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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惊鸟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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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开口的人他倒是见过。
全源于上次在安慈的那一闹,当时他留意过这人,但事忙,转头就又给忘了。
这是周三家的独子。
周家老三周乔很早就死了。
现在这个周三是周老祖从旁系过继来的孩子,起初都以为这周三有什么能耐,能让周老祖费心思搞这么一出,但日子熬久了也能看出来,周三就是个老实人,说不定只是周老祖的私生子,认过来单纯是要给周藩添堵,
周老祖死后周三也没占到多少的财产,但这人看得清时局,周藩活着的这些年没弄什么动静。
但周三家的儿子,和他爹不是一个想法。
周晓长得像他妈,五官很柔和,身体骨架也不大,个子上跟了他爸,中规中矩,一眼过去会觉得这人长得其实挺靠谱,不玩心思。
但人就是这样,相从口出,这人一开口,脸就怪异了起来。
“楼渝,你现在享够了富贵,怕是忘了你是打哪来的了吧,南角渔村的卖鱼仔,和你妈一个德行。”
那张嘴一开一合,锐利异常,嘴污染了整张脸,越发看上去憎恶,连带着瞪圆了的眼珠,眼里又忽然迸发着闪着精光的刻薄。
“这其实也说不准,说不定你不随你妈,你应该随你爸,只不过你知道你爸是谁吗?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少个爸啊?哈哈哈哈……”
周晓的话如同温水进油锅,每个人脸上表情各样,但同样的,会带着揶揄的笑一齐看向楼渝。
楼渝只有心疑,面上风平浪静。
他的出生很少有人知道,在东角,顶多有些人听说过他是从赤州岛出来的,再多一点没人愿意也没人感兴趣知道。
相比于一个平淡或者幸福亦或是凄惨的出生背景,他们更喜欢楼渝情人这个身份。
况且来赤州岛前,他甚至都没有身份证明,光用一个名字查他实在是有些困难。
要说谁能知道得多一点,周藩,周磊,周霆甚至都可能不知道。
楼渝凝视着周晓,二十五六,言辞犀利胆大,丝毫不计后果,就算背后有人撑着也不该这么狂。
这竟然是周三的孩子。
行事作风更像是周藩手下的那群杂碎。
但是杂碎都已经死得死,逃得逃。
忽然之间,周晓侧歪了一下脑袋,不经意间露出了一面耳朵,耳垂似有残缺。
楼渝皱起眉头,心里已经有些翻滚的浪涛,他走下去,走进人群,没人现在要当英雄去阻拦,都让出来了一条小道,一个个争着想看热闹,一旁的周况连喊了好几声哥都没劝住楼渝。
楼渝走到周晓跟前,有点矮,人埋进了人群,但周晓率先忍不住低下了脑袋,面色不改,但是脚后跟悄悄往后挪了挪。
“你是周潮的儿子?”
被挤在人群外面的周潮夫妇快急死了,今天葬礼上就属周家最老实,还不是因为昨天在世贸上已经见识过楼渝有多难缠,昨天还算是楼渝手下留情了,况且他们家就没有过多冒进的想法。
可这孽障现在到底在发什么疯。
刚回国就惹大麻烦!
周三夫妇只能在人潮外围轻声劝解,说周晓睡糊涂了诸如此类。
周晓怎么可能领情,他又没有胡搅蛮缠,他说的可都是实话,楼渝要是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动他,一没格局,二没理由,最后还落下个心眼小的名声。
而他,怎么说今天也算是借着楼渝的恶名能扬一把威,好歹是能叫在场的商圈贵族记住他的名字。
他父亲没本事,他可不能一直窝囊下去。
“是,周潮独子,周晓。”
说得豪放,周围人脸上都憋着笑,只有周潮夫妇面红耳赤,想阻止的心早就没了,人群末尾的周潮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和妻子一齐走掉了。
周晓依旧笔直站立,因为他发现楼渝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傲样,那两颗眼珠一闪一闪的,像狐狸的眼睛,在周晓还想继续端详的下一刻,楼渝忽然定神,嘴角勾起一抹笑,但是周晓知道,楼渝这张薄唇下,是咬得紧绷的牙。
他忽然有些害怕,腿被那双袭上来的眼睛给勾住,脚底缠上来一股邪风,不由得牙口一颤。
“周晓。”
名字从牙缝里面蹦出来。
周晓抿了抿嘴,咽了口唾沫。
“你倒是好费心,把我的事查得这么清楚。”
楼渝本来都转过脑袋了,可是那个女人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闯进他的脑袋,来冒犯他。
南角的事情,不仅只有周藩和周磊他们知道,还有一个女人,他比谁都清楚。
苏烟霞,他的母亲。
“周晓,你怎么这么糊涂,只顾着给周藩办事,一点都不管你家的那点烂账是吧。”
“是你不想管吗周晓?你爹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处理一堆又一堆的烂账。”
“你为什么还是要出来惹事?”
