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声尤寂》hylinone871

3、第 3 章

　　隔离审查？听起来就不是短时间能结束的。

　　“要多久？”他忍不住问。

　　“视评估结果而定。”迟瑞回答，语气没有波澜，“你的个人物品已被妥善保管。有什么基本生活需求，可以向守卫提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林大宇脱口而出。

　　迟瑞停下脚步，侧过身。

　　“那个……”林大宇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没看到任何内容。能不能……从轻处理？”他试着挤出一点恳求的表情，这对他来说不算难，毕竟“扮演”曾是构成他本质的一部分。

　　迟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年轻人努力掩饰着不安，眼神里除了慌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或者说，是一种底层般的、对自身处境近乎超然的接受？

　　这种神情，迟瑞在一些经历过重大变故或长期处于边缘地位的人脸上见过。但林大宇的档案显示他的人生平平无奇。

　　“最终处理方案，取决于调查结果和上级指示。”迟瑞给出标准答案，“在此期间，保持安静，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金属门再次无声闭合，将林大宇独自留在昏暗的房间里。

　　他瘫坐回行军床上，手腕上的金属环随着动作轻轻磕在床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完蛋了。好像摊上大事了。

　　林大宇仰头看着天花板那盏小灯，白光晕开一小片光斑。饥饿感依旧存在，但已经被更大的忧虑覆盖。

　　他想起自己“出生”时的狂喜，想起第一次品尝真实食物时的感动，想起在新长安拥挤但充满生机的街道上漫步的新奇感。这一切，难道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因为他碰了一个文件夹的边？

　　这运气，还真是……“好”到没边了。

　　与此同时，门外，迟瑞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监控屏前，看着房间里那个年轻人从呆坐，到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微微耸动，再到过了一会儿，似乎自我调节完毕，重新抬起头，开始研究手腕上的限制环，甚至还试图对着墙角可能存在的摄像头露出一个勉强算是“配合”的笑容。

　　确实是个……有点奇怪，但暂时看不出极端威胁性的个体。

　　迟瑞调出刚刚收到的初步扫描报告。对林大宇的身体检查和基础精神力扫描已经完成，除了确认其D等精神力的普通体质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植入物、隐藏设备或基因修改痕迹。脑波活动在接触文件前后有短暂异常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模式与受到轻微惊吓的普通人相符。

　　一切证据都指向意外。

　　但迟瑞心中的那点疑虑并未完全消失。多年边境和军旅生涯养成的直觉告诉他，过于“干净”和“巧合”的事情，往往需要多看一眼。

　　他按下通讯键。

　　“安排一次深度精神访谈，”他对另一端的技术官说道，“由B级以上的向导执行，侧重潜意识和深层记忆碎片筛查。对象：林大宇。优先级：标准。”

　　“是，长官。时间安排？”

　　“明天上午。”迟瑞顿了顿，“另外，调取他作为‘文化内容整理员’的所有工作记录和访问数据库日志，重点是涉及历史、异常现象、精神力理论边缘领域的部分。”

　　“明白。”

　　结束通讯，迟瑞最后看了一眼监控画面。林大宇已经放弃了研究限制环，正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念叨什么。

　　迟瑞转身离开。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需要去处理“深潜者”计划因为这次小小的意外而可能需要进行的微调，也需要准备向上级汇报。

　　而禁闭室里的林大宇，正在心里把各路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神佛都拜了一遍，恳求他们保佑自己这个“二次生命”能继续苟下去。

　　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他意识深处的探查，即将到来。而他灵魂中那些来自“更高维度”的、构成他存在的秘密碎片，是否能在向导的精神探查下隐藏住？

　　未知的漩涡，才刚刚开始转动。

　　第二章

　　一

　　迟瑞站在军部特别档案室的中央控制台前，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右手按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他的指尖下方，是一个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密码输入面板。随着最后一组动态密钥验证通过，台面无声滑开一个四方形洞口，升起一个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接缝或标识的长方体匣子。

