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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玉銮亭内说八荒 浮光阁中叩源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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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顺着木楼梯疾步走上去,来到二楼厢房,木质地板走路吱吱呀呀,但女子蹩着步子,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天色已经很晚,很多客人的晚宴也已经结束,有些厢房已经了无灯火。女子却毫不犹豫地缓缓贴近了靠里的一间,静静站在门外打探。厢房内隐约有烛火,也有浓烈的酒味,狼鸠中狼胆的冷腥味儿在她闻来尤其明显。
女子心里略有思量,虽然懂得自己能进去的希望微乎其微,但还是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公子,我是来给你送解酒茶的。”
原想着那公子步履匆匆,看着不太像是随和的人,什么送醒酒茶的话听来只是可笑。她这样无来由想要进屋里应是绝对不允的,附门立了半晌,没想到里间应了一句:“请进。”
闻一“请”字,女子心终于沉下些许。推门而入,见那男子坐在几案前,案上仅有一根烛台、一壶用了近半的狼鸠和一个酒杯,再无其他。在烛光照映下,男子丝毫不露醉态,眼神清澈,正襟危坐,清醒异常,见女子根本没有端来什么东西,既不发问也不惊讶,似乎本就知道这个姑娘不是来送什么茶水的。
女子原想用世俗一套弯弯绕绕,但想自己平日里涉世不多,刚刚在门外那说辞也太没水准,低了低眼,从桌上拿起狼鸠酒壶,便开门见山地说:“贸然进入,是在下唐突了。在下自幼学医,闻到公子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知是重伤,绝不可拖延。”
那男子眼中似有惊诧之色,奭无晴便知自己当时说准了大半,瞅见狼鸠酒壶,继续道:
“公子伤口不浅,失血过多,虽狼鸠可暂时清毒,却无法致使伤口好转,更别说愈合。狼胆性寒,公子已体虚至此,这样一用就半壶……”女子放下酒壶,一步上前拽住男子的手腕就往外走,“公子须即刻随我去医馆用药,今夜我与公子正巧同路,芹笳居的掌柜我认识的,他医术高绝,请务必跟我走一趟。”
原本这样无源无由的说辞不会使任何人信服,但那男子竟是默许一般随女子一同出去,两人似生出了默契,不再言语。两人下楼梯的时候,小二傻了一般将抹布搭在肩上,愣愣地看这两个认识还不超过一炷香时间的人儿,一旁的老掌柜放下账本,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看着眼前的情景。
女子走出毡门前来不及,说:“小二哥,账付过了,天不早了,我俩同路,先走了。”
小二被一阵从门外钻进来的寒气刺激了一下,连一句“好咧”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两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小二不知所以地看向掌柜,也不知道这是个咋回事,一个冷冰冰的男客官被一个奇怪的女客官拉着走了,木讷地点了点头:“缘……缘呐?”
掌柜的笑起来,捋了捋胡须,长长地“嗯”了一声,言道:“收拾屋子,洗碗去。”
青安城的雪夜很苍凉。尽管在彩灯节,城里习俗是彻夜不熄沿街彩灯的,但街上早已空无人迹,所以看起来还是少了生机。雪已经停了,积雪大概没到脚踝。夜幕如洗,嵌着冰蟾,顺着瓦楞滴下的水也流作坚冰。凛冽刚去,清冷即来。
女子见这地面上的皑皑积雪连车辙都没有,顿时焦急起来,毕竟身边的男子身负重伤,流血不住,光是狼鸠也只能起暂时作用。女子攥紧了男子的衣袖,说:“你还撑得住吗?有一段距离的。”
男子轻声说了句“没事”,虽然声音不大,但中气很足,根本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女子扶住男子,下一步就想把他一只手臂扛在肩上,男子没有明显的推让,只沉稳地说:“不必了,同行即可。”
见男子步态稳健,身形板直,奭无晴也就松了手,笑着说:“我这次出门,也没有随身携带药物,但是,你真的很厉害,很坚强。若我受了这般伤,别说是内伤,就算是皮外伤,定咬牙切齿也撑不过一个时辰了,疼都要疼死。”女子看向男子,借着柔和的月光,她明显感觉到他有非常奇特的气场。自己的身材在女子中已算是少有的高,街上那些寻常男子不会比自己高出几分,但他定是八尺有余。不束冠、不衣锦、不配饰,但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气质却令人猜测他是否出身于书香门第或将相世家;这公子什么也不问就敢跟她走,定是具有勇谋的。再看,他能承受这样的伤害,必定武功也不低,基本可以断定他该来自将门了。将门子弟博闻强识,说不定他对她所学的这一套察言观色的医术还略有涉猎呢,于是问道:“公子知道我为什么能察觉你的伤口吗?”
