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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破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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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正,咱们钦天监都快被毅王拆了。”
季延灌下一杯热茶,气喘吁吁的对坐于宽案对面的李曌道。
“哦?毅王?”
李曌微一侧耳,似是从沉思中醒转过来。
“嗯!”
对一旁忙不迭倒茶的阿年笑笑,季延抬手又喝干一杯,呵呵的吐着热气。
“监正您是不知道,毅王的手下三日前在乞巧市上抓了个纵火的狄商,一查居然是个焉国来的奸细,那奸细邪乎得很,脑门上纹了团花里胡哨的咒,被谁弄死就能上谁的身,毅王的侍卫中了招现被绑在牢里焉话弘话轮番的叫骂,可却杀不得也放不得,毅王气得跳脚,一天五回的派人来挨个叫我们司监去看,那咒行的邪乎生僻,施咒的巫萨法力也颇高深,我们几番尝试都不见成效,成天被毅王斥作还不及焉狗神棍出息……”
李曌冷哼一声。
“他倒是出息了。”
“监正你说什么……?”
“没什么,”
清了清嗓子,李曌又恢复了往日平和恭顺的口气。
“你同我说说那符咒大概是什么模样。”
“中央是一点黑圆,四周有线,线尾盘缠,曲曲弯弯,在那个被上了身的侍卫额上经络延线由中心向额角徐徐鼓动,监正,这月教拜的是什么菩萨么?怎也要在额心点上个什么?”
“非也,那黑圆,八成便是焉人所拜之月了。”
“月?怎是那般圆的?还聚着根根芒线,倒与太阳更像些。”
“是朔月。”
“哦,我记得,是月教下一支秘派的图腾。”
“聚月与顶,移灵换柩,莫不是溯仇噬魂术?”
抬眼见李曌覆眼的黑绸拱起一块,似是皱了眉头,季延放下茶杯,也捏着下巴思索起来。
“这是什么邪法……闻所未闻,监正游历时见过?”
“书中写的。”
“咦,我怎么不记得为监正读过这样一章?”
“不是你读的,”
李曌偏头轻咳一声。
“那焉人的魂魄带着恶咒,留一日便多一日的灾患,看来免不了要到那兵部地牢走一趟了。”
“哎呀!”
季延一拍大腿,长出了一口浊气。
“实不相瞒,几位老监副已是被这档破事逼得是焦头烂额,几经商榷,都以为唯有监正的灵力才可逢凶化吉,只是怕扰了您的清修才又勉强拖了几日,此番监正愿意出山真是甚好,我这就去上报毅王,他必派八抬大轿来接您!”
“不,我去兵部时,毅王不可在场。”
李曌悚然抬头,斩钉截铁。
“为何?”
季延作势要向外冲的身子又缩了回来,面上有些不解。
好生默思一番,李曌才终于沉声开口。
“行伍之人身上杀伐之气必重,不宜近前,哦,最好令把守的兵士也撤下。”
“那怕是只有夜里去了。”
恍然大悟着收回了疑惑的神色,季延摸着还没长出什么胡须的下巴,有些为难的念叨着。
“那便夜里去罢,只是辛苦了你,要为我引路围阵。”
“诶,”
季延摆了摆手。
“监正切莫这么说,若是不除这邪祟,我们怕是还不知要再熬多少夜呢!”
