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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人活着,才是最难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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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从李烨那里回来之后,程远的生活看似回到了正轨。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程远就已经悄悄把那五块钱塞回了存放钱的抽屉,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嘴关于李烨的一些事情,他边擦着桌子边回忆着老板娘跟他说的那些话。
“他十七岁以后,就是孤儿了,他弟弟李愿,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经营的那个修车店,是他自己努力搬砖盘下来的店铺,在那之前,咏春那条街没有人能打过他。”
程远把抹布洗干净挂在墙边,看着窗外乌云挤压着的天空他的眼皮猛然跳了好几下。
程远抬起手安抚般地的拍了拍眼皮。这个便利店太过于隐秘,来这里的几个客人都是常客,程远觉得无聊,但他不能随意翘班。
没过多久,许久没发出声音的透明发黄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站定在前台头也没抬:
“拿包中华给我。”
程远叼着烟转身在烟架上拿了包中华看一眼价格后推到中年人面前,道:
“六块。”
中年人付了钱刚走没一会,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了,程远打开一旁的收音机听着收音机里有些卡顿和沙哑的女声,看着帘子外的雨滴发呆。
便利店里黑黑的,外面微微亮的光线透过发黄的门帘落在地上,变成黄色,灰尘在里面跳舞。
程远很享受这份安静的时光,收音机里的新闻还有外面的下雨声对于程远来说是种奇特的白噪音,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个熟悉的烟城,还是熟悉的家,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魂魄,辗转在曾经的生活里。
十岁,上小学的时候把同窗打伤了,但是他有苦衷。
十五岁,父亲接触毒品,从此以后那个仁慈却又不失严厉的父亲活在了被尘俗封闭的过去里,这次他没有苦衷了,再有苦衷,他的父亲也不会给他兜底了,因为这次兜底的父亲变成了他活在世界上的耻辱。
十七岁,母亲再也忍受不了父亲的家暴和吸毒,离婚之后抛下他,了无音讯。他热血冲头,一酒瓶把父亲砸死。从此坐牢。
十八岁,程莉莉死了,自杀死的。他才坐牢一年。
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程莉莉是曾经最疼爱他的姐姐。
他的魂魄至此掉入潮湿的漩涡,再也爬不出来。
每受一次伤害,头顶的云就会多一朵,直到程远的头上堆满了乌云,再也散不开。
雨从十七岁那年开始下起,他今年快奔三了,没下大过,但总也让人难受。
挥不开的同时,没有减少,也没有变成白色。
程远醒来时,看了一眼身后的挂钟,也才过去了十分钟。原来十分钟可以把自己的前半生都回忆一遍,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长梦醒时,他依旧不幸福。不幸福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为了永恒不变的客观真理了。
程远自嘲地笑笑,站起身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没感受到实感。
他走到冰箱前随意拿了一瓶牛奶,拿着钥匙和吸管还有一把雨伞,把钱给了之后走出便利店将铁门锁上,他漫无目的的走着,雨模糊着他的视线,周边的所有人跟他走的都是相反的方向,只有他在逆流。
走过握手楼的小肠道,走过满是水坑的街边,直到走到一条鲜少有人经过的石砖小路。
程远的耳朵一直都很灵敏,他听到了前面有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握紧手里的钥匙揣回裤兜里,把雨伞扔在路边,刚走到发出声音的地方,一个人就迎面飞了过来,程远只觉得眼熟,抬手把人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人就是那天请他吃小面的李烨。
程远不可思议的看着前面站成一排的混混,把李烨安抚好,他也不想去跟那群混混打交道,扶起人准备走,后边的混混头子叫住了程远,还放着狠话:
“你要是帮着那个聋子,你也挨打!”
程远叹口气,皱起眉头转头看了一眼混混的头子,发现年龄也不大,可以威胁威胁。
“我杀过人坐过牢,你真要和我打?”
混混头子一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退缩。
“谁,谁信你!”
程远放下李烨,捡起被他丢掉的雨伞,撑在李烨的头顶,捡起路边的木棍指着混混们:
“不信,你就可以试试,看谁先跑,跑了的人当我孙子。”
程远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李烨朦朦胧胧间,看着程远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挺帅的,虽然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至少一定是维护他的话,李烨想着,如果自己能听到就好了,这样李愿就不会受欺负,他也可以继续找更好的工作,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混混看着程远一脸认真,怕他说的都是真的,混混头子指着程远的鼻子,抖着声音放狠话:
“有种你就护着那个姓李的聋子一辈子!不然我们就一直找他的麻烦!”
混混头子放完狠话后,转头对小弟说了一声撤,一群人狼狈地跑走了。
程远嘁了一声:“怂货。”
他扔开手里的棍子,转身先是捡起掉在地上的牛奶和吸管,随意抹了一下就塞进口袋里,走到李烨面前一把背起人,淋着雨往家走。
程远的家。
他知道李烨听不见,也没问他家在哪,只是默默地背着他。
“程远。”
“嗯。”
李烨听不见,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谢谢你。”
“嗯。”
这个嗯,是不用谢的意思,人在发嗯的时候,胸腔也会跟着震动,李烨感受得到。
程远觉得自己的肩膀被雨水冲的有些发烫。
可是是天的眼泪还是李烨的眼泪呢?
程远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