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遗憾》不圮

17、第17章 ：目光

　　没雪、没云、没月亮。黑通通的路上，唯一那点光亮，都照在我爹比路还黑的脸上。大风扫过身后没几步的脚印，让他的眼泡也肿了起来。一声跟着一声踩雪的“吱呀”，他往前迈了几步，最后还是缓缓蹲了下来。他捂着脸，肩膀一上一下，含糊着什么。但风“啸”声有些大，我也根本听不清。我拉着他的肩膀，希望能让他“站起来”。可是，他和我扭着劲，甩开了我的手。
　　“爹！”我这一嗓子没让风变小，却让他的声音大了些，“离我远点！”，我将他头上那翻了沿的帽子，重新捋顺。接着，我往后退了一步，向他喊道：“嗯……现在够远了吗？”
　　“爹，我想和你聊聊……关于……”我还未说完，他直接站了起来，猛的一跺脚，吼道：“聊什么？聊你喜欢女的？”他这样子，和那风一样，“冻”的让我喘不上气。
　　我喘着粗气，望着嘴巴外的白雾，有些羡慕——没有“声音”，却能顺着风飘进他胸口。我咬紧牙关，顺着咳嗽，应了出来：“咳！咳！嗯……”说罢，我直接跑上前去，任他怎么推我，我都不肯松手——牢牢抱着他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你的老闺女又给你丢脸了。”应着这声，“噼里啪啦”的“热滴”成片的砸向我的脑门，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坑”。
　　他一边叹着气，一边在摇头，手指着刚才“办宴席”那家，和我讲到：““混蛋”那！你以为你爹我是要“面子”吗？”他颤颤巍巍的点了点手，最后落到我的脊背，轻轻拍了拍，“真是“混蛋”啊……”说罢，他把那黑色的小棉帽，套在我早就“冻僵”的脑袋上，“我和你妈顶多再有个三四十年，一辈子都没“直起腰板”，也不差那最后几十年了。”他下巴抵住我的脑袋，紧紧的抱着我了，“可是你啊！“混蛋”！……”
　　我爹他这么一说，突然点醒了我。让我知道，我自己活的有多失败、多自私、多可笑——他从来没“为自己”，发过火、流过泪，最终，我还是应了我妈那句“白眼狼”。
　　嗯，我就是个“混蛋”，即使这样了，我还想辩解一下。我闷在我爹的“军大衣”里，“闷呼呼”的喊着：“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喜欢“兰”！爱她！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爹应着这句话，直接嗤笑出了声。说出了内心久久不愿面对的“恐惧”——“呵！兰没你这“混蛋”应该过得更好……”，他这一句话，彻底把我打成了只会流泪的“哑巴”。
　　缓了半天的我，仰头望向我爹的胡子拉碴的大脸，盯着他的眼睛：“我……不配吗？”这凛冽的北风吹得我“醉醺醺”的，我无力的扶着我爹的胳膊，吞着“辣嗓子”的空气，脑子开微微有些发痛。
　　他默默地望着我，张着嘴对我大喊，但，一声都没应。我迷迷糊糊的再睁眼，发现已经在他佝偻的背上。我轻轻动了动胳膊，发现还是很“僵硬”不听使唤。我有气无力的跟我爹，嘟囔着：“爹，我活的好失败啊，啥事都做不好……”他没有搭理我，我用尽浑身的劲，用手捏了捏他冻得通红的耳朵，他才缓缓扭过头——他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鼻子通红，嘴巴发紫。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嘶哑道：“嗯，咱爷俩是够失败的……”他的嘴角微微往上撇了撇，弄出来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兰的声音，她好像在哭。但是我看不见她在哪，我担心的望向四周，却久久看不见她的身影。我再一伸脖子，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昏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看见了兰。她蜷缩在炕边，抱着大腿，在背着我哭。我喊她，她就是不回头。我费了老大力气，坐了起来，去拍她的肩膀。结果她一回头，那人居然是小时候的我，我也变成了兰的模样……呵，还真是一点没变啊。我“莫名”的想哭，不知觉间，视线也早已模糊了起来。脸上有个“热乎乎”软软的东西再帮我抹眼泪，我一把抓住了它，睁开了眼。
　　灰色的被子、白色的枕、发呆的“傻”兰、哭泣的梅。她红着眼角，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她身后拿了一个小瓷碗，贴到我耳边：“怎么发烧了啊？现在好点了吗？来喝点水。”缓缓坐起，探了探头，迎面撞上了坐在凳子上的我爹的视线。他脸色“灰呛呛”的，唯一红润的就是肿得不成样子的眼泡。我妈也在炕的另一边，盯着我。我下意识的一低头，发现我的手还紧紧抓着兰的，她那小手已经被我攥的青的发紫。
　　“小梅，小兰。你俩想怎么办？”我妈敲着炕上的小扫把，脸“怼”着我爹问道。
　　我无措的看着兰，她摸了摸我的头，对着我说道：“阿姨，叔叔。您二位，看着我长大的，也知道我的为人怎么样。”说罢，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不负责”的人，我说到就是会做到……”
　　我妈把眼镜放回了柜子里，站起身来，下了地。干巴巴的反问道：“怎么做？”未等兰开口，“啪哒”的一声，我妈把那小扫把摔在炕上。“你俩以为闹着玩的吗？说能就能做到？”妈妈她摇了摇头，拍着我爹的肩膀：“你们就合起伙来“闹”吧！”
　　“现在你们还年轻，能折腾……老了怎么办？”妈妈走到窗边，去看天上的不存在的“月亮”，“无儿、无女……诶！”妈妈回头望向我俩，摇着头：“你们都在想什么呢？以为过家家吗？”
　　周的一切都随着妈妈的一句又一句质问，变得越来越重——现实是这样的，越靠近“地面”，“空气”越重。所以“懦弱”的我，感觉我又要沉了下去。
　　凳子的“嘎吱”声，打断了这“死寂”——我爹挠着头，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走到炕边，“我当初浑身上下就剩个“裤头”，你爹也一直说我不行。”他抓住兰的那颤抖的手，将她塞进了我的怀里，“嗯，现在也过得不是挺好的嘛……走一步，看一步吧。”
　　“啪”的一声，我妈扇了我爹一个耳光。“你是个男的！是她爹！”我妈指着门口喊道：“你这样配当她爹吗？”
　　配吗？当然！我直接喊破了嗓子，整个声音又干又锐，“配！我也配！凭什么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