许是因为已被折腾的生不如死,此番季延的动作倒可称得上雷厉风行,顾不得方才熬了一个通宵,晨起才同监正议罢对策不肖一日他就寻得了作阵所需的零碎物什打点了兵部看守的同僚狱卒,新月初上便催了马车载着李曌,心急火燎的往兵部院子去了。
大弘虽是个神佛淡漠的国家,钦天监往日里也只是个操办祭祀参卜凶吉,在掌着实权的六部里着实是清闲又边缘的小衙门,便是平日里将祭祀凶吉再不放在心上也经不住怪力乱神在眼前现场上演,这帮见惯了血肉生死的老兵在心里打鼓之际再听上一众司监围追堵截连哄带骗的恐吓,也只得纷纷进入附近的房舍待命,将个清清静静的院子给李曌留下了。
两手扶着李曌的腰侧,季延听着耳边寒凉的夜风吹得梧桐叶子簌簌作响看着消散了人气在夜幕里语法黑黢黢的大庭院,只觉得这初秋的节气,也生着颇多寒意。
“监正,真黑啊。”
他抽了一手接过同僚递过来的油灯,照一照如凶兽大张着的巨口一般深不见底的地牢,偷偷的打了个哆嗦。
“哦,那你脚下便要小心些。”
幽幽的一豆灯火映得李曌罩笠上的面帐如井水般泛着深而暗的光,季延偏头一看,才算想起自己扶着的人身上有些不寻常,便开始后悔起自己刚出了口的话了。
是黑是白,是日是夜,对他而言怕是也没甚两样的罢。
他这样暗暗叹着伸长了手,将那盏灯光向李曌那边又挪了些。
磕磕绊绊的拐过十来间传出鼾声或呻吟的牢房,絮絮的叫骂声从前方越发清晰的传过来了,那发出叫骂的嗓子已嘶哑得如风箱破锣,可仍是透着一股不知疲惫似得精气神不住的嚷着,也难怪,不是自己的身子便不会觉出苦痛,想到此处,那声嘶力竭的喊声回荡在黑暗阴森的地牢中,显得更加诡异了许多。
“来人啊!你大弘就没一个有种的男人敢陪爷的么?也是,看你们那软骨鸡似的皇帝就知道,都是些见着鞭子便要跪地求饶的东西,都一样,都一样!”
那粗砺的如自阴间传来一般的桀笑越发近了,季延向李曌低声道过,松了手掏出怀里守卫给的钥匙,开了几道封锁森严的牢门,那侍卫的叫骂声越发大了,虽并非头回近前,可落着孤身一人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发慌,季延将最后一条解下来的铁链一丢,马不停蹄的奔回李曌身边去了。
“怎一个个的都不来了?都怕如那穆四一般被斩臂剜目,抽筋断骨吗?”
“叫那小王爷进来,老子还没给他讲完穆四是如何哀嚎呻吟,又是如何日日痛哭流涕的跪在王主脚下磕头求饶的!”
“到了么?”
季延只觉得手下隔着衣衫的肌理骤然收紧了,李曌由侧上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异常刚硬冰冷,然而也无暇作其他思量,他只看着对方的靴尖平安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抬头应了一声。
“到了。”
似是觉察到灵压迎面的镇迫,那被结结实实锁在墙上的囚徒前所未有的噤了口舌,只是从已污秽不堪的头发间眯着一双邪气森森的眼睛,阴冷又锐利的观察着面前的来客。
“牢房大小,朝向如何?宿体现下被押何处?”
肩头触到了监牢寒意森森的粗铁栅栏,李曌停下脚步,微微偏头,将耳朵转向一旁的下属。
“牢房八尺见方,占朱雀位,宿体被锁于西墙中央,正对我们,距约半丈。”
一面说着,季延用油灯点了牢房两旁的炬火,将怀中的器物一样样掏出在一旁摆开,上上下下的忙活起来。
于原地静立片刻,李曌屏息凝神,在自己永恒的黑暗中感知着那枚邪咒加身的魂魄。靴底蹭着地面缓慢却沉稳的游移开来,他转了身,专心的沿着牢房的墙角,一步一步,慢慢的踱着。
“新来的,你是什么人?”
终是再沉不住气,那囚徒盯着这通体尽是朔夜般墨色的高大男人,扯了砂纸般的嗓子问道。
“我么?是个天师。”
“天师?哼,不就是中原血都不会喝的巫萨么,一拨一拨的就会在外面乱画,也将爷爷我奈何不得。”
“是么?我既已答了你,你也答我一个如何?”
已是自这狭小牢房中由南到北走了个来回,李曌算着步子,站定在绑着重犯的铁柱前。
“你的本名,是什么?”
听见李曌理所当然的问话,那囚徒从鼻里嗤了一声,他们焉人的名字都是家族供养的巫萨所取,在月教中被当做施咒祈福的重要媒介,即便是寻常族人也只会以简名相称,自己又怎会将其轻易告诉这型貌怪异的弘人,可就是这样想着,那侍卫还冷笑着的嘴唇就似不受控制了一般渐渐张开来,只是一瞬出于震惊的失神,从口中说出来的,就不是方才想着的敷衍戏弄之辞了。
“伊利格·塞拜目。”
在骤然加剧的威压中挣扎着咬裂了舌尖,囚徒死死的将一口牙齿几乎咬进龈里,眼睛也如能打出火星一般,愈发凶狠的瞪着黑暗牢房里那个如黑暗本身般的男人。
“给你施咒的巫萨,叫什么?”
