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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四章 望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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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还没有等仁贵妃为太子选妃的事定夺下来,太子已经先请奏皇帝说要出巡。因为正值南方梅雨季一过,一些地方开始出现涝情,聂锦天便建议他正好以此为由先离开京城。
在太子身边辅佐的几位大臣也是支持太子先去体察民情的,都称太子早已成年,若仍不亲近民间,深宫里的闭门造车又如何能学会治国之道。
尤其新朝不过十余年,各地地方官有些还存着对前皇的忠心,太子若去收拢些民心也是好的。
皇帝听了这些也就准了。
安排了车马,两队侍卫与一些宫人随从。
薛尉听到这个消息也很开心,他到过南方两次,可是都没有一起的同伴。这次恰好可以和太子结伴而行。所以在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兴奋莫名,仿佛此刻要逃婚的人是他一般。
三人之中,只有聂锦天不得不留在京城,下个月便要娶亲。
薛尉说:“贺礼就由我们回京时再补上了。洞房花烛夜,我和殿下也会在江南水乡想起玉如嫂子的。”
说得聂锦天哭笑不得。
而且薛尉执意要在太子随行的宫女之中加上杜谣的名字。这样做,太子只是当时略微不满地对他说了句:“我不是当真去游玩,要巡视的是灾情,和父皇的请奏你以为是闹着玩么?”
薛尉不以为然道:“请奏的人是你,凑热闹的人是我。你看的是世道灾情,我看的却是风月山水。”
太子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但多带一个乐官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也随便他去了。
三人便继续讨论即将的行程。
这时候突然门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门口的侍卫转进来禀报说:“三皇子殿下跑了进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眼,谁都还没来得及开口,三皇子就已经边叫着“大皇兄”,一边冲了进来。
聂锦天和薛尉都赶紧行礼道:“三皇子殿下!”
太子先是看了看他身后,确定就只有他一个人,才冷冷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三皇子又往前跨一步,到他跟前,双眼亮晶晶的,问:“大皇兄,听说你要出京城对不对?”
“谁告诉你的?”
“父皇!”他铮铮有声地回答,那表情仿佛十分得意。
聂锦天和薛尉都是一楞,太子则照旧还板着脸,狭长的眸子直逼着他,问:“那又怎样?”
“我也要随大皇兄一起去!”
太子不由地一声冷嗤:“难不成你也懂得体恤民间了?”
三皇子利落地应道:“我不懂,不过我可以跟着大皇兄你学啊。”
太子说:“便在上书房里已够你学的了。”
三皇子看他面无表情,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只好换了委屈的腔调道:“大皇兄,你带我去吧,自从三年前去了趟行宫,就再也没有出过京城……”
就是这样,太子也没打算再应声,一边的薛尉倒是忽然问道:“三皇子殿下记得杜谣吗?”
“杜谣?”
三皇子眨了眨眼睛,思索了片刻就点头道:“当然记得她。”
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窃笑了几声说:“当年她可被我的蜈蚣咬得好惨……”
“蜈蚣?”薛尉大吃一惊。
三皇子发觉失言,连忙正起了脸色,继续央求着太子。
薛尉对他说:“三皇子殿下如果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就帮你一同求太子殿下如何?”
三皇子断然地摇头道:“我才不说,大皇兄若再不肯,我就去求父皇去,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聂锦天忍不住在边上揶揄道:“殿下刚才不是从皇上那儿听来的消息,怎么当时不直接让皇上下令就好?”
三皇子脸一红,但也硬着口气道:“要你管!”
说罢就真的扭身要走。
“好,我带你去。”太子这时竟意外地松了口。
“真的?”三皇子立刻又窜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看见太子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却没有发现在那箭一般穿过眼神的流光之中,藏着一丝诡密的深邃。
“只不过,若贵妃娘娘不肯,我可就没有办法了。”太子最后对他说。
三皇子便再无所顾忌,意满志得地道:“才不要管她。”
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
而杜谣,竟是临行前两天才得到了消息。
听到令娘这样告诉她时,几乎难以相信,甚至以为是令娘喊错了人。然而令娘的笑容却又让她相信了。
三年过去了,令娘的笑容还是那样璀璨,一身的琳琅都就着光映衬在她的脸上,就算笑未出声,都仿佛能听出悦耳。可是当她银铃般的声音真正响起的时候,却又不知她内心间,究竟在想些什么。
令娘将事情交待完以后,就是这样轻笑着对她说:“谣儿,若能趁此机会,回一趟你的家乡,就最好不过了,是么?”
杜谣恍然一抬头:“家乡?”
令娘点了点头:“不想去看看你的父亲么?”
真的,可以吗?
杜谣又垂下眼睑,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令娘道:“出宫,出京城……这样的机会,在教坊中多少姐妹十几年都是求不来的。便是那些父母尚在世的,恐怕这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是。”
“更何况是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谣儿,你可要珍惜,别错过了好时机。”
“是。”
她规规矩矩地应着。不敢抬头看令娘的脸。生怕泄露了自己的心声,却还读不透对方的目光。
令娘本来坐着,这时起身走近她,近到杜谣都能感觉到那视线就这样密不透风地在自己身上缠绕了起来,又听得她长长地叹息道:“都三年了,你倒是长大了,只是我,这青春一远,不知还有几个三年好去蹉跎呢。”
“以夫人的姿容,哪里是青春二字可以说得了的。”
令娘又低低地笑了几声:“你也就这一点没有变,这张嘴还是会讨人喜欢。”
两天后,杜谣收拾了简单的包袱,抱着她惜如珍宝的那张琴,随着数十人马的队伍便启了程。
那一卷残旧的乐谱也夹在了换洗的衣裳之间。怕那些印渍染黄了衣裳,又用碎布裹了几层,才郑重地放好。
尽管这已经不能算是第一次迈出宫门,然而只有这一次,经过宫门的一刹那,只觉得腿都是软的,如同淌过一片海洋,千辛万苦……而下一步,也终究不是尽头。
那一日,京城也有绵绵细雨,微湿的裙角有些沉甸甸的,走到等候在宫外的马车也是一段不太短的距离。她犹记得有一段路,当年与栖那并肩走过的。
甚至还记得那时候,衣袂沙沙的轻响,他为她而放慢了脚步。
如果是现在的她,或许已不需要再那样吃力地追赶他的步伐,不用再那样费力地抬头,才能攀上他的高度吧。
终于走到随行宫人聚集的地点,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唤道:“杜姑娘?”
她寻声一看,惊讶地差点失声——“倩儿姐姐?”
明明是太子的出巡,为什么连倩儿也在……
倩儿笑眯眯地望着她说:“好像多久没有见过杜姑娘了呢,差点便认不出来,杜姑娘竟然也没有忘记我么?”
杜谣苦笑了一声:“怎么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