男子轻声道:“医者对血腥味确有超乎常人的敏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医者的?”女子掩不住惊讶,笑道,“我说出你的病情和狼鸠药性的时候吗?”
男子低沉道:“姑娘上楼的时候。”
“我上楼的时候,你为什么就能这样判断了?”女子惊讶道。
“姑娘是习武之人,步履会带着所学武业的气力,”男子微微笑笑,声音又变低了些许,“木楼梯传声效果明显,何况姑娘还与小二说了要来找我。但凭狼鸠苦寒味和血腥一次寻到,着实学艺惊人。此乃非医者所不能。”
“噢,怪不得我敲门后你即刻让我入内了,我还准备给你时间穿衣服的。原来你早有时间如此……”意识到自己出言放肆,女子立刻止住,连声道歉。
“无妨。姑娘个性率真洒脱,当真难得。”男子说话语气低沉,与他看起来的年龄有些不符。不知是不是伤痛原因,他似乎有些气息不稳。
“你没事吧?”女子赶忙搀住男子,为他把脉,大吃一惊。他的脉搏已是虚微,再不施救怕是要出事,“你怎么就这样挺着什么也不说?病者切忌隐患不言!”
接着月色,男子头顶已浮出层层汗珠,唇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惫。
“你、你不能睡,你要和我说话,”女子将男子的胳膊扛在肩上,托着他的腰举步维艰地往前走,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要难为情,作为医者,我们对病人一视同仁,我扛过很多男人的,因为我不扛他们,就没有人抗——呃,人、人手不够……但是,他们、他们都没你重……你看起来也、也不重啊……”
男子闭上了眼,似乎再没有什么力气。
“不行我说了不准睡!”女子朝男子耳朵大喊一声,惊破了夜的寂静。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近处几户被吵醒的人家返回来几句牢骚话,慢慢夜又恢复了宁静。月还是月,男子还是男子。
“我不睡。”男子睁开眼,勉强自己走,女子死死扣住男子的腰不让他乱动,担心道:“我是大夫,我能够通过你现下的状态来判断你伤病的程度。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该是有舍不下的亲人朋友,你怎么可以在这么要紧的时候,这么随意地对待自己的生命?”
男子不再言语,只是不再固执地尝试独自行走。
可能意识到自己言语过激,女子语态缓和下来,道: “我们聊聊吧,我叫奭无晴,途经青安城,准备去古舌镇访友,然后一起过年。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微微张口,低声说出两字,但因为声音很小,奭无晴没听清。
“什么……鱼儿?”奭无晴乐了一声,“花鱼儿吗?你怎么叫这个名?不过在我们家乡,鱼是圣物,是不可以吃的。刚刚我在那酒肆,见店家端上来一盘鱼,心里可连道不好。不过也没事,好在大家都懂,各地有各地的风俗。”
见男子不回应,奭无晴恐自己真的太随意放肆了,收敛了一些,怕他就此睡去,便重挑话端:“不知是不是弄错了,我总能从公子身上闻到一股异香,但……但一般男子不施香粉,这又不像寻常姑娘家用的胭脂味儿,恕我唐突,公子天付昂藏,莫非另有癖好?”