不容有片刻喘息,男人低沉而不容悖逆的声音又自头顶传来,此时的囚徒已再不复方才的嚣张,他额上经络的如过电般抖动着,面孔也被紧绷如铁的肌肉勾勒得更加扭曲狰狞,负着重重铜锁铁链的躯体死命的挣扎着将锵然作响的枷锁上层叠的金符都震落了许多,然而力源遥远的加持仍旧远不敌近在咫尺的镇慑,咬紧的牙关间磨出尖锐可怖的涩响,颤抖不已的喉音还是被从齿缝里逐字的挤出,荡成这阴森沉寂的深牢里不可挽回的余音。
“羟铎……莫贺莫顿……”
一滴冷汗越过凹凸的经络在瞳孔上落成一片疼痛的烧灼,牙关松开,他骤然如虚脱般涣散了目光跪坐回地上,只任凭那些纵横的铁索悬吊着,似乎自己已再无力控制的臂膀。
护国巫萨的真名在皇室中都是秘密仅因在将自己炮制成凶魂的仪式中颂出才被自己得知,可如今刺杀弘帝的任务未成却已将攻击教宗的刀子交到了仇敌手中。
自己,已是个罪人了……
“这个姓么,果然。”
面前男人头上的罩笠中传出一声轻蔑的嗤笑,他的上身依旧一动不动的挺直着,及地的长袍下摆微微晃动着,仿佛其中在捣鼓着什么。
“护国的大巫萨亲自下手做这种蹩脚伎俩,贵国也不愧是人才济济……”
一阵夜风吹过,摇曳了牢房两旁的炬火,火光幽幽的闪过牢房肮脏杂乱的地面,映出了满地随李曌足迹横贯南北于中央结成九转七星的赤红大阵。
被巫萨加持过的魂魄在侍卫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躯体里战栗着,即便看不懂那阵的含义,可他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同大弘官兵有恃无恐僵持对峙的场面转瞬之间已扭转的面目全非,自己,马上就要被逼入绝境了。
打进入这间牢房起,季延便一直如陀螺般忙活着,他撒了赤糯,祭了老符,以盐混了朱砂涂在李曌靴尖上,好容易上上下下都打点周到才终于抱着一把铭了九天真君咒的沉香宝剑清闲的站在墙根旁,这把向监正借来的法宝只是为了得个心安,自己的修为离能使出它的威力还差之远矣,然而当已身在其中,这破陋牢房中的态势却早已让他忘了怕,在两股针锋相对的灵压中费劲的喘着粗气,他一眼都不肯错的盯着李曌岿然不动的身形,生怕自己错过了上前帮手的时机,更生怕错过了,这位传说中实力惊人的天师,那只存在在传说中的斗法现场。
同样目不转睛盯着李曌的还有侍卫体内焉人塞拜目那枚已被压制住的魂魄,眼前比自己更似魂灵的男子如化进黑夜般再无动作,而此时的自己,已几乎被这具躯体渐渐似乎要脱离控制的血□□疯了。
要败了么?
就这样功败垂成身败名裂的,败给这个面目姓名都不得而知的男人?
不,
大焉王主的勇士怎能向中原的绵羊束手就擒!
只要将这二人杀了,自己至少不算泄露了巫萨英名!
虽然此时唯一能与之相搏的法子无异于自杀,以牺牲加护为代价强行冲破束缚,不仅这具躯体会损坏的难以行动,自己的魂魄也将毁掉大半,然后破碎消散,永远再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故土。
可是,即便剩下零星魂魄也能支撑着拼上两个时辰,只要能杀了他们逃出去,再寻到一个能混进皇宫的强壮身体……
“监正!他脑门上的经络流黑血了!”
“监正!我们封的镇符都掉了!捆人的铁索要断了!”
