯里的灯光很亮，照亮了彼此的身影。江知野能闻到淮序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香，让他心跳加速。

　　电梯缓缓上升，数字一个个跳动，从1到15。江知野的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既紧张又期待，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他不知道，这场雨夜的车程，会不会成为他们关系的转折点，也不知道，自己藏在心底的心意，什么时候才能有说出口的勇气。

　　走出电梯，淮序打开房门，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江知野换了鞋，走进客厅，把湿漉漉的伞放在门口的伞架上。淮序则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食材：“我煮点面条吧，简单吃点。”

　　“好，我帮你打下手。”江知野连忙说道，跟着走进厨房。

　　厨房是开放式的，和客厅连在一起，装修风格依旧是极简的黑白灰，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淮序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拿出面条、鸡蛋、青菜和番茄。江知野则在一旁帮忙洗菜、切番茄，两人配合得很默契，没有太多言语，却一切都有条不紊。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淮序把面条下进去，白色的面条在水里翻滚着。他又打了两个鸡蛋，煎成金黄的荷包蛋，放在盘子里。然后把切好的番茄和青菜放进锅里，煮出浓郁的汤汁。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做好了。淮序把面条端到餐桌上，递给江知野一双筷子：“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江知野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面条，温热的汤汁在舌尖散开，酸甜可口，面条筋道爽滑，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好吃！”他忍不住赞叹道，眼睛亮了亮，“没想到你煮面条这么好吃。”

　　淮序笑了笑，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简单做点，填饱肚子就行。”

　　两人坐在餐桌旁，静静地吃着面条。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客厅里的灯光很暖，映着两人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香气和淡淡的暖意。

　　江知野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偷偷看着淮序。他发现，淮序吃饭的样子也很斯文，细嚼慢咽，带着一种沉稳的气质。他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简单、平静，却充满了烟火气。他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每天都能和淮序一起吃饭、聊天、分享彼此的生活。

　　吃完面条，江知野主动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清洗。淮序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江知野洗完碗，擦干手，走到客厅，看到淮序正在看他下午拍的照片。

　　“你什么时候翻我相机了？”江知野有些惊讶地说道。

　　“刚才你在洗菜的时候，我拿过来看看。”淮序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赞赏，“拍得越来越好了，尤其是这张咖啡拉花的特写，光影和细节都捕捉得很到位。”

　　得到淮序的夸奖，江知野心里一阵开心，脸上泛起红晕：“谢谢，我也是慢慢摸索的。”

　　淮序把相机还给江知野，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温和：“以后有什么摄影上的问题，或者想拍什么题材，都可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好，谢谢你，淮序。”江知野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他坐在淮序旁边的沙发上，翻开相机，和淮序一起翻看照片。两人时不时交流几句，说说光影的运用，说说构图的技巧，气氛轻松而融洽。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亮透过云层，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客厅的一角。

　　不知不觉，已经快十一点了。江知野合上相机，站起身：“淮序，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淮序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晚安。”江知野笑了笑，转身回了客房。

　　回到房间，江知野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今晚的画面，雨夜的车程、温暖的车厢、美味的面条、轻松的聊天，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温暖的印记。他拿起手机，看着淮序发来的短信，心里的悸动久久不能平息。

　　他知道，自己对淮序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深了。这种感情，像雨后的春笋，疯狂地生长着，让他无法忽视，也无法抑制。他不知道淮序对他是什么感觉，是仅仅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晚辈，还是有其他的心思。

　　但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自己能鼓起勇气，向淮序坦白自己的心意。期待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能超越现在的默契，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支刻着“知野”二字的钢笔。江知野拿起钢笔，指尖摩挲着笔身上的刻字，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未来如何，他都要珍惜和淮序在一起的时光，也要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配得上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和默契。

　　而客厅里，淮序坐在沙发上，看着江知野回房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心里却并不平静。这个少年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原本单调而沉寂的生活。他喜欢和江知野相处时的轻松和默契，喜欢看他羞涩的笑容，喜欢听他分享摄影时的兴奋。

　　可他心里藏着的那些过往，那些不敢触碰的伤痛，让他不敢轻易敞开心扉。他怕自己会伤害到这个纯真善良的少年，也怕自己再次陷入过去的阴影。

　　淮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雨已经停了，空气格外清新，远处的路灯亮着，像一颗颗星星，点缀着寂静的夜空。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挣扎越来越强烈。

　　他不知道，这场雨夜的相遇，这场无声的默契，将会把他们带向何方。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把江知野仅仅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那个少年，已经悄悄走进了他的心里，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