男子微微睁眼,道:“……兰。我随身佩兰已多年了。”
“啊是这样……”奭无晴顿觉尴尬,言道,“公子雅人深致。这兰香夹杂血味和酒味,不似原来那般纯净,我竟以为是女子粉黛香气,没辨别出来,唐突公子,着实……着实得罪。”
“……无妨。”男子似乎也没有闲工夫礼让,只草草两个字了事,又终止了闲话。奭无晴心想,再走几步便是芹笳居,已经能够看见招牌了,也不忍心再去打扰男子,便让他暂且消停一会儿,不去吵他。
扛了男子一路,奭无晴全身都被汗浸湿了,即便在这样无风的冬夜,也是极其难受的,浑身都发凉。纵使自幼学医习武,也难捱这样的砭骨的刺冷。再看男子,面色苍白,唇无血色,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划入脖颈,他想必也不好受。即便他这么痛苦,还要自己动腿走动才能勉强扛住他,一边走还要一边和奭无晴交流……想来也真是差不离走了一趟地狱了。
芹笳居的招牌终于展露眼前,奭无晴用最后的力气把男子扛到店里的火炉边安置好,便四处找店伙计。
“娙儿!风先生!你们在吗?”奭无晴在这只有火炉作为光源的小客栈里到处走动,无比怀念地看着旧友置办的每一个物件,自己也有那么几个月没来过了。
“小店早已打烊,但若是你奭无晴到访,自是多晚都接待的。”悦耳的声音温润如微风过耳,温柔可亲。一个素服男子从里间缓缓行来,看到奭无晴扛了个人,皱了皱眉头,却又微笑道:“这位是?”
“风裳先生,这位公子身负重伤失血过多已经昏迷,我行路匆忙没来得及带药品,便想到先生愈人术精湛,能否施术妙手回春?”
风裳拿了蜡烛来,点了一根,整个大堂便显得明亮起来。他走进火炉边的男子,顿了顿,问:“无晴可知他名姓?”
“叫……叫什么鱼吧,好像姓花,可能是我听错了,但这都不要紧,风裳你一定要救他,他、他反正……”奭无晴想到这男子一路上的言行,均是居正守礼,“反正不是坏人。”
“好,我一定救他。”风裳与奭无晴合力将男子和烛台移至厢房,将他安置在床榻上。风裳把脉之后取来药品和类似于剪刀、针线、棉布之类的东西,看了一眼奭无晴,说:“放心,他内力深厚,并未有性命之虞。当务之急是为他处理伤口,避免再度失血和感染。一会儿我给他熬药为他服下即可。今夜我会一直看着他,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奭无晴欲言又止。
风裳笑了笑,说:“你全身都湿透了,去厨房嘱咐伙计煮水,洗个热水澡吧,别受凉了。”
看奭无晴满眼焦虑没有要走的意思,风裳笑了笑道:“留在这儿,莫非是想看一个大男人给另一个大男人宽衣解带吗?”
奭无晴脸红了一下,说:“那、那我这就走……多谢先生!噢还有……明、明天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治好他的?我要记下来回去跟娘说,这样她就不会总觉得我……呃,不学无术了。”
风裳笑了笑,微微颔首:“原来小无晴是想偷招儿啊。我记着了,明天说。”接着亲自站起来将奭无晴送出,关上厢房的门,“人命攸关,恕我不再多言。”
奭无晴尴尬地笑了笑,便向厨房走去。
厢房内,风裳凝视着眼前这个男子,迟迟不施术。烛火微微晃动,似是惊动了风裳飘飞的思绪,逼迫他重回这个房间,面对这个男子。
“因缘际会,天意难违。”
风裳闭上眼,叹了口气,不能够直接褪去男子外衣,这样会牵扯到伤口,只得挽起广袖,用绑袖捆好,小心翼翼地沿着男子外衣与血肉黏在一起的破口处裁剪,这样下来,男子腰腹部、右胸口、左臂、以及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剪得零零碎碎,深黑色的衣服差不多已经处处破洞,露出大小不一的可怖伤口和或深或浅的淤血块。为他把外衣抽掉,浓烈的酒味弥漫在厢房内,伤口见了空气快速变成紫红色。 “狼鸠?”风裳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幸好量不多。你真是欠无晴一个人情呐。”他已经昏迷了过去,上药时那样撕心的疼痛根本无法激起他的反应。很难想象,这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招致这样的袭击,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仇恨或动乱才能有这样的际遇。
