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的钟声》鳕鱼突击

7、一万朵蔷薇的故事

　　裘德眼下乌青，胡茬疯长。他倚在墙角，指尖夹着半支燃尽的烟，烟灰簌簌落在衣摆上。
　　见我来了，好心给我递来一支。
　　“谢谢。”
　　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冷口气让我的鼻子开始泛酸。
　　奥古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
　　裘德吐出白色的烟圈，声音沙哑。
　　“不如释放奥利安，这孩子本不是凶手，没准还能引出奥古斯。”
　　“不行。”我严词拒绝。
　　不能放奥利安离开，他会死的。
　　我握紧双拳，指甲嵌进掌心，烦闷的火苗在心里疯长。
　　我望向不远处的大笨钟，缓缓开口：“这不是引蛇出洞，这是要把奥利安推向地狱。”
　　裘德说从未见过我这副样子，如此上心一个案件。
　　“我们平时没什么交流，你不了解我，这很正常，”我把手中的烟掐灭，转头看他，“除了解决案子。”还有借用你的车。
　　“老流氓。”他嗤笑一声，手中的烟蒂被他精准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不好意思，四十七岁的裘德警司，我今年二十五岁，和你相比，不算太老。”
　　不理会老年人的气急败坏，我一把拿走他手中的证物袋，潇洒离开。
　　证物袋里是今早欧文一行人在奥古斯的住处找到的小说稿。
　　都柏林市的代表大笨钟今天坏了，没再发出往日那般雄浑的钟鸣。工人们悬吊于高空，奋力维修着。
　　低头闻闻衣服，确定没有烟味后，我推门进入审讯室。
　　奥利安撑着头，望着墙角发呆，两只脚晃来晃去。
　　我还未入座，听到他说：“你抽烟了？”
　　“有吗？没有吧。”我不甘心，又低头嗅了嗅，不会让我遇上真的小狐狸了吧？鼻子这么灵。
　　“奥古斯说过，酒鬼和烟鬼的话不能轻易相信。”奥利安正色，眼神直勾勾盯着我，右手食指先指了我一下，而后竖起来，左右晃了晃，“你，不可信。”
　　“我的可信度这么低吗？”我学着他的样子，一手撑着脑袋，“那有什么办法能在大魔术师的心里升一升吗？”
　　我比着手势，“一点点就可以。”
　　“大魔术师得好好想想。”
　　奥利安双手托腮，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窗外的微风路过，树叶沙沙作响。橙色的囚服衬得他格外白皙，嘴唇红润。
　　“奥古斯的小说。”奥利安突然开口。
　　顺着视线，是我手中的纸张。
　　“你怎么知道的？”
　　“这套信纸是莱拉送给奥古斯的，他很喜欢。只有小说成稿才会写在上面。”
　　我捻着信纸边缘，纹理细腻，还有烫印的细碎蔷薇纹。
　　“你能为我念一段吗？我想听。”
　　奥利安目光灼灼，我无法忽视，更无法拒绝。
　　“塞缪尔对伊莎贝拉一见钟情，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遇见了天使，在闭眼的最后一刻，他想这是上天的恩赐吧。如果能再活十年、二十年，他一定要向这个女孩求婚，和她组建家庭，再生两个孩子，如果她想的话，塞缪尔会奢求更多，一辈子，下辈子……”
　　“伊莎贝拉对塞缪尔一见倾心，初见时他站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下，手中捧着摊开的诗集，阳光透过蔷薇纹样的玻璃落在他发梢，像镀了层鎏金的光晕。年轻的女孩开始憧憬他们未来的小家，得有一个爬满蔷薇的庭院，他们可以一起晒太阳，散步……”
　　都柏林市的黑夜来得很快，我打开了审讯室的灯，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琥珀色的瞳孔愈发清晰。
　　“塞缪尔上校单膝下跪，掌心托着衬着蔷薇纹的丝绒盒，语气坚定说道‘亲爱的伊莎贝拉女士，请嫁给我。’半晌过后，女孩轻声说道：‘如果你愿意为我种上一万朵蔷薇，我就嫁给你。’”
　　“一万朵蔷薇，好多啊，”奥利安发出惊呼，“塞缪尔种了吗？”
　　“种了，不过在两千多朵时，传来了伊莎贝拉的死讯。”
　　伊莎贝拉，勇敢的女孩，加入了战地医疗队，死在了曾救下塞缪尔的战场上。
　　时间不早了，今天没有大笨钟的提醒，而我的私心告诉我，再聊一会儿吧，我也是这么做的。
　　奥利安打了几个哈欠，看着他犯困的样子，我不禁失笑。
　　在我准备离开时，奥利安说话了，声音通透，眼神清醒。
　　“科尔警官，我原先的名字是小安，奥利安是伊森叔叔给我取的。”
　　“嗯，我知道。”
　　墙上的那句“小安天天开心”我还记得，大概率会记很长时间。
　　“科尔，睡一个好觉吧。”他的语速略快却格外真诚。
　　“好梦，奥利安。”
　　也许就是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的，他比我预想中的要勇敢，或者说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