牢房两旁不算明亮的炬火骤然一晃而灭,季延只觉得周身的汗毛根很炸起,尖利高亢的喊叫声自喉头直冲脑顶,眼前地上形状凌乱的符阵突然闪过一瞬微光,封闭的地牢中罡风大作,阵中李曌垂于腰际的长发如一匹墨染的厚缎般飞起三尺波光,面帐衣袖一并随着风势猎猎飘扬。
“无事!出去!关牢门!”
李曌的喊声驱走瞬间的呆滞,季延拔腿冲出牢房奔开几步又转身回望,一应法器符咒在他身上手上摊得满满当当,他借由手中油灯的微光盯着那件牢房中愈发凶险的状况,只觉得腿有些软,而周身的热血却在胸中激荡。
打小便入了天师行当多年勤学苦练爬到如今这能吃着俸禄的位置上自己也绝非废物草包,只是现世太过安稳,即便是在指导皇室卜凶占吉祈福驱邪的钦天监中打了许久下手,少年时从古籍上读到的种种凶灵邪咒也依旧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原想着此生大概只能从师傅们口中听些旧闻过过瘾,谁料到如今竟当头撞见这异国大巫萨撒下的狠招,再加上与之相搏的是那位深居简出连真容都没让几个人瞧见过的李监正,今日若得全身而退,这般见识,便足够日后多年的谈资了。
身上五花大绑的铁链铜锁叮咣一声崩落满地,囚徒强忍着由宿体侵入魂魄的阵阵剧痛伸手便朝面前的男人抓去。五指张爪方触到那男人面帐下的脖颈却觉得脚下一阵疾风扫过,身体骤然向后仰倒,后脑与地面碰撞之时一双腿脚便自脚下如游蛇一般盘缠而上如生怕稍有松懈便会失了目标般容不下这具濒临崩溃的宿体丝毫的喘息,脚踝膝盖都被死死锁住仅有上身尚能翻转挪移,挣扎中握住对方意图压制自己手臂的肩膀想要反剪却只捋到截骤然干瘪的布料,方才的惊慌被惊喜和恍然驱散,心知残伤旧患最为要害,囚徒抽出手臂猛然一掌击向那截方才滑出手心的断臂。
既是个残废那便好办,眼下要紧的是切不可让那后生跑了!
“监正!”
万没想到身体残废的瞎眼监正居然要和凶魂夺舍的亲王近侍贴身肉搏,季延目瞪口呆的看着地牢狼藉腌臜的地上滚作一团的两个黑影几乎连嘴都关不上,昏暗中只听得一声闷哼,那方才还不落下风的监正却带着两片空空荡荡的翻飞衣袖被猛然掀到一旁。
视野里挣扎着脱身站起踉跄渐近的囚徒黑影被手中的火光照出了一双已熬得血红的凶邪眼睛,几乎吓得拔腿要逃,季延却突然见得那囚徒如遭雷击般周身一振,眼看牢门已触手可及而身体却竟再也进不得半步了。
监正作的锁凶金刚阵!
“季延,灭灯!”
闻声也顾不得烫,季延丢下满怀的法器伸指捏熄了灯芯,本就不见天日的地牢彻底沉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牢房中只静了片刻便又是一阵激烈的乱响,抻长了脖子却半点情状都窥见不得,他抖着手从地上摸回檀剑抱着,心里几乎要急死了。
那厢几乎被符阵张起的法界震得魂魄离体,囚徒不由得退了两步,仅剩的时间不由丝毫浪费可更怕已元气大伤的魂魄即便震碎也不能将这符阵冲破,在全然的黑暗中带着满腔的戾气回头将两手一通乱挥却如何也再摸不到方才还倒在地上的人,明明辗转之地只有八尺见方的狭小牢房可对方却如凭空消失了一样。
强忍着残臂上的剧痛在挥来的胡拳乱掌中回转挪移,李曌知道对方能听到自己靴底的摩擦正如自己听得到他每次触及界壁时所激起的爆裂声一样,方才一击不成只得将对方拖延进这已让自己孤身挣扎过十三年的茫茫黑暗,本指望他急火攻心之下会将魂魄在符阵上冲得奄奄一息谁料对方神智中却还留得一丝清明,四响更声远远的穿墙传来心道再拖无益,李曌暗咬了唇角,向那已暗了许多的魂魄徐徐的吹了口气。
“快把这阵解了!不然老子要你的命!”