一夜无风无雪。风裳一夜未眠,烛火也陪他清醒一夜。那一夜风裳就那样守着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以往出诊其实都是互不知晓身份,有些重患者也须整夜整夜地看守,随时观察病人状态,以备病情反复或恶化,无论男女都是一视同仁。在徽灵的话会有稍谙医理的管家风娙打下手,但此处毕竟是异地他乡,所有事情都须亲自打点。若不是习武之身怕是根本受不住三天三夜不合眼的。但毕竟是人,是人就会疲劳。风裳武功属温性,受其影响,身子在冬日里本就会感到乏力,这守病更是熬人。大约鸡鸣时分,风裳便已觉得体乏,想要走动走动,又怕惊动病患,只得原地伸展。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动静,男子微微皱了下眉头。风裳见状,即刻停止动作,缓缓站起走到床边,查看男子的状态。当风裳的手触碰到男子的脉搏时,男子将手转至一边,悠悠转醒,天色不明,眼里只模糊映入一个极其温柔的素白身影。
“多谢……姑娘。”男子启唇,嗓音沙哑,显然受病痛影响,承受着压力。
风裳轻轻笑了声,道:“莫多言了,这几天就在这里安心静养。公子底子不错,七天便可痊愈八成了。”
“你……?”显然说话的不是个姑娘,男子因为疲惫又微微闭眼,道:“……失礼……”
风裳站起身,说:“休息吧,我去煎药,也给你吩咐早膳。”
风裳理了理衣服,操劳一夜,素白的广袖终于松下,显得更加简雅纯然洒脱大方。双臂虽然冻得僵冷,但已经算是常态了。一推开门,竟见奭无晴面门而立,像是刚来的样子。
“无晴?”
“啊,风裳兄,”奭无晴偏头看了看厢房内,风裳用身子将屋内情景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奭无晴尴尬地笑笑,问:“他,他好些了吗?”
风裳笑了笑,调侃道:“这屋内的公子是何许人也?竟如此上心,一早就过来等?”
奭无晴无奈,将风裳拉出来,关上门。风裳嘱咐了隔壁厨房烹水煮药,便随着奭无晴悄无声息地径直一路走到大堂,与她对坐在客桌旁。夜里很静,两人的动作都尽量地轻,以免打扰到那位厢房中的伤患。
奭无晴看着风裳,说:“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先生。”
天色沉暗,离东方既白约莫还有些许时辰。大堂的光线很暗,窗纸被染成淡墨色,偶透来几声虫鸣。窗外略有微光,映着剪竹和院内的各异蔬果藤条,俨然一派静雅景象。
“你说。”看不清风裳的表情,只是知道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浸入了春风里的暖意。
“他伤得怎样?”奭无晴道,“带他来的路上,感觉他分明已体乏气虚,却仍能与我对话,思维清晰,难不成那些伤都还不碍事吗?“
风裳摇了摇头:“大事。药兰溶血后性寒,他受伤后,用狼鸠泼在伤口上,对常人来说的确可以暂时消毒抑制感染。但他的血里已有这样一味寒引,狼鸠非但不起效,还会加剧伤口溃烂。哎,看来那人是全然不懂药理。不过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功力深厚,几处伤与致命处相差毫厘,经狼鸠寒催仍能挺住,危急之时思绪清晰,仍能与我对话,嗯……此人真乃豪杰刚勇之士。”
“他究竟是什么人?”奭无晴开门见山,似乎认定风裳认识那人。
“无晴不认识他?”风裳笑了笑,说:“那我不得不说,无晴昨夜义勇,实属险招。幸亏那人有伤,与你一路行来,也未显锋芒。”
奭无晴早有心理准备,但听风裳这样说,未免心里打起了鼓。风裳乃“东升延华”的四位掌座之一,武功不浅,虽淡泊隐世,但却仍在江湖上享有威名。如果连他都这样说,可见那人是真的有些身份了。
“他莫不是哪位皇亲贵胄或是名门子弟?”奭无晴压低声音,就怕惊动了走廊尽头厢房里的那人。
风裳笑了笑,隔着夜幕,看向奭无晴的眼睛:“无晴可曾闻到他身上的异香?”
