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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废墟下的安魂曲】安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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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狭窄而陡峭,钱凌月几乎是贴着潮湿冰冷的泥土和碎裂的砖石向下爬行。
二战时代所产手电筒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显得微不足道,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每一下挪动,都带起簌簌落下的土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霉味和一种更浓重的、甜腥的腐败气息,令人作呕。
爬了约莫四五米,通道变得稍微宽敞了些,足以让她半蹲着身子。
钱凌月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低矮的地下空间,头顶是交错支撑的、有些已经断裂的木头梁柱,仿佛随时会坍塌。
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地窖或防空洞的一部分。
啜泣声更清晰了,就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钱凌月屏住呼吸,将光柱缓缓移过去。
光线首先落在一只脏兮兮的、穿着破旧小皮鞋的脚上。然后,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穿着沾满泥污的碎花棉裙的小小身影。
女孩的金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她紧紧抱着一个眼睛掉了一只、布料开裂的旧布娃娃,瘦小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不停地颤抖。
“你,你好?”
钱凌月尝试用英语轻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不带有任何威胁。
她不敢靠得太近,怕吓到对方。
女孩受惊般猛地抬起头,一双碧蓝的、盛满了巨大恐惧和泪水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像受惊的小鹿。
她看到钱凌月,身体剧烈地一抖,更加往角落里缩去,把脸埋进娃娃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别怕,我不是坏人。”
钱凌月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她保持平视,将手电的光稍稍移开,避免直射女孩的眼睛。
“我叫凌月。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哭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钱凌月的心揪紧了。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害怕打雷时,母亲总会哼唱一首古老的、没有歌词的摇篮曲。那旋律温柔而安宁,仿佛能驱散一切恐惧。
鬼使神差地,她开始轻轻地哼唱起来。没有歌词,只是单纯的、悠扬的旋律,在这死寂、阴冷的地下空间里缓缓流淌。
哼唱声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女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她怯生生地抬起泪眼,透过凌乱的发丝缝隙,偷偷打量着钱凌月。钱凌月脸上没有任何恶意,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种她很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柔。
“安妮……”
女孩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她用夹杂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道。
“……我叫安妮。”
“安妮?”钱凌月心中一喜,尝试着又靠近了一点点,但仍然保持距离,“很好听的名字。安妮,你妈妈呢?”
听到“妈妈”这个词,安妮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紧紧抱住娃娃,用带着哭腔的、破碎的语句断断续续地说:
“妈妈…唱歌…好听的歌…给安妮听…然后,然后,好大的声音…房子在摇…妈妈…不见了…呜呜…安妮找不到妈妈了……”
钱凌月瞬间明白了。
这个叫安妮的小女孩,是这场空袭的幸存者(或者说,是这个历史悲剧在幻境中的情感投射)。她的母亲可能已经遇难,而母亲哼唱的“好听的歌”,很可能就是关键。
她柔声问:
“安妮,是妈妈唱的歌吗?像刚才我哼的那样吗?那首歌,是不是,让人想睡觉,感觉很安心的歌?”
她试图引导安妮回忆那首“圣咏”。
安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小脸上充满了困惑和悲伤。
“妈妈唱的,是、是教堂里的歌。但是…不一样…妈妈唱得,更好听。她说,说听了就不怕了…可是,可歌不见了…和妈妈一起不见了……”
“遗失的圣咏”。
钱凌月脑海中闪过任务提示。
难道,这首母亲改编的、独特的安魂曲,就是“圣咏”?而“遗失”,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这首歌也随之被遗忘、中断了?
