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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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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哎。”老陈答应一声,照做。
窗外,敏思池的水面泛起涟漪。一条鱼跃出水面,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了一瞬,又落回水中,消失不见。
池水依然清亮。
但水底有什么在悄然生长。
宫铁心背抵着冷库厚重的合金门,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薄的手术服直刺脊椎。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撞在胸腔骨头上,沉重而急促。门内传来撞击声——不规律的、蛮力的撞击,每一声都让门板轻微震颤,门框边缘的密封条簌簌落下冰屑。
“该死。”
他低头看向左臂。手术服袖子被撕裂了一大片,裸露的小臂上三道抓痕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已经翻卷起来,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纹理。伤口的颜色不对劲——不是正常外伤的鲜红,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像是皮下渗进了某种荧光染料。
更诡异的是,伤口不疼。
不仅不疼,还有一种麻酥酥的温热感,从伤口处向周围蔓延。宫铁心用还能动的右手按住伤口,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沉:皮肤表面的温度在升高,但底下的组织却在失去弹性,变得……僵化。
变异。
这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脑海。
三个小时前,他第三次站在这具尸体前时,一切都还正常。死者林皓,二十二岁,凌城大学机械工程系学生,猝死原因待查。宫铁心已经做过两次完整的尸检,这是第三次复核——因为昨天下午,军研所那边传来消息,要求对死者脊柱晶化样本做更精细的能量谱分析。
他记得自己戴上新的乳胶手套,打开无影灯。冷库里恒温恒湿,温度控制在4摄氏度,但为了操作方便,解剖台周围有局部加温系统。林皓的尸体平躺在不锈钢台面上,皮肤因为低温呈现出一种蜡质的苍白,胸腹部的Y形缝合线整齐利落,那是宫铁心自己的手艺。
一切如常。
直到他取出第五、第六节胸椎的切片样本,准备放进便携式能量分析仪。
仪器探针触碰到骨切片的瞬间,宫铁心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咔”声。
像是冰层裂开的声音。
他低头,看见林皓胸口缝合线的边缘,渗出了一滴暗黄色的液体。
宫铁心僵住了。作为法医,他见过尸体渗出各种□□——死后血液沉积形成的尸斑,肠道腐败产生的气体,甚至高温下的巨人观——但眼前这具尸体已经在冷库保存了整整五天,早就过了腐败活跃期。而且那液体的颜色不对,质地也不对,粘稠得像融化的油脂,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他本能地后退半步,伸手去按解剖台侧面的紧急报警按钮。
就在指尖距离按钮还有三厘米时,林皓的右手抬了起来。
不是尸僵那种机械的、关节锁死的抬起,而是流畅的、带着明确意图的动作——五指张开,朝着宫铁心的方向抓来!
宫铁心猛地后撤,解剖凳翻倒在地,金属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他撞到背后的器械架,几把手术刀叮叮当掉落下来。而解剖台上,林皓的尸体已经坐了起来。
不,那不是“坐起来”。
是某种力量从内部将尸体撑了起来。皮肤下能看到明显的隆起和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肌肉和骨骼间穿行。胸腹部的缝合线一根根崩断,暗黄色的液体从裂口涌出,滴落在不锈钢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淡淡的白色烟雾。
腐蚀性。
宫铁心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分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冷静地记录着眼前违背一切医学常识的现象;另一部分是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本能,尖叫着让他逃离这个密闭空间。
他选择了前者——暂时。
宫铁心抓起最近的一把骨锯,不是用作武器,而是砸向墙上的主报警器。玻璃罩碎裂,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但冷库的隔音和密封设计此刻成了致命的缺陷:内部警报只能传到监控室,而监控室今天值班的技术员去了厕所。
门外没有回应。
而解剖台上,林皓——或者说,曾经是林皓的东西——已经站了起来。