奭无晴想到来之前那人与她说的,点头道:“嗯,他说他常年佩戴兰花香袋,所以周身附有兰香还算正常。”
“不正常。”风裳斩钉截铁,眸子里流露出莫可名状的意味,“当今兰氏掌权,早不同漫氏王朝,兰花早已不是平民百姓可以赏玩的了。兰氏家族世代用药延寿,药引里有名贵兰草,故兰氏后裔中有些人身负兰郁,这种味道贮存在骨血里,世代流传,无法根除。更何况他身上并没有佩戴香袋,衣物上也无熏香之味。”
奭无晴瞪大眼睛听着这一切,恨自己一直跟在母亲后面,所知道的一切不是母亲告知便是医书里明写了的,根本涉世不深,连这些关于当今王朝的基本信息都一无所知。
“他周身的兰香味,是从血肉里散出来的,伤口处极为浓烈,“风裳说,“但他不是当朝皇帝兰绪,也不是兰氏家族嫡系成员。”
“那、那为什么他身上会有兰花香?”奭无晴看风裳话锋一转,有些惊奇。
“他的母亲,应是当朝公主兰猗夫人,开国将军华章之妻,”风裳说,“所以像你所说的,他的确是皇亲贵胄。”
“华章?”奭无晴瞪大眼睛,道:“华将军?那个用三千铁骑荡平古舌关外蛮族的镇北神将?”
“正是,”风裳淡淡道,“华将军剽勇善战忠心报国,龙心大悦,将长公主兰猗许配给他,与华氏将门结成秦晋,重用华家子弟,并赐名华章二子,长子名‘衔’,次子名‘御’,寓意‘德称其衔,功匹其御’。当年蛮族觊觎祖汉北关,华章将军为报国恩,一手创立了一支由将门雄才和谍探部队组成的彪勇军系,名为‘渐霜九部’。华将军后因被污蔑拥兵自重,害病离世,兰猗公主不解父皇为何失信忠臣,忧愤离家,下落不明。华族自此没落,但祖汉自兰二世后四分五裂,王室衰微,无能收回兵权,故渐霜得以保留。那时华衔华御尚且年幼,不能顺位,华章义妹尤晗便掌权渐霜九部。渐霜冤屈未泯,尤晗凛然铁骨,举义挣脱王权掌控,渐霜从而自成派系,莫效祖汉。后来,华衔娶妻,离开渐霜隐居,尤晗便欲托渐霜于华御。然而,尤晗为了壮大声势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九部内部今非昔比,凶险异常。即便是尤晗钦定的掌门,也未能逃过追劫。”
“那他……他不就是……”奭无晴回想着昨日在酒肆里小二和天疆人闲聊的话,浑身一激灵:“渐霜九部的新掌门——华御?”
“现任掌门仍然是尤晗,”风裳摇了摇头,言道:“可能就是因为是既定的下任掌门,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你是说,渐霜内部滋生了掌门夺位之争?”奭无晴问道,“我听那酒肆里的小二也道如此。”
“嗯。每个享誉武林的门派内部都必然会有波涛和漩涡,现已没落的西沉惠恕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渐霜如此,延华也是如此。”
奭无晴垂了垂眼,道:“其实我也明白,南天又何尝不是。如果大家都能和睦相处,母亲……就不会离开净地,来到凡间。但,即便是延华派,内部竟也是暗流汹涌吗?”
风裳轻轻哼了一声,言道:“说是不理尘事融于天地,以莳花植木修身养性,追寻自然之理,四派之间却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如不必亲自出面,我便往返于青安芹笳居和徽灵柳汀,平时静坐研习茶艺琴技,巧时出诊,就如同这次一般。只是没想到,这次就诊的是渐霜未来掌门人。”
奭无晴笑了笑,道:“风裳兄,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这可算得上是延华和渐霜两股势力的一次碰面了。“
“延华渐霜素无往来,毕竟一个安营东原,一个驻守北地,双方的掌座都还没有正式会面过。何况现在仅仅是我掌握了他的身份信息,所以这次际会,我们还只是陌生人。”风裳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身便要去厨房里察看伙计烹水煮药的情况。
这时走廊里轰隆隆传来一阵跑步声,木地板吱吱呀呀,满透着焦急,暗暗传递着不好的消息。奭无晴顿觉不妙,连忙站起。一个伙计手里端着烛台,急慌慌地跑到大堂面见风裳,火舌摇曳得就要熄灭,他慌张道:
“先生,那、那病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