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夜》胖鸡龙卷风

2、惊蛰

　　晨光漫进刑侦支队办公室时，林晚夜刚眯了不到两小时，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壁凝着水珠，像没擦干净的泪。技术科送过来的资料堆在手边，最上面是“清风不与”的初步排查结果——虚拟IP层层嵌套，注册信息全是伪造，只查到该账号曾频繁登录市郊科技园的公共WiFi，关联过一个已注销的科技公司，法人信息模糊，只剩一个缩写“YQ”。

　　“林队，‘真相切割者’又更新了，标题《沉默的伤痕》，把宋灯当年的撤案细节扒得很细，连她父亲骂她‘丢人现眼’的笔录片段都放出来了，现在#十年悬案正义迟到#冲上热搜了。”技术科民警推门进来，语气带着难掩的焦灼，“评论区全在喊要严惩凶手，还有人开始人肉疑似嫌疑人，舆情快压不住了。”

　　林晚夜点开推文，指尖泛凉。配图里的笔录片段被圈红，“受害者父亲强烈要求撤案，称女儿行为不端，影响家庭声誉”一行字刺眼得很。她想起宋灯照片里干净的眉眼，想起母亲当年被父亲打骂后，默默整理衣物时的隐忍，心口像被钝器撞了一下，闷痛蔓延。

　　“IP还是追不到？”她抬头问，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

　　“追是追到一个中转节点，但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刚锁定就断了链接，大概率是专业人士，懂网络攻防。”民警皱着眉，“另外，蹲守宋灯出租屋的同事传来消息，她凌晨五点出门了，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往西河桥方向去了，动作很谨慎，时不时观察四周，像在勘察地形。”

　　林晚夜猛地起身，抓起外套：“备车，去西河桥。”

　　车窗外的城市渐渐苏醒，早高峰的车流拥堵不堪，鸣笛声刺耳。林晚夜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刚从法庭出来，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别再冲动，咱们好好过日子”，可那些藏在骨血里的痛，哪是一句“好好过”就能抹平的。宋灯此刻的行踪，像一根紧绷的弦，让她莫名不安——她太清楚，被伤害后攒够了恨，人会变得多决绝。

　　抵达西河桥时，晨雾还没散，水汽裹着河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林晚夜让同事在车里待命，自己戴上便帽，装作晨练的路人，顺着桥边慢慢走。远处石阶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桥墩旁，手里拿着个黑色仪器，低头对着裂缝测量，动作精准又谨慎，正是宋灯。她裹着深色外套，身形单薄，在晨雾里像一截快要被风吹倒的枯木，可指尖的动作稳得惊人，没有半分迟疑。

　　林晚夜躲在树后，目光沉沉地看着。桥墩东侧的裂缝很明显，水泥酥松，一碰就掉渣，是老桥常见的老化痕迹，可宋灯盯着那处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不像普通路人的观察，更像在确认某个关键节点。

　　没过多久，宋灯收起仪器，快速撤离，顺着树影掩映的小路消失在晨雾里，全程没抬头，也没察觉被跟踪。林晚夜走到那处桥墩下，指尖触碰裂缝边缘的水泥，粗糙的质感磨得指尖发疼。她抬头望了望桥面上的监控，只有远处路口有一个，刚好照不到这处桥墩，是天然的监控盲区。

　　“林队，宋灯回出租屋了。”同事发来消息。

　　林晚夜收回手，眼底情绪复杂：“盯着她，有动静随时汇报。另外，查西河桥的产权信息和维修记录，重点看东侧桥墩的老化情况，还有最近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桥体周边。”

　　回到支队，刚坐下，外勤小陈就拿着一份资料进来：“林队，查到了！三年前市郊科技园发生过一起实验室爆炸案，说是意外，死者是个化学研究员，当时负责项目的副手，就是那个注销科技公司的疑似法人，叫于清风，材料化学与神经生物学双博士，履历顶尖，但性格孤僻，有躁郁症病史，后来就从研究所离职了，行踪不明。”

　　“于清风，YQ。”林晚夜默念着名字，指尖在纸上圈出这两个字，“把她的详细资料调出来，包括她的家庭背景、过往实验项目，尤其是涉及炸药、毒素的，全给我找出来。”

　　资料很快送过来，于清风的照片很清冷，短发利落，眼神锐利，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周身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家庭背景一栏写着：母亲是钢琴教师，控制欲极强，父亲酗酒，沉默寡言。有邻居证言，曾多次听到她家传来争吵声，偶尔能看到于清风带着伤出门，父亲会默默跟在后面，递上酒精棉片，全程无交流。

　　林晚夜看着这些，忽然想起于清风实验笔记里可能有的痕迹——极致的精准，藏在冷静下的偏执，像极了母亲用节拍器控制人生的压抑。她指尖划过于清风的履历，看到她曾研究过定向爆破与神经毒素改良，心脏猛地一沉。

　　“林队，法医那边传来消息，刚检测到‘真相切割者’推文中的监控截图，有微弱的化学残留痕迹，初步判断是某种稳定剂，和三年前实验室爆炸案现场残留的成分有相似性。”技术科的消息接踵而至。

　　线索渐渐串联起来：宋灯的复仇执念，于清风的专业能力与极端性格，“真相切割者”的舆论助推，三者像缠绕的藤蔓，朝着同一个方向生长——一场有预谋的私刑复仇。

　　林晚夜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耳边又响起法官当年的话“请相信法律”。可看着宋灯颤抖的笔录，看着于清风背后的家庭创伤，看着评论区里汹涌的民意，她忽然迷茫了。法律能给迟到的正义，却抹不掉已经造成的伤痕；能制裁凶手，却填不满受害者心里的窟窿。

　　她拿起手机，点开蹲守同事发来的实时画面：宋灯坐在出租屋的窗边，手里捧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低头翻看，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眼底却藏着一丝决绝的光。林晚夜放大画面，隐约能看到本子封面上画着什么，像一只燃着火焰的蝴蝶。

　　“密切关注宋灯和于清风的动向，尤其是西河桥周边，他们大概率要对谁动手了。”林晚夜拨通同事的电话，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另外，再查当年旧城性侵案的嫌疑人，从宋灯大学贴吧的实习合照入手，做人脸识别比对，尽快锁定目标。”

　　挂了电话，林晚夜看着桌上于清风的资料，指尖摩挲着“躁郁症”三个字。她太清楚，被原生家庭和创伤困住的人，一旦挣脱束缚，爆发的力量有多可怕。而她能做的，或许不只是逮捕，还有看清这场复仇背后，那些被忽视的、沉默的痛。

　　此时，市郊实验室里，于清风正对着电脑屏幕分析宋灯传来的西河桥数据，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爆破示意图渐渐清晰。后台“真相切割者”的直播间里，弹幕还在滚动，有人刷“快让恶人付出代价”，她眼底没起半分波澜，只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李强，西河桥，倒计时七天。

　　冷白的灯光落在字迹上，像一道冰冷的宣判，而林晚夜办公桌上的时钟，正滴答滴答地走着，追赶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