　　这就是“黑曜石”级机密匣，内部恒温恒湿，具备反重力悬浮核心，外部则由六层不同特性的合金复合而成，能抵御绝大多数物理入侵和能量扫描。更重要的是，匣子内壁铭刻着向导塔最高级别的精神屏蔽纹路，只有特定权限者的精神力“密钥”才能安全开启，强行突破只会触发湮灭程序，将内部存储的实体或数据彻底破坏。

　　迟瑞将桌上那叠关于“深潜者”计划的纸质文件——包括林大宇意外触碰的那份评估报告——仔细整理好，放入匣子内部专门设计的卡槽中。纸质载体在这个时代已经罕见，但对于某些顶级机密，断绝一切数字网络关联的物理隔绝，依然是最后也是最可靠的防线。

　　“咔嗒。”

　　匣盖合拢的轻响在极度安静的档案室里格外清晰。几乎同时，匣体表面流过一层水波般的银色光泽，那是内部多重锁扣与精神印记同步激活的标志。幽蓝的输入面板光芒熄灭，台面复原，机密匣沉入下方深不见底的保险通道，将被送往这座要塞更深层的绝对密室封存。

　　处理完紧急程序，迟瑞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档案室一侧的落地观景窗前，窗外是“新长安”殖民星永不停歇的夜色。人造大气层模拟出的星辰稀疏而规律，远不如他记忆中真正的、在宇宙深空中看到的星河那般壮丽繁密。下方，城市的光带如同流淌的液态宝石，勾勒出殖民星地表起伏的轮廓。

　　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回到了刚才封存的那些资料，以及资料背后所牵扯的、庞大而危险的棋局。

　　“深潜者”计划的核心，是寻找并“唤醒”那些潜藏在普通基因中、甚至可能跨越了“ABO进化体系”的、更为古老或更为特殊的向导与哨兵潜质。这涉及到了基因技术的极限，甚至触及了某些关于人类意识起源的禁忌领域。

　　第一个，也是最成功的案例，就是白宇。

　　迟瑞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份绝密档案里的全息影像：一个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慵懒的年轻男性，黑发柔软，眼睛弯起时带着天然的笑意。但那双眼睛深处，偶尔会闪过极其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精神屏障的光芒。联盟耗费了难以估量的资源，通过数代基因筛选和定向诱导，才终于诞生了这样一个理论上“完美”的向导原型。他被联盟严密控制，给予极高的地位和荣誉，同时也被无处不在的监控所笼罩。

　　但问题在于，白宇至今“未结合”。

　　一个天赋如此强大、精神力如此精纯的向导，长期处于“失衡”状态，本身就是一颗不定时炸弹。向导需要与哨兵结合来稳定彼此的精神图景，尤其是顶级的存在。未结合的强大向导，其精神波动可能产生难以预测的涟漪效应，影响范围内的其他哨兵向导，甚至可能引动更深层的精神海潮汐。联盟在利用他的力量，也在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他。

　　变数，就在那里。

　　视线转向棋盘的另一端——帝国。

　　朱一龙。这个名字本身，就曾代表着龙星区无可争议的武力与威慑。作为帝国最年轻的首席哨兵之一，他的战绩、能力、对精神图景的掌控力，都堪称传奇。迟瑞在边境摩擦中曾远远感受过对方精神力的余波，那是一种极致内敛后又轰然爆发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

　　然而，神游症。

　　哨兵过度使用或长期承受巨大压力后可能出现的、最棘手的崩坏症候之一。感官失控，精神图景碎片化，意识迷失在自我与现实的夹缝中。帝国倾尽了资源试图治疗，但效果甚微。一名无法再踏上战场、甚至可能随时陷入狂暴或彻底迷失的哨兵，无论曾经多么辉煌，其价值都在迅速跌落。帝国上层已经在考虑替换龙星区的首席人选。

　　一个曾经的巨人，正在缓慢倒下。这本身，就是局势中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

　　而那些被“密宗”掌握的胚胎信息……迟瑞的眉头蹙得更紧。那是一个比帝国和联盟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也更加不择手段的组织。他们像幽灵一样游走在星际阴影中，收集、窃取、甚至培育着各种特殊的基因样本和意识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