“你没一点本事给人当狗倒是忠心耿耿!”
“你怕是没忘你当年咬了谁吧?没忘为什么还来惹我?”
楼渝压下一口气,声音都有些发颤,旁人都当是他气的,只是看楼渝再睁开眼睛,阴森森地吓人。
“周晓,你不是死了吗?”
楼渝冷不丁地发问,不仅是周晓,在场的人都有些搞不清状况,周晓只是微微散神,随后忽然记起来了当年的事。
“我在问你,你不是被打死了吗?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站在这儿!”
周晓这下是真的在冒冷汗,脑门和太阳穴湿漉漉的,脑袋里的线越扯越多,想到了周藩,想到了当年对着他的‘尸体’磕头的楼渝,又想到了那个疯癫的女人。
他慌忙向后退去,可楼渝已经失去理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风衣之中掏出一把手枪。
一声枪响,人鸟四散,只剩一阵尖锐哭叫。
周晓抱着胳膊倒在地上,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平日里嘴上虽然一直喊着打打杀杀,但是真的动起来,最后都大惊失色,受了伤的周晓更是,整个人在地上打滚抽搐,真像是快被打死了。
保镖和司机被拦在了山下,场上的这帮人或多或少都带着枪,掏枪的动作是快,但谁都没像楼渝一样烧坏脑袋,掏出来都只是抖着手叫楼渝别冲动。
又是一声枪响,声闷,一看是打到了周晓脑袋旁边的地上,这下众人都确定这家伙是真有杀心,好些都匆匆往山下跑,几个有势力撑着的还举着枪盯着楼渝。
“楼渝!你疯了吗?弄死周晓你还想不想在东角混下去!”
这话说得没分量,周晓又算不上什么人物,况且他们这群人手里多少都有冤屈,因此都只是拦,还算不上威胁,害怕楼渝朝自己咬过来。
楼渝整个人都在发抖,握枪的那条手臂在周晓身上来回扫动,周晓身下很快就摊开一片湿润,楼渝的注意如今全在周晓身上,根本没察觉到山腰上又上来了两个人,一个还在向自己走来。
“楼渝,渝……渝爷,渝爷饶命啊,当年不是我的错啊,是周藩!是周藩和那个女人设计害您啊!渝爷……是那个女人欠了周藩的钱,还被勾着去沾了药,是她把您卖了啊,不关我的事……”
周晓抱着一条胳膊惊恐万分,想往后挪动,楼渝伸出一条腿踩在他的膝盖上,疼得他捶地,想挣脱却没力气。
看这惨状,楼渝眼里竟然爬不出一丝的爽意和满足,愤怒都有些浑浊,似痛似悲,看起来和地上的周晓一样难受。
“你以为我还待在东角是因为什么?”
“周晓,我当年可是不怕死的,所以你也不用怕。”
楼渝将枪往上抬了抬,对准了周晓的脑袋,几乎在扣动扳机的同时,一只手快速挡住楼渝的胳膊,迫使那一颗子弹脱离方向,打穿了周晓身后的一个白花圈上。
几瓣白菊悄然落地,庞然大物也瞬间轰塌。
段野的脸忽然闯进楼渝的视线,冲击力实在是太强,楼渝脑袋里的程序链条瞬间断裂,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仍在焚烧,但他的肌肉似乎已经没有再去纠缠的力气。
周晓抓住时机连滚带爬,往山下走时腿太颤,纵使再平再长的台阶都没拦住他,最后滚了几圈,摔晕在半路。
段野重新拉着楼渝的手腕,没用太多的力气,就将其手里的枪卸了下来,他看到了猎猎风衣下挂在腰间的枪包,不好掀衣服,等余温散去,他将枪放进楼渝的风衣口袋,
在此期间,没人说话,楼渝只是静静地盯着段野,眼里没任何情绪。
但恼怒是迟早的事。
场上的人剩得不少,还有好些跟着段野和东角的理事一齐又上了山。
他们手里有家伙是东角默认的规矩,但这可不是穷尧的规矩,现在楼渝当着中角刚任命的督长的面开枪,怎么着也得慌一慌。
但这督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枪还给了楼渝?
还贴心地给放到了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