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使魔不对劲》牧岐

2、地下室

　　佐伊站在地下室中央，空气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她面对着一个凭空竖起的门，它被锁链缠绕着，束在空中。
　　暗红色的木门上，画着复杂华丽的花纹，佐伊只认出了玫瑰和夜莺，俨然有种古老贵族的气质。

　　她回忆着笔记，对这道门没有丝毫印象。

　　该死的卡尔森女士，为什么不把笔记写好，是要留一手防着我吗？
　　佐伊在心里怨怨道。
　　既然把笔记留给了我，就应该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啊。

　　佐伊愤愤地踏着步子，锁链不时发出咔咔响声，好像在回应她的脚步。

　　「唔噢噢！」
　　静谧被那个弯弯曲曲的声音打破。

　　佐伊盯着门上的锁孔，她终于找到了古怪声音的来源。

　　“是你在说话？”

　　「好吃好吃！」

　　“什么好吃？”

　　「再来点，多来一点。」

　　声音似乎只是在自说自话，佐伊谨慎地站在几米开外，缩着肩膀观察着。

　　「魔兽的恐惧果然不太够味，要是有人类就好了……」

　　「咕噜……噢！」

　　「是人类！」

　　佐伊在脑子中整理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
　　突然，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带着令人作呕湿哒哒的触感，后背瞬间凉了一片。
　　佐伊猛然转身，只见一滩黑色的液体正顺着她来时的楼梯，涓涓流下。

　　「噢~近在咫尺的恐惧，更近更美味。」

　　液体触到地板，粘液咕叽咕叽拉扯着，慢慢生长出一个圆球，黏糊糊的圆球啪的一下裂开，一只眼睛看了过来。

　　佐伊浑身一震，立刻摆好了战斗姿势。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灾厄？

　　“确认灾厄级别，现象级。”
　　纳西向管理局报告了眼下评估的灾厄级别。

　　她飞在森林上空，不知哪来的时间，换了身银灰色长衣，脸上戴着个银色面具。
　　她脚下这片黑色海潮，好像被什么东西滋养了一样，生长迅速，已经覆盖了大片森林。禁地消失在黑潮之中，它正一浪一浪穿过死树海，爬向学院的边界。

　　“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学院，威胁程度高，021请求立即作战，寻找核心。”
　　「批准。」

　　纳西即刻失重一般，直直下落。
　　耳旁风声呼呼，这之中传来的还有战斗小组的群聊。

　　015：「021，你要一个人对付现象级？坚持到我来哟。」
　　056：「咳……加油，你死了我就可以免试晋级了。」
　　015：「省省吧，不如多找我对战训练。」
　　056：「……不想加班，只想加薪。」

　　纳西在接触到黑潮一瞬呼地悬停，随之落下的气压砸出个水坑，她果断横切飞行，顺着细微的生长痕迹浮在几米之上。

　　黑潮发现了猎物，一个大浪卷起朝纳西扑去，然而纳西轻轻一旋，就躲开了。

　　“你俩别聊了，赶紧来。”
　　纳西摸了摸耳后，在瞥见右侧一个黑浪升起后，倏地拔出腰间的长剑。

　　白光一闪，匕首却卡在了黑糊糊的粘浆里。

　　佐伊果断扔下匕首，一个后跳，躲在了门的另一侧。

　　匕首咔咔两下，被黑色粘液折断，丢弃在地上。粘液还在生长，不停往上挤出新的圆球，圆球再睁开腥白的眼睛。

　　佐伊看着这浑身眼睛的粘液，每只都紧盯着她，一点点朝她爬来。

　　她半蹲着伏在地上。

　　粘液挤占了这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而身前这道古怪的门依然发出哗哗的锁链声。

　　怎么办？
　　她的心咚咚直跳，手脚已经因为恐惧变得有些发冷。

　　她盯着门。
　　这空空荡荡的地下室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要找的恶魔，就在门里面。
　　佐伊想着，在粘液诡异的视线中，慢慢伸出手。

　　咔——
　　佐伊抓住了锁链，她顿了一下，这完全就像平常的锁链，坚硬冰冷没有一丝魔力的触感。

　　“快——”佐伊扯住锁链，忽然用力晃动起来，“快打开！”

　　粘液因为佐伊这一刻的躁动，顿时变得汹涌，咕噜噜飞快地朝佐伊奔来。
　　佐伊眼看着自己和粘液之间的空地越来越小，恐惧炸开了全身毛孔。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会不会死在这里。

　　锁链哗啦声仿佛一场暴风骤雨，佐伊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啪嗒一声落在了锁链上。

　　咔嚓——
　　吱——

　　就在这两声异响之后，红色木门掀开了一条细缝。

　　「唔~恐惧味道虽好，但太单调了。」
　　声音咂着嘴，似乎有些嫌弃。

　　佐伊听着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而一同出来的，还有一股无比强大的魔力，这个魔力充满了血腥味儿，却让失态的佐伊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心灰意冷。

