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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锚定计划 ...

  •    三天后的清晨,东城天下小区十七楼的门铃再次响起。

      杭希开门时,门外站着三个人:陆景深、江澈,以及一个她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三十出头,清瘦,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很亮,像刚经历过大病初愈。

      “杭老师。”陆景深侧身介绍,“这是林朔,我朋友。”

      林朔。杭希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脑海里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但她注意到,这个叫林朔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不是好奇,不是探究,而是一种……确认。

      “林先生。”她礼貌地点头,“请进。”

      四人进屋。达娃从厨房端出茶点,眼神在林朔脸上多停留了几秒。林朔也看向她,然后笑了:“红衣服的姑娘。”

      达娃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

      “你记得我?”她声音发紧。

      “记得你的声音。”林朔坐下,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在梦里,一直有个声音唱歌,把我从很深的地方拉上来。那个声音是你。”

      他说得平静,但达娃听出了里面的感激——一种纯粹的、没有前世纠葛的感激。这让她既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

      原来彻底遗忘,是这样的感觉。

      “杭老师。”江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杭希放下茶杯:“请说。”

      三人交换了眼色,最后陆景深拿出一份文件——不是纸质文件,是平板电脑上的一份详细计划书。标题是:《记忆锚定与认知重建方案(试行版)》。

      杭希接过来,一页页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计划的核心内容很简单:在接下来的一周内,陆景深、江澈、林朔会轮流陪伴她,通过重现特定的场景、对话、甚至情绪,试图唤醒她正在流失的记忆。每天一个主题,每个主题对应某一世的关键节点。

      比如今天,主题是“第二世:梨花与酒”。对应的是唐代,她是玉真公主,陆景深是书生李执,那世的关键记忆是:李执在梨花树下为她挡箭,临死前说“公主,来世……别做公主了”。

      “这太荒唐了。”杭希把平板推回去,“且不说我根本不记得这些‘前世’,就算记得,这种人为的刺激也可能造成记忆混乱。医生说过,我的记忆障碍需要静养,不能强求。”

      “医生说的是普通失忆。”江澈说,“你的情况不一样。伏泽师父说,你这是‘魂魄层面的记忆剥离’,常规医学手段没用。”

      “伏泽?”杭希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名字,“我师父?他也参与了这个计划?”

      三人同时沉默。

      杭希看向达娃:“你是不是也知道?”

      达娃咬着嘴唇,最终点头:“姐姐,你的记忆流失速度比预想的快。昨天早上,你忘了怎么用微波炉。前天,你对着镜子看了五分钟,问‘这个人是谁’。如果再不干预……”

      她没说下去,但杭希懂了。

      那种熟悉的恐惧感又涌上来——不是怕死,是怕自己变成一具空壳,怕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丢失自己。

      “就算要干预,”杭希的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是他们三个?为什么一定要重现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前世’?”

      这一次,回答的是林朔。

      “因为我们是锚。”他说,“伏泽师父说,每个人的魂魄里都有‘记忆锚点’,是那些刻骨铭心的时刻留下的印记。而你的锚点,大部分和我们三个有关。所以只有我们,有可能把你拉回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杭希注意到,他用的是“我们”,不是“我”。这种没有占有欲的表达,反而让她稍微放松了警惕。

      “如果失败了会怎样?”她问。

      “最坏的情况,你彻底忘记一切,包括自己的名字和身份。”陆景深说,“但我们会照顾你,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重新认识我们。”江澈接话,“然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退到朋友的位置,看着你过新的人生。”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喉咙里滚过一遍才吐出来。杭希看着这三个男人——一个眼神热烈,一个眼神深沉,一个眼神干净——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

      她不记得和他们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但身体记得。心脏记得。那种熟悉的、纠缠的、又痛又暖的感觉,像深海里沉睡的鱼群,被他们的目光惊动,开始不安地游动。

      “今天先试一次。”最后她说,“如果我觉得不舒服,立刻停止。”

      “好。”三人同时答应。

      ---

      第一个主题:梨花与酒。

      场景选在小区附近的一个公园,那里有一小片梨树林。虽然不是花期,但陆景深让人连夜运来了几十枝带花的梨树枝,插在周围,远远看去,像一小片移动的花海。

      杭希穿着达娃准备的唐代襦裙——月白色,绣着银线莲花。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姐姐,放松。”达娃帮她整理头发,“就当……就当是演一场戏。”

      “可我不记得台词。”

      “不需要台词。”达娃说,“陆景深会引导你。你只需要感受,然后说出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或者第一句话。”

      公园的梨树林里,陆景深已经换上了书生长衫。他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卷书,阳光透过人造梨花洒在他身上,美得像一幅古画。

      杭希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按照剧本,这时候陆景深应该念出那句关键的台词:“公主,今年的梨花,开得比往年都早。”

      但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杭希,如果这一世还是悲剧,你还愿意遇见我吗?”

      问题太突然,杭希愣住了。

      “我……”

      “不用现在回答。”陆景深笑了,笑容里有种脆弱的温柔,“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还记不记得,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不堪的过去——这一世,我很庆幸能遇见你。就算最后你还是会忘了我,至少这一刻,我知道我记得。”

      他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枝真的梨花——不是运来的那些,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季节不该有的、真正的梨花。

      “给你。”他说,“就当是……这一世的礼物。”

      杭希接过花。花瓣柔软,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在指尖触碰到花枝的瞬间,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也是梨花树下,也是一个穿长衫的男人,但他胸口插着一支箭,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袍。他握着她的手,说:“公主……来世……别做公主了……做个普通人……嫁个……真心待你的人……”

      画面一闪即逝。

      但那种心脏被攥紧的痛感,却真实得让她几乎站不稳。

      “你怎么了?”陆景深扶住她。

      “我……”杭希抬头看他,眼神迷茫,“我刚才……看到……”

      “看到什么?”