终捕到对手的踪迹,囚徒只如扑食恶虎般冲出手去也不管拽到了哪里,铁爪般的双手死死钳住触到的衣物与衣物下的皮肉将人硬生生从藏身之处拽起,黑暗中错估了分寸转瞬间那阵因疼痛稍显紊乱的鼻息已拂过耳侧,还未待反应下颌已遭头锤一击身体便向后倒去,然而此番自己却再没有了发作的时机,温热的皮肤带着腥甜粘腻的液体自脸颊迅速上滑越过眉骨在额上涂满烈焰般的滚烫与噬骨的剧痛,身下符阵交错的笔画骤然大亮,眼前只看到半块经络纠结黑血淋漓的烂肉化在了自己摸向额头现下却骤然抽离了所有力气的手里,而耳边也只来得及听得最后一声,那未被自己放在眼里的残废天师吐出的沉声低语。
“穆四也是你叫的么?”
破空而来的滚滚风尘与凄厉哀啸许久才归于平静,惊魂未定的季延从护着头脸的胳膊间窥探了许久才小心的又点着了灯火,透过细密的铁栏只见得依旧昏暗的牢房里一躺一坐两个身影,坐的那个塌腰垂首的坐着,一头乱了许多的黑发贴着两只脏了不少的袖管随着粗重的喘息在胸前微微晃荡,而躺的那个是奇形怪状却又安如磐石的躺着,却已是生死不知的再无动静了。
“监正……这就了了?”
大着胆子走近两步,季延隔着铁栏轻声向李曌问道。
“了了。”
季延方闻言松了口气,可举灯一照望见那似是没了活气的囚徒满头满脸的血脑子一转心又骤然提了起来。
“不是等会……”
他吞了吞口水,斜眼盯着嘴角裂开还在淌着血的李曌。
“哈,监正厉害,亏得出来时您那丫鬟还担心的一个劲儿……”
“莫试了,我哪来的丫鬟,只有个书童叫阿年。”
听着监正这样答话,季延才咻的松了口气,可刚转回头却见有飞蝇循着血腥落在那囚徒嘴边竟激得嘴角咧开抽筋似得猛一呲牙,他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只抖着手惊恐万状的指了过去望着李曌。
“他他他他!!!!!”
“没死,”
听着季延抖如筛糠的声音,李曌不禁嗤的弯了嘴角。
“那焉人的魂魄已灭,现下只是具无主的空壳罢了。”
笑意牵扯了方才在嘴边硬撕出来的伤口,感觉下颌又是一股湿热,他叹了口气,抬起未被中伤的一侧断臂蹭着脸上渐渐干涸的血迹。
“季延,帮我清理一下……”
简单收拾一二,季延便扶着李曌向地牢外边走去,此时已天色渐亮,些许萎缩的光芒从铁窗中漏进来,合着恶战之后空气中淡淡的腥气,竟使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松弛与安逸。
“您说您刚才用自己的真血煞透了他额上那枚朔月……所以解决这凶魂的关键就是破了他的符眼?”
“嗯。”
“哎呀这种脏活就让我们小辈做嘛,刚看您和那凶魂在地上打架真是给我吓死了。”
“此番施咒巫萨的修为甚高,没有让你们铤而走险的道理。”
“也是……要是我,说不定就让他捉着空子借手给自己弄死上身了……”
季延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伸手将方才自己给李曌戴好的罩笠扶了扶。
“那那侍卫的身子就那么放着……不会叫别的孤魂野鬼占了么?”
“那侍卫的魂魄未散,只是被持咒的凶魂束缚压制,现下对头已除,他是万不会容谁再鸠占鹊巢的。”
走过一遍的回头路容得他分出两分心思,思量片刻,李曌偏了头,又向季延叮嘱道。
“你一会儿去向几个监副将这的情况禀了,他们自知道该如何让那侍卫还魂,至于身子,毅王府里多的是名医良药,修养个把月也便能好了。”
“明白了,我先把您送上马车便去。”
季延的声音又欢快了许多,吱呀一声,似是将地牢大门开了。
“哎,这便好了,一个个都是忠心护主的,若救不活,便又是条被无辜牵连的性命……诶?你们捉我做什么?监正!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