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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肥皂大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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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他信心满满。陈管家送来的材料很齐全:一大碗凝固的白色猪油、一桶草木灰、粗盐、陶罐、小炉子,甚至还有几块棉布用来过滤。
“原理很简单,”温时喻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回忆网上的教程,“草木灰加水制碱液,过滤后和猪油混合加热,搅拌到trace状态,加盐促进皂化,然后倒模凝固……”
实际操作起来,完全是另一回事。
草木灰和水混合后,得到的液体浑浊不堪。温时喻用棉布过滤了三次,仍然有细小的杂质。他估摸着碱浓度应该差不多了——毕竟没有pH试纸,全靠猜。
猪油需要融化。小炉子生火就是个技术活,温时喻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点着,把自己熏得眼泪直流。等猪油终于融化成透明液体,他小心翼翼地将碱液倒入,开始搅拌。
“搅拌到trace状态……”他边搅边嘀咕,“什么叫trace状态来着?”
网上的说法是“像美乃滋一样浓稠”,可美乃滋是什么状态?温时喻只吃过超市买来的成品。
他搅拌了快一个时辰,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混合物还是稀溜溜的。就在他快要放弃时,终于看到了一点变化——液体开始变得粘稠,能在表面留下痕迹了。
“成了!”温时喻欣喜若狂,赶紧加盐,搅拌均匀,然后把混合物倒入准备好的木模里。
接下来就是等待。陈管家贴心地送来午饭,温时喻一边吃一边盯着那木模,仿佛这样就能加速凝固。
傍晚时分,他小心翼翼地脱模。
一块黄不拉几、软趴趴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温时喻用手指戳了戳,居然戳了个洞。
“……好像太软了。”他安慰自己,“可能还没完全凝固,再等等。”
第二天早上,那块“肥皂”依然软得像块肥肉,碰一下就变形,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腥味。
第一次实验,失败。
温时喻分析原因:可能是碱液浓度不够,或者搅拌不充分,又或者猪油和碱的比例不对。
第二天,他调整方案。草木灰加更多,过滤更仔细,搅拌时间延长到两个时辰。这次他学聪明了,中途换手,左手累了换右手。
结果更糟——混合物在加热过程中突然“炸”了,不是爆炸,而是突然膨胀溢出陶罐,流了一炉子。温时喻手忙脚乱地抢救,还是损失了一大半。
勉强倒入模具的那点,凝固后硬得像石头,温时喻用力掰都掰不动。
“这玩意儿能洗手?”他对着那块“石砖”发呆,“怕是能把手洗掉一层皮。”
第二次实验,失败。
温时喻开始慌了。只剩一天时间了。
他决定最后试一次,这次更加小心谨慎。碱液浓度再提高一点,猪油加热温度控制好,搅拌要均匀但不要过度……
然而忙中出错,加盐时手一抖,倒多了。温时喻安慰自己盐多点也许没事,继续操作。
结果成品分层了——上半部分是正常的皂体,下半部分是一层白色的盐粒结晶。
温时喻盯着这块“分层蛋糕”,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三次实验,三次失败。材料快用完了,时间也快到了。
“完了完了完了……”他抱着头,“明天裴公子来看成果,我拿什么给他?这堆破烂吗?”
他想起裴公子那句没说完的“若不成……”,后背一阵发凉。流放五年?还是直接按细作处理?电视剧里古代对付细作可是什么酷刑都有……
温时喻整个人都蔫了。他瘫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桌上那三块失败品,眼神空洞。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挖矿……”他喃喃自语,“至少死得痛快,不用这么折腾。”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
裴昭桁摇着扇子走进来,身后跟着陈管家。今天他换了身天青色长袍,衬得人更加玉树临风——但在温时喻眼里,这就是来索命的阎王。
“温公子,三日之期到了。”裴昭桁笑眯眯地说,“肥皂可做好了?”
温时喻僵硬地站起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裴昭桁的目光扫过院子——狼藉的炉子、满地的草木灰渍、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罐,还有桌上那三块一言难尽的东西。
“这些就是……肥皂?”他走到桌边,用扇子轻轻戳了戳最软的那块,扇尖立刻陷了进去。
“这……这是试验品。”温时喻声音发干,“还、还没成功……”
“哦?”裴昭桁挑眉,“也就是说,三天时间,你什么也没做出来?”
