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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二十六章 根基1(19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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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归宿
劳斯莱斯碾着夜色,驶入凌家老宅沉重的铁门,将外界的喧嚣与风波彻底隔绝。
车内的寂静比言语更具重量,直到引擎在主楼前熄灭,真正的宁静才随之降临。
凌承业推门下车,没有片刻停留。他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俯身探入。一手穿过凌瑶的膝弯,另一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出来。
凌瑶在他怀里轻颤了一下,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哥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可以自己走。”
他没有回应,臂弯如铁箍般稳固,抱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穿过幽深的回廊。廊下的灯笼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怀里的重量真实得让他心口发烫。
忠叔早已无声地打开卧室的门,又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他径直走入,将她轻放在床沿。自己则单膝半跪在她面前,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沉默在温暖的空气里流淌,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极轻地拂过她眼底那抹浓重的青影。
“没事了。”他低声说,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剥去了所有斯文的伪装,只剩下纯粹的安抚。
这句话,像钥匙打开了紧锁的闸门。凌瑶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应声碎裂。
她望着哥哥金丝眼镜后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只盛着自己小小倒影的眸子,鼻尖一酸,视线迅速模糊。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他紧握她的手背上,温热一片。
她不是在哭自己的委屈,而是在释放那几乎将她压垮的后怕——怕他回不来,怕凌家垮掉,怕他们共同构建的世界就此分崩离析。
凌承业站起身,将她深深拥入怀中。一只手环住她单薄的背脊,另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抚过她的长发。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如同受惊后终于归巢的雀鸟。
“不会。”他的承诺简短而沉重,如同烙下的铁印,“没有人能再让你怕。”
她在他的怀里哭了多久,他便抱了多久。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微弱,化为细微的喘息,他才稍稍松开,用指尖拭去她脸上交错的泪痕。
“但是阿瑶,”他凝视着她,目光里有无法掩饰的震撼,有一种全新的、将她置于平等位置审视的郑重,“我今天,以你为荣。”
凌瑶抬起泪眼朦胧的眼。
“我看到了。”他继续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半岛酒店……凌家的话事权,你担得起。”
这不是兄长对妹妹的夸赞,而是掌舵者对继任者最直接的认可。凌瑶听着,心底所有的不安与彷徨悄然落地,一种坚实的力量破土而生。
她深吸一口气,尽管眼眶仍红,眼神却已清亮如洗,坚定如磐。
“哥哥,”她伸手,主动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十指坚定地嵌入他的指缝,“现在你看到了,我不用你一个人扛着。”
她顿了顿,迎上他深邃如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我不会走,也走不了。你在哪里,我的根就在哪里。”
这不是依赖,而是灵魂的共谋与归宿。
凌承业反手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像一个永恒的烙印。
他没有再说话,所有的释然、狂喜与更加沉甸甸的守护之责,都在那深深的一眼中燃烧殆尽。
他俯身,一个轻柔如羽翼,却重若誓言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好。”
窗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老宅内的风雨已被彻底隔绝。
真正的根基,从不是权势与财富,而是在这一刻,于无声处确认的、坚不可摧的共生。
26-2 两清
书房里,凌承业负手而立,听完了魏肯关于江承仁如何处置证据的最终汇报。
“知道了。”他淡淡应道,语气平静无波。“去找人,把他妈妈在老家的墓,按最好的规格重修。以后每年的清明冬至,以无名氏的名义,替我去献一束花。”
这是他凌承业式的、对逝者的告慰与对生者的最终交代。
从此,两清。
数月后,一纸调令,将江承仁派往离岛警署。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临行前,他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寄出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一张空白的信纸,包着一颗已经融化又凝固的、形状难看的水果糖。
凌瑶收到这封没有署名、没有言语的信时,先是一怔,随即了然。
她拿起那颗糖,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花园里被毛虫吓哭,那个沉默的少年就是这样,生硬地塞给她一颗一模一样的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
她将糖和信纸轻轻放回盒子底层,锁好。
指尖上,那粗粝的触感仿佛不是糖,而是所有未能言说、也无需再言的过往。
有些故人,无需重逢;有些旧事,不必重提。他们共同构成了来时的路,而路的尽头,是此刻满室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