　　她发现自己手上的契约回路，突然闪亮了起来。

　　这是她期待了一辈子的事。
　　佐伊永远忘不了观看同学们缔结契约时，那只发光的右手触碰到使魔的一刻。

　　在这异常恐怖的魔力威压下，身前的粘液突然变成了烂泥，它们示弱一般变得干瘪，紧巴巴地扣在地上，连那些本挺立得高高的眼球也缩回去，躲了起来。

　　佐伊从极度的恐惧中回过神，转而是无比喜悦地抽泣。眼泪没有停下来，甚至比刚才更加炙热。

　　佐伊洋溢的快乐让声音突然呕了几声。
　　「呕……为什么有人会这么高兴，外面是有个变态杀人魔吗？」

　　那掀开的门缝，忽而露出了一只发红的眼睛，金色竖瞳透过锁链，终于找到了满脸鼻涕眼泪，却咧着嘴干乐的佐伊。

　　她正扬起布满橙色纹路的右手，对准了门缝，一掌摁在了那个大眼睛之上。

　　“找到你了！”
　　「呕……」

　　触碰到恶魔的一瞬间，佐伊感到空气瞬时一滞，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打开了。

　　“做我的使魔吧！”她无视了异样感，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缔结契约时，必须经历的过程。

　　发出邀请，再获得同意，就是这么简单。

　　手掌上橙色纹路闪出一道道光，像电流一样浮动着飞向恶魔的眼球。

　　恶魔的竖瞳瞪得大大的：“人类小鬼？正好在杀你前，先尝尝你的恐惧。”

　　然而在这句话落下的第一时间，佐伊又感到胸腔内一阵炙热，仿佛有个齿轮在咔咔转动。
　　佐伊睁大了湿润的眼睛，她高兴极了，因为她听到了身前的恶魔对她说：“人类小鬼，我会保护你直到契约破裂。”

　　邀请被同意，契约达成。

　　佐伊脚下顷刻生出橙色的环状符文，一圈一圈如同水波的纹路荡开。它们闪亮着拍击着那变成干墨的黑色粘液，它似乎已经死去了好一阵子。

　　佐伊手掌上的纹路不断生长，它们爬上手臂，又钻进肩膀，直抵这位新晋契约者的心脏。
　　拴住木门的锁链全部绷直，门打开了一个更大的口子，佐伊摁在眼球上的手用力后撤，一个黑影就这么生生被她从门缝中拽了出来。

　　喧嚣嘎然而止，门啪的一声轰然关上。

　　佐伊因为太用力摔了个跟头，她飞快地爬起来，看着自己抓到的黑影，它变成了一团蓝色的火焰，浮在她与门之间。

　　“恶魔，你叫什么名字？”佐伊开心地看着它，感到体内力量奔涌而出——恶魔的力量，使魔的力量。

　　“？”
　　眼前的火焰因为被佐伊强行拽出封印，好像突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它只觉得不对劲，瞬间烧成了暗红色的鬼火，呼呼变得膨大，火焰一甩笼住了佐伊整个人。

　　佐伊被这艳艳的鬼火罩住，觉得温暖。她站在火焰中心，擦干了满脸泪涕，笑嘻嘻地问道：“这是什么？同伴的第一次拥抱吗？”

　　“契约者？”鬼火突然意识到了佐伊的身份，“你真行啊，居然敢做我的契约者。”

　　“那么，你自我介绍一下呀？”

　　“我是！”鬼火扬起的音调突然卡住，它想不起自己的身份。

　　“你是这世上唯一的恶魔，最强大的恶魔。”佐伊帮它补充了身份。

　　“是吗？”
　　鬼火呼啦啦收起，藏进了佐伊的体内。佐伊扶住热喷喷的胸口，心脏咚咚直跳。

　　我有使魔了！
　　她兴奋地转身，一脚踩在碎裂的粘液上，扬起一蓬土灰，噔噔噔冲向地下室出口。

　　……

　　当纳西发现剑根本伤不了黑潮时，她重新飞上了天空。没想一阵对峙之后，黑潮突然疯了似的，露出了原本覆盖的禁地花园，迅速蹿向学院的方向。

　　“快！通知学院，让老师做好准备，对付灾厄！”
　　「请报告详细情况。」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灾厄是不是发现学院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015：「唔？有好戏看了？」

　　“看什么戏？你俩直接去学院，保护学生！”
　　056：「怎么这么麻烦啊……」

　　“嗨，021。”015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已经到了。”

　　纳西抬头，看见一个长着翅膀的身影，戴着和她一样的银面具，飞在更高处，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这哪是去吃东西呀，”015拍打了两下龙一样的翅膀，徐徐落在纳西身边，“你看它颤颤的，跑得猴急，明明在害怕嘛。”
　　“害怕？”

　　纳西顺着015的提示望向地面。如果说黑潮要逃离什么东西，它首先放弃的地方，是学院禁地。

　　就在这时，纳西突然看见一个移动的小黑点出现在了白石花园中，瞬间呼吸一滞——她认出了那个正在奔跑的小人，她的学生，佐伊·卡尔森。

　　“那是？”015也发现了她。
　　“先挡住灾厄！”纳西果断转移了015的注意力。

　　015看着纳西果决的神色，抬手抠了抠脑袋，有些犹豫。然而，底下的黑潮已呈迅雷之势，几乎要到达学院边界。

　　“走吧。”015的同意带着些无奈。
　　两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嗖的一下，从天空中奔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