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の橙子汽水糖》阿_浩

7、海？

　　考试周的空气是凝滞的，混杂着纸张的油墨味和所有人的焦虑。

　　呈风试图将自己重新塞回那个由公式和理论构筑的坚固堡垒。

　　但他的堡垒裂开了一条缝。

　　阿伟就是那道缝里透进来的、无法忽视的光，和噪音。

　　他会像只大型动物，毫无预兆地把下巴搁在呈风的肩膀上，抱怨某个解剖结构简直是造物主的恶作剧。

　　呈风的身体会瞬间僵硬。

　　他能闻到阿伟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和他自己的、常年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他应该推开他的。

　　就像过去无数次，他不动声色地避开所有人的触碰一样。

　　可他只是动了动肩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让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得更稳一点。

　　“颈外动脉的分支，” 呈风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在朗读教科书，“甲状腺上、舌、面、枕、耳后、咽升，最后是上颌和颞浅。”

　　“……哦。” 阿伟的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过了一会儿，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呈风翻过一页书，余光却瞥见阿伟正歪着头，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自己。

　　“阿橙，” 阿伟忽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身上有股药味。”

　　呈风的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我知道。” 他说。

　　“还挺好闻的。” 阿伟笑嘻嘻地补充，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赞美。

　　呈风没理他。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在那一瞬间，烧了起来。

　　这种变化是悄无声息的。

　　比如，阿伟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快要流到一本借来的、已经绝版的图谱上时，呈风会面无表情地抽走那本书，再塞一本自己的笔记过去垫着。

　　比如，阿伟因为打球忘了吃饭，胃痛得脸色发白时，呈风的书包里总能拿出一块巧克力，或者一小盒苏打饼干。

　　“你怎么什么都有？” 阿伟叼着饼干，含糊不清地问。

　　呈风的视线落在远处，声音很淡。

　　“以防万一。”

　　他从不说，是为谁以防万一。

　　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变数”。

　　那天下午，他们从自习室出来，一个隔壁班的男生路过，看见他们俩，夸张地“哟”了一声。

　　“阿伟，又跟你们家呈风泡在一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连着蓝牙呢。”

　　阿伟立刻大大咧咧地把胳膊往呈风肩上一搭，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那必须的！我可是阿橙的专属警报器，他太安静了，我怕他被人偷走。”

　　那男生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呈风脸上，带着一丝揶揄。

　　“呈风，你受得了他啊？”

　　空气安静了。

　　呈风能感觉到所有重量都压了过来。那个男生的好奇，周围路人投来的视线，还有……搭在自己肩上那只手臂的温度。

　　逃跑的本能像警报一样在脑中尖叫。

　　他应该说“关你什么事”，或者干脆沉默地走开。这是他的标准程序。

　　可是，他没有。

　　他垂下眼，视线胶着在自己脏兮兮的鞋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着书本而泛白。

　　周围的嘈杂声好像被拉远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的，却异常清晰地响起。

　　“……因为他太吵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得看着。”

　　肩上的手臂猛地一僵。

　　那个男生愣住了，大概没想过会从呈风嘴里得到任何回答，更别说是这种听起来像抱怨，又有点像某种……宣告的回答。他干笑两声，识趣地走了。

　　世界重新恢复安静。

　　阿伟慢慢地，慢慢地，把手臂从他肩上放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

　　呈风也不敢看他。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解剖室里的电锯。

　　他们默默地走着，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隔着半步的距离。那半步，像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

　　就在呈风以为，自己搞砸了一切的时候。

　　走在前面的阿伟，忽然停住了。

　　他转过身，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阿橙。”

　　他的声音很轻。

　　“这个周末，我们去看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