尸体的双眼睁开了。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扩散到近乎整个虹膜,漆黑得像是两个深洞。它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像是关节生了锈,但很快变得协调起来。它转过头,脖子发出“嘎巴嘎巴”的骨头摩擦声,视线锁定在宫铁心身上。
然后它扑了过来。
宫铁心这辈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打斗。不是武术切磋的见招拆招,也不是街头斗殴的蛮力冲撞,而是最原始的捕食者与猎物的厮杀。尸体——现在应该叫它尸怪——的力量大得惊人,一拳砸在器械架上,实心钢架直接凹下去一块。速度也快,宫铁心勉强躲过一记横扫,但左臂还是被指尖刮到。
就那一下,三层手术服像纸一样被撕开。
伤口最初只是流血,但很快,宫铁心就感觉到了异常。麻木,温热,以及……某种连接感。不是物理上的连接,而是更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从那尸怪身上延伸出来,缠上了他的伤口。
他意识到必须立刻离开冷库。
但门打不开。
不是锁坏了,而是冷库的安全协议:一旦内部报警触发,为了防止污染物扩散,门会自动锁死,必须从外部用三级权限卡解锁。这个设计本是为了生物安全,现在却成了死亡陷阱。
尸怪又扑了上来。
宫铁心抓起一罐液态氮喷枪——那是用来速冻组织样本的——对着尸怪的脸按下了扳机。零下196摄氏度的低温液体喷涌而出,瞬间在尸怪头部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它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动作停滞了几秒。
就这几秒,宫铁心冲到了门边。
他用受伤的左手拍打识别面板,右手输入紧急解锁码——没用。权限不够。他想起监控室,抬头看向墙角那个泛着红光的摄像头。
“有人吗?!”他对着摄像头大喊,“冷库内部异常!需要紧急解锁!重复,需要紧急解锁!”
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
监控室里有人!
但门还是没有开。
宫铁心瞬间明白了:值班技术员看到了异常,但不敢擅自解锁——冷库里有高危生物样本,未经授权开门是重大违纪。技术员一定在向上级请示,或者在查看操作手册,或者在……
在他犹豫的这几十秒里,尸怪已经挣脱了头部的冰层。白霜碎裂落下,露出底下更加恐怖的面容:皮肤大面积溃烂,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而肌肉里嵌着星星点点的晶状物——正是宫铁心这些天一直在研究的晶化物质。它们在无影灯下折射出五彩的、不祥的光。
尸怪再次扑来。这一次,宫铁心没有躲闪的空间了。
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
用尽全身力气,他撞开了冷库内另一扇门——通向更低温样本库的小门。那里温度常年保持在零下80度,存放着研究所最危险的病原体和变异组织样本。门一开,白色的冷雾涌出,瞬间在走廊地面上凝结出一层薄冰。
宫铁心冲进去,反手关门、上锁。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他瘫坐在门后,大口喘气。低温让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白雾,伤口处的麻木感被刺骨的寒冷暂时压制了。但透过门上的观察窗,他能看见尸怪在门外徘徊——它似乎对低温有所忌惮,没有立刻撞门。
暂时安全了。
但也只是暂时。样本库没有第二个出口,这里的氧气存量最多维持三小时。而且……宫铁心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青紫色的范围扩大了。从伤口边缘向外蔓延了至少两厘米,皮肤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蛛网般的暗纹。他用右手食指轻轻按压,触感像是按在硬化的蜡上,没有痛觉,没有弹性。
他知道这是什么。
晶化初期症状。他在那些死者报告里读过:皮下组织纤维化,细胞能量代谢异常,最终全身器官逐步失去功能,变成一具……嵌满晶体的躯壳。
但那些死者都是死后才被发现晶化。而自己,是活体感染。
宫铁心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肺叶因为低温有些刺痛,但这刺痛让他清醒。他想起母亲金姝婉昨天在通讯里说的话:“最近异常死亡在增加,你要小心。”
太迟了。
他再次抬头看向观察窗。尸怪还在门外,但它不再试图撞门,而是……在进化。宫铁心能看见它体表的晶状物在增多,从皮下渗出,在皮肤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类似外骨骼的结构。它的动作也在变得更加流畅,甚至开始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有意识地观察周围环境。
它在学习。
这个认知让宫铁心的血液几乎凝固。
他必须做出选择。样本库的门虽然坚固,但不可能永远挡住外面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