“我做出来了!只是……只是还不完美!”温时喻急道,“您看这块硬的,去污力肯定强!这块软的……软的可能适合洗脸!这块分层的……分层的有创意!”
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裴昭桁没说话,拿起那块“石砖”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微皱。
温时喻的心沉到了谷底。
“温时喻。”裴昭桁放下肥皂,转身看他,脸上的笑容淡去,“我记得你说过,若做不成,任我处置。”
“是……但我……”
“我也记得你说过,你家乡人人都会造这个,就跟做饭一样平常。”裴昭桁一步步走近,“那你告诉我,一个说自己‘人人都会’的东西,为什么你三天都做不出来?”
温时喻后退一步,后背抵到了石桌边缘。
“我……我们岛上的做法可能和这里不太适应……”他绞尽脑汁想借口,“水土不服!对,材料水土不服!”
“是吗?”裴昭桁已经走到他面前,两人距离不到一尺,“那不如这样,我给你换个地方试试?”
“换、换哪里?”
“诏狱。”裴昭桁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那里的刑具房材料齐全,各种油、各种灰、各种盐都有。你在那儿慢慢试,试到成功为止。”
温时喻腿一软,要不是扶着桌子,差点跪下去。
诏狱?!那地方一听就不是善茬!
“裴公子,再给我一天!就一天!”他哀求道,“我保证能成功!真的!”
“你已经有三天了。”裴昭桁摇头,“我这人最讲信用。说三天就三天,多一个时辰都不行。”
他转身对陈管家说:“去叫两个人来,送温公子去……”
“等等!”温时喻突然大喊。
裴昭桁回头看他。
温时喻脑子飞速运转。诏狱不能去,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必须想个办法,必须……
有了!
“裴公子!肥皂虽然没完全成功,但我发现了一样别的东西!”他冲到桌前,拿起那块分层肥皂,“您看这里,这层白色的!”
“那是什么?”
“是……是精盐!”温时喻急中生智,“我在制作过程中,意外发现了一种提纯盐的方法!比现在用的粗盐细腻得多!您尝尝!”
他抠下一小块白色结晶——确实是盐,虽然混在肥皂里有点怪——递给裴昭桁。
裴昭桁没接,只是看着他。
温时喻一咬牙,自己舔了一点:“您看,能吃的!而且特别咸,一点点就够!”
裴昭桁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忽然笑了。
不是刚才那种似笑非笑,而是真正被逗乐的笑。
“温时喻啊温时喻,”他摇着头,“你是真有意思。肥皂造不出来,倒造出了精盐?你这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温时喻不知道该说什么。
“罢了。”裴昭桁收起扇子,“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时喻眼睛一亮。
“不过不是做肥皂。”裴昭桁说,“你把这‘精盐’的做法详细写下来,若是真有用,我就留你。若是没用……”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诏狱的烙铁听说烧得正红,去试试温度也不错。”
温时喻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精盐提纯?他只知道大概原理啊!什么溶解、过滤、重结晶……具体操作他也没做过!
“怎么?这个也不会?”裴昭桁挑眉。
“会!我会!”温时喻连忙道,“给我纸笔,我写给您!”
先答应下来再说,总能编出点什么。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跑路!虽然不知道能跑到哪去。
陈管家很快拿来纸笔。温时喻握着毛笔,手抖得厉害——他从小到大就没用过这玩意儿。
“用不惯笔?”裴昭桁不知何时又坐回了石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们岛上用什么写字?”
“我们……我们用硬笔。”温时喻硬着头皮说,“就是那种……木头裹着石墨的笔。”
“石墨?”裴昭桁若有所思,“西山倒是有石墨矿。所以你们岛上用石墨写字?”
“对对对!”温时喻赶紧点头。
“那你这写字手法,也不像是常用笔的人。”裴昭桁一针见血,“握笔姿势都不对。”
温时喻手一抖,一滴墨滴在纸上,晕开一团黑渍。
完了,又露馅了。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命运。
然而预想中的责难并没有来。裴昭桁只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调整了一下他的握笔姿势。
“这样握。”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手腕放松,别太用力。”
温时喻愣住了。
“写吧。”裴昭桁退开一步,“我等着看你的精盐制法。”
温时喻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裴公子可能……并没有真的要把他送进诏狱?
