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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二卷:迷雾深潜

      第八章残响

      旧港区边缘,一栋待拆的筒子楼顶层,水房里渗漏的管道发出单调的滴答声。空气弥漫着陈年灰尘、铁锈和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海腥味。宋世语背靠冰冷的、剥落了大片墙皮的墙壁,坐在一张用砖块垫着腿的破旧椅子上。这里是他多年前处理一桩旧案时偶然发现的、连内部档案都未记录的隐蔽点,只有他自己知道。

      应急灯惨白的光晕勉强照亮这间不足十平米、堆满废弃杂物的房间。他脱下了沾染码头污泥和铁锈的工装外套,只穿着深色短袖T恤,露出的手臂和脖颈上有几处新鲜的擦伤和淤青,在冷白灯光下泛着青紫。胃部的绞痛已经平息,但转为一种绵长而顽固的钝痛,嵌在腹腔深处。最要命的是头痛,并非持续的剧痛,而是一阵阵尖锐的、如同颅内有什么细薄金属片在刮擦的刺痛,毫无规律,每一次袭来都让他眼前发黑,呼吸为之一窒。

      他面前的水泥地上,铺开一张干净的防水布。上面依次摆着几个证物袋:装有黑色“鸦羽”晶体的蜡纸包、从林晚那里得到的锡纸药片、从林晚连帽衫上扯下的布料碎片,以及他自己那部信息素监测腕表。

      他先拿起腕表。屏幕上的波动曲线比之前更加古怪。基线依旧被强行压制在一种不自然的平直高位,但在这平直的“水面”之下,却频繁地冒出极其短暂、极其尖锐的峰值脉冲,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银针不断刺破水面,又迅速消失。脉冲的间隔和强度毫无规律,与他头痛发作的频率并不完全同步,但隐隐相关。这不再仅仅是紊乱,更像是一种……被编码的噪音?被“信标”接收并放大后的环境信息素干扰?还是他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某种不可逆变化的体征?

      宋世语盯着那闪烁的曲线,指尖冰凉。他想起宋揽那句“你的信标,反应有点过度了”。过度反应的对象是什么?仅仅是环境信息素?还是……指向“鸦羽”或那种白色药片的特定化学信号?林晚在见到黑色越野车时的崩溃,是否也因为她的“信标”(如果她也有)对追击者或他们携带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剧烈反应?

      他小心地捏起一个装有“鸦羽”晶体的证物袋,隔着透明的塑封材料观察。晶体是深邃的黑色,不透光,边缘不规则,在灯光下有种哑光的质感,像某种邪恶的矿石。他没有打开袋子,只是将它缓缓凑近自己的颈侧,在距离皮肤几厘米的地方停住。

      几乎在同时,腕表屏幕上的脉冲频率骤然加快,峰值陡然拔高,几乎要顶到刻度上限!而他太阳穴的刺痛也同步加剧,像有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楔入。他闷哼一声,立刻将证物袋拿远。脉冲和头痛缓缓回落,但基线似乎比刚才又抬高了一点点。

      “鸦羽”本身,或者它散发的某种微量化学信号,能直接刺激“信标”!

      那么白色药片呢?

      他如法炮制,将装有白色药片的证物袋靠近。这一次,腕表的反应截然不同。尖锐的脉冲并未出现,反而是那条被强行压制的、平直的基线,开始出现缓慢的、小幅度的下降,波动变得略微柔和了一些,连带着他体内那种滞涩的、被束缚的感觉,似乎也松动了一丝。但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更隐蔽的疲惫感和精神上的某种空洞感,却隐约浮现。

      这药片……像是“稳定剂”?或者“安抚剂”?用来缓解“信标”的过度反应,或者维持被标记者的某种“平衡”?但代价是什么?是成瘾性,像林晚表现出的那样?还是更深层次的精神或生理依赖?

      最后是那片连帽衫布料。他将其凑近鼻端,闭上眼睛,摒弃杂念,全力调动那过度敏锐的、此刻却成为唯一探测工具的嗅觉。清甜的、已变得污浊痛苦的Omega信息素底层,消毒水与化学试剂的冰冷气味,以及……那丝奇异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甜香。他努力记忆、分析这甜香。不同于任何天然的花果甜味,它更接近某种合成香精,但背后藏着一缕极其微弱的、类似……杏仁的苦味?不,更接近苦杏仁苷?还是某种神经性生物碱的特征气味?

      他将布料也靠近颈侧。腕表的反应介乎“鸦羽”和白色药片之间,脉冲有轻微加剧,但基线也出现了一丝不稳定。这布料上沾染的,可能是多种制剂的混合残留,也可能是林晚身体代谢出的、与“信标”或实验药物相关的副产物。

      线索碎片在脑海中碰撞。黑色晶体是“激发”或“干扰”,白色药片是“抑制”或“维持”,布料残留指向“实验过程”与“代谢产物”。而他自己身上的“信标”,则像一座过分敏感的信号塔,对所有这些相关信号产生剧烈应答。

      宋揽,方舟,你们到底在打造一个什么样的系统?