      “看到你死了。”她说出这句话时,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陆景深没有惊讶。他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发颤:“你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那是什么?”

      “那是第二世。”陆景深说,“我是书生李执,你是玉真公主。有人行刺,我替你挡了箭。临死前,我说……”

      “你说‘来世别做公主了’。”杭希接话。

      两人同时僵住。

      风吹过,人造梨花的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的雪。杭希看着手里的真梨花,又看看陆景深眼里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演戏。

      这是真的。那些所谓的“前世”,那些荒诞的故事,都是真的。

      她真的活过七世,真的爱过恨过,真的和眼前这个人,有过生死之约。

      “陆景深。”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我是不是……让你等了很多世?”

      陆景深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梨花瓣上。

      “没有。”他说,“是我欠了你很多世。所以这一世,换我等你。”

      ---

      第一次记忆锚定,效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杭希不仅想起了第二世的关键片段,还想起了更多细节:李执喜欢在梨花树下读书,她偷偷去看他;他教她写字,她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他死后,她在梨花树下埋了一坛酒,说“来年花开时,与你共饮”。

      但这些记忆很不稳定。回到家的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梦里全是破碎的画面:箭矢、鲜血、落花、未喝完的酒。

      达娃守了她一夜,用湿毛巾一遍遍给她擦额头。凌晨三点,杭希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得可怕。

      “达娃。”她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想起第三世。”杭希坐起来,脸色苍白如纸,“我是尼姑,他是王爷。他为了皇位,设计让我去敌国当细作。我走的那天,他说‘等天下太平,我接你回来’。但我等到的,是他派来的杀手。”

      她说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那一世,他叫……他叫什么来着?”

      “赵晏。”门口传来江澈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来了,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鸡汤,达娃说你发烧,我熬了点。”

      杭希看着他,眼神复杂:“你是……赵晏?”

      “第三世是。”江澈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第五世是……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都过去了。”

      “过去了?”杭希苦笑,“如果过去了,为什么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这么痛?”

      “因为记忆会痛,但人可以选择不活在记忆里。”江澈在床边坐下,舀出一碗汤,“杭希,我们做这个锚定计划,不是为了让你重新经历那些痛苦,是为了让你拿回选择的权力。”

      “什么选择?”

      “选择记住什么,选择放下什么,选择这一世要怎么活。”他把汤碗递给她,“喝了吧,凉了不好。”

      杭希接过碗,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某种安抚。

      “江澈。”她忽然问,“如果这一世,我还是选择了别人,你会恨我吗?”

      江澈看着她,看了很久。

      “不会。”最后他说,“我会难过,但不会恨。因为这一世,你有选择的自由。而我……”他笑了笑,“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自由地选择,哪怕是选择离开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但杭希听出了里面的沉重——那是七世的执念,终于在第八世,学会了放手。

      喝完汤,杭希躺回床上。江澈给她掖好被角,准备离开。

      “江澈。”她又叫住他。

      “嗯?”

      “谢谢你。”她说,“谢谢你这八世……都没有真正放弃过我。”

      江澈的背影僵了一瞬,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杭希和达娃。

      “姐姐,”达娃轻声问,“你想起来多少了?”

      “不知道。”杭希闭上眼睛,“像在看一场很长的电影,但我是观众,不是演员。那些喜怒哀乐都是真的,但又离我很远。”

      “这样……不好吗?”

      “不知道。”杭希重复,“只是觉得……很累。”

      累。七世的纠缠,三百年的等待,突然压在一个人身上,谁都累。

      达娃握住她的手:“那就休息。明天还有下一个主题——‘第四世:边关雪’。对应的是明代,你是医女素月,陆景深是将军戚远山。”

      杭希没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握。

      窗外,夜色深沉。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林朔正对着电脑屏幕,整理今天杭希回忆起的每一个细节。他是三个人里唯一没有前世情感包袱的——或者说,他的前世包袱被欲主彻底清洗了,反而成了最冷静的观察者。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杭希的记忆恢复,不是按时间顺序,而是按情感强度。最痛的最先回来,然后是遗憾的,最后才是美好的。

      这意味着,她要先经历一遍七世的痛,才能拿到那些温暖的部分。

      “太残忍了。”他对着屏幕喃喃。

      手机震动,是伏泽发来的加密消息:“昆仑镜湖有异动,七情宗剩余四位长老已集结。你们的锚定计划必须加快,七天之内,杭希必须恢复至少五世记忆,否则镜湖之门开启时,她会被强制吸入,永世困在记忆轮回里。”

      七天。五世记忆。

      林朔回复:“她身体撑得住吗?”

      “撑不住也得撑。”伏泽的回复冷酷而真实,“否则就是魂飞魄散。没有中间选项。”

      林朔放下手机,看向窗外。夜色里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无数破碎的星辰。

      他想起了自己在医院醒来时的感觉——一片空白,但空白得很轻松。没有负担,没有执念,没有爱恨。

      那时候他想:遗忘也许是种恩赐。

      但现在他知道,对有些人来说,遗忘才是最大的诅咒。

      因为那些记忆,那些痛,那些爱,那些纠缠了七世的缘分——

      是他们的全部。

      ---

      【下章预告:第四世边关雪的残酷真相,林朔的“空白”开始浮现意外记忆,七情宗的最后通牒,以及——当锚定计划进入第五天,杭希突然拒绝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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