或许只是在吓唬他?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努力回忆化学课上的知识。溶解、过滤、蒸发结晶……一步步写下来,虽然字歪歪扭扭,但总算写满了半张纸。
写完时,天已经擦黑。陈管家点起了灯笼。
裴昭桁接过那张纸,看得很仔细。温时喻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良久,裴昭桁抬起头:“这种方法,真能得到更细的盐?”
“能!肯定能!”温时喻连忙道,“而且杂质更少,更健康!”
“健康……”裴昭桁重复这个词,点点头,“好,我让人去试。若成了,你就留下。若不成……”
“若不成,我自愿去诏狱!”温时喻豁出去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裴昭桁看着他视死如归的表情,又笑了:“你这人真有趣。怕死怕得要命,关键时刻又敢赌命。”
他收起那张纸,对陈管家说:“安排晚饭吧,我也在这儿吃。”
温时喻再次愣住。
裴公子要和他一起吃饭?这是什么展开?
晚饭很丰盛,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温时喻饿了一天,吃得很香。裴昭桁吃得不多,更多的是看他吃。
“你们岛上,都吃什么?”裴昭桁忽然问。
“就……鱼啊,椰子啊,米饭啊。”温时喻含糊道。
“也吃猪肉?”
“吃!当然吃!”温时喻想起猪油,“不然哪来的猪油做肥皂。”
“那倒是。”裴昭桁点头,“对了,你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那天看你一直背着。”
温时喻心里一紧。背包里有太多不能解释的东西。
“就是些随身物品,衣服、干粮之类的。”他含糊道。
“我能看看吗?”裴昭桁问得很随意,但眼神却不容拒绝。
温时喻知道躲不过,只好把背包拿来。他小心翼翼地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半包薯片、空了的能量饮料罐、充电宝、纸巾、几支圆珠笔,还有那个抚平的塑料包装袋。
裴昭桁拿起薯片包装袋,对着灯光看:“这是什么材质?从未见过。”
“是我们岛上的特产,一种……防水的油纸。”温时喻编道。
“防水?”裴昭桁来了兴趣,“倒点水试试。”
温时喻硬着头皮往包装袋上倒了一点茶水。果然,水珠滚落,袋面只湿了一点。
“有意思。”裴昭桁又拿起充电宝,“这又是什么?”
“是……是石头。”温时喻说,“我们岛上特产的装饰石。”
“装饰石?”裴昭桁按了按充电宝上的按钮,指示灯没亮——早就没电了,“怎么装饰?”
“就……摆着看。”温时喻汗都要下来了。
裴昭桁放下充电宝,拿起圆珠笔:“这笔倒是精巧。能写吗?”
“能!”温时喻终于有个能演示的东西了,他拿过笔,在纸上划了划——还好还有墨。
流畅的蓝色线条出现在纸上,比毛笔字细得多。
裴昭桁眼睛一亮:“这笔不错。送我一支?”
“您随便拿!”温时喻连忙道。
裴昭桁当真挑了一支,揣进袖子里。他又看了看其他东西,没再追问,只是说:“你们岛上,有趣的东西真不少。”
温时喻干笑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饭后,裴昭桁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院门口时,他回头说:“精盐的方法我会让人去试。这几天你就在这儿待着,需要什么跟陈管家说。”
“裴公子,”温时喻忍不住问,“如果……如果精盐的方法成了,您真会留我?”
裴昭桁笑了笑:“那要看你还有多少‘有趣的东西’。”
他摇着扇子走了,留下温时喻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心情复杂。
这位裴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温时喻不知道的是,院墙外,裴昭桁对陈管家低声吩咐:“去查查,东海往东一个月船程,有没有叫‘现世岛’的地方。”
“公子怀疑他……”
“怀疑什么?”裴昭桁轻笑,“一个满嘴谎话、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却会些奇技淫巧的‘海外岛民’?当然要查清楚。”
他回头看了眼小院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不过在这之前,先把他说的精盐法试试。若真有用……”
他没说完,但陈管家懂了。
若真有用,那这人就有留下的价值。至于身份真假,可以慢慢查。
院内,温时喻收拾着桌上的失败品,叹了口气。
“精盐啊精盐,你可千万要成啊……”
他抬头看向夜空,这里的星星比现代城市明亮得多。
“爸妈,你们儿子现在在架空王朝造肥皂,”他苦笑着自言自语,“要是能回去,这经历够吹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