      宋世语将证物袋仔细收好。他需要专业分析,需要帮手。孤军奋战,连这些最基础的物证都无法破解。

      他拿出那个经过物理改装的、无法被常规手段追踪的一次性加密手机,插入新SIM卡。开机后,他调出一个复杂的通讯协议界面,输入了只有他和孟颜夕知道的、定期更换的动态验证码。连接建立,但频道里一片静默,只有极轻微的电流底噪。这是他们约定的“安全但异常”状态的联络方式,只接收特定编码的信息流,不进行实时语音,以防被监听或定位。

      他犹豫了几秒,指尖在冰冷的按键上悬停。将孟颜夕和范楠舟拖下水,等于将他们置于方舟,甚至可能还有警局内部不明势力的枪口下。但若没有他们,他可能连下一步该往哪里走都不知道,更别提揭开真相,救出可能还活着的人,以及……找到解除“信标”的方法。

      他最终敲下了一串经过加密的简短信息,包含了几个关键点:1. 发现疑似方舟相关的新型信息素干扰/控制药物(“鸦羽”及不明药片)。2. 找到失踪案关联人林晚,其状态异常,已坠海失踪,有方舟背景武装人员介入。3. 自身遭遇信息素监测异常(隐去“信标”具体描述),需技术分析支持。4. 询问警局内部警告详情及方舟资金流向调查进展。

      信息发送后,他设置了阅后即焚。接下来是等待,也是煎熬。他不敢确定孟颜夕在收到如此危险、指向不明却又与宋揽(她的顶头上司兼他“恋人”)可能密切相关的信息后,会作何反应。信任是脆弱的,尤其在漩涡之中。

      等待的间隙,他打开那台老旧的、无法联网的笔记本电脑,调出之前储存的、关于方舟生物科技和太安大学社会学系合作项目的公开资料,以及孟颜夕早前发来的部分资金流水截图。他试图从这些冰冷的数字和官方辞令中,拼凑出“信标”计划的轮廓。什么样的“研究”需要绑架特定Omega获取“数据链”?又需要开发“鸦羽”和那种白色药片?这些药物是实验工具,是控制手段,还是……产品?

      时间在滴水声和间或袭来的头痛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沉黑转为一种浑浊的深蓝,远处港口传来早起船只的汽笛,沉闷悠长。

      突然,加密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编码信息涌入。来自孟颜夕。

      宋世语立刻点开。信息同样简短,但内容让他瞳孔微缩。

      药片与布料已安排可信渠道进行紧急成分分析(非官方实验室)。

      警局内部警告IP经深度追查,最终跳转地址曾短暂关联方舟某外围服务器。警告可能来自方舟,旨在干扰或试探。

      方舟资金最终流向之一,指向海外数家空壳公司,其中一家注册地附近,近年有多起“意外死亡”或“失踪”案,死者多为流浪者或低收入者,尸检曾有争议但不了了之。

      范楠舟在尝试反向追查“鸦羽”流通网络时,触发了某个未知警报,现已切断所有网络连接,处于静默状态。他留言:有“眼睛”在盯着数据深海。

      最后是一条未加密的附加短讯,显然是孟颜夕本人的语气,带着她特有的冷静与决断:“宋哥,我相信你的判断。但我们需要见面,尽快。你身上的‘异常’,可能比我们想的更关键。老地方,今晚十点。小心尾巴。”

      “眼睛”在盯着数据深海。方舟的触角,比想象的更长,反应也更快。范楠舟的发现和触发的警报,说明“鸦羽”网络是方舟极为敏感的一条线。而孟颜夕提到的“老地方”,是他们警校时期常去的一家通宵营业的、以学生和夜班族为主的嘈杂豆浆坊,地点不起眼,人流复杂,便于隐蔽交谈。

      宋世语删掉信息,拔出SIM卡,掰断,从水房的破洞扔了下去。他看了一眼窗外渐亮的天色,开始收拾东西。证物贴身藏好,伪装重新检查。头痛依旧时不时刺一下,但某种更为冷硬的东西在心底凝聚。

      孟颜夕选择了相信,选择了踏入迷雾。范楠舟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前进。他不是一个人了。

      但这意味着,他肩上的责任更重。他必须更快,必须赶在“眼睛”完全锁定他们之前,赶在下一个“林晚”出现之前,撕开这道口子。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临时的藏身点,关掉应急灯。房间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远处港口灯塔的微光,透过肮脏的窗玻璃,在墙面上投下模糊摇曳的光斑。

      转身离开时,他摸了摸腰间冰冷坚硬的枪柄。

      第二卷的迷雾已然翻涌,而他,必须成为那个执灯深入的人。哪怕灯火微弱,只能照亮脚下方寸,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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