“安妮,”钱凌月的声音更加轻柔,带着一种鼓励。
“你想不想…再听一次那首歌?或者,我们一起,为妈妈唱那首歌,好吗?也许,你妈妈在天堂能听到。”
安妮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钱凌月,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却又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
小安妮看了看四周令人绝望的黑暗,小小的身体又开始发抖。“外面…有怪物…好大的声音…安妮害怕……”
钱凌月知道,必须给安妮一个安全的环境,或者一个足够强烈的理由,才能让她克服恐惧。她想起下来时看到的那个小广场方向,似乎相对开阔一些。
“安妮,你看,姐姐这里有光。”她晃了晃手电筒。
“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我们就去一个…能看见天空的地方,好不好?那里离天堂近一点,妈妈更容易听到。姐姐陪着你,保护你,好吗?”
安妮看着那束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珍贵的光柱,又看了看钱凌月坚定而温柔的眼睛,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边缘酒馆】
“有意思。”
金丝眼镜男透过水镜看着地下发生的一幕,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充斥着毫不掩饰的分析。
“这个新人(钱凌月)选择了情感共鸣的路径。她找到了‘悲愿’的情感载体——那个小女孩安妮。”
“‘圣咏’并非实体,而是母亲哼唱的、具有安抚力量的旋律,是战火中微小却坚韧的‘希望’与‘安魂’的象征。它的‘遗失’,代表着个体温情在宏大暴力下的脆弱与中断。”
“妇人之仁。”疤脸大汉哼了一声。
“浪费时间哄小孩。直接问出歌怎么唱,或者把她带出去不就完了?这鬼地方的‘怪物’都是内心恐惧的投射,越是害怕,死得越快。”
“恐怕没这么简单。”
修女打扮的女人缓缓开口,她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水镜,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这女孩安妮,是这个幻境‘悲愿’的核心凝结点之一。粗暴对待她,可能会立刻引发整个幻境的剧烈反噬。那个新人(钱凌月)的温柔和耐心,或许才是唯一能安全接近核心的方法。”
“而且……她提议去‘能看见天空的地方’,无形中契合了‘安魂’与‘向上’的象征,方向是对的。”
酒保依旧沉默地擦拭着杯子,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ta的视线在钱凌月引导安妮的画面上,多停留了几秒。
【副本内】
地面上,冯言夏依旧站在那个小广场的纪念地前。
她闭着双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股哀伤的圣咏回响中。
她能感觉到,这“圣咏”渴望被“完整”,渴望得到“回应”,从而获得安宁。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知到,从东南方向,传来一股微弱但持续不断的、独特的“情感波动”。
那波动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绝望,而是夹杂着一种温柔的安抚、坚定的鼓励,以及一种试图建立连接的、充满善意的意愿。
这股波动,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感知到的、那片代表悲伤圣咏的“情感海洋”中,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那顽固的、循环往复的悲伤旋律,似乎被这外来的、温暖的波动轻轻地触动了一下,产生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
冯言夏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明了的意味。
她之前只是跟随最强烈的回响来到这里,但如何“补全”圣咏,她毫无头绪。
现在,她隐约感觉到,那个方向传来的“温暖波动”,似乎是关键。
她不再停留,开始朝着东南方向小心翼翼地移动。
她的身体时而虚幻,穿过倒塌的墙壁,时而凝实,避开地面上那些回响着强烈痛苦情绪的区域。
冯言夏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幽灵,在废墟中悄无声息地穿行。
………………
地下,钱凌月牵着安妮冰凉的小手,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安妮非常害怕,每一声远处传来的爆炸闷响,都会让她浑身一颤,紧紧抓住钱凌月的手。
通道并非畅通无阻,时有塌方堵塞,钱凌月不得不一边安抚安妮,一边艰难地清理或绕路。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而耗费心力。
钱凌月不停地对安妮说话,哼唱那首摇篮曲,告诉她天空有多蓝,云朵像棉花糖,试图用美好的想象驱散她的恐惧。
同时,她自己也必须克服对黑暗、对未知、对“同化”的恐惧。
这段路途,既是物理上的探索,也是心灵上的相互慰藉。
钱凌月的耐心和温柔,一点点融化着安妮心中的坚冰。
安妮开始偶尔会指一下路,用细小的声音说“这边好像走过”或者“那边有可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