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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重大决定 ...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曾经总是深夜才归的沈十洲,彻底成了家里的“守舍人”。

      每天下午四点半,他会准时从公司离开。如今公司危机已过,老员工们陆续回流,事务渐渐步入正轨,再也不用他像从前那样连轴转,把办公室当家。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会绕去街角的菜市场,在新鲜的蔬菜堆里挑拣尤木里爱吃的嫩豌豆、小油菜。偶尔还会拐去花店,买一束带着露水的小雏菊,剪去枝叶,插进客厅的玻璃花瓶里,让原本有些冷清的屋子,多一些生气。

      五点半,是尤木里该放学的时间。他会把饭菜端上桌,又怕凉了,再盖上保温罩。之后他坐在沙发上,要么翻看无声的电影,屏幕光在脸上轻轻晃;要么拿着报纸慢慢读,目光却没怎么往字上落。

      客厅的灯光调得柔和,衬得空气都慢了半拍。他的视线却总不自觉往门口瞟,耳朵也留意着楼道里的脚步声,有时邻居家开门的动静传来,都能让他的心跳漏半拍,下意识挺直脊背往门口望。

      可起初的几周,尤木里总回来得很晚。沈十洲问起,她也只是垂着眼,轻描淡写一句:“留了几个学生补课。”

      直到有一次,沈十洲提前去了七中附近。远远望去,学生们早在六点就背着书包散尽,校门口的喧闹像被风吹走似的,渐渐沉了下去。唯有教学楼还亮着几盏灯,尤木里办公室的那一盏,正安安静静地嵌在其中。

      他没进去,只是站在对面的梧桐树下等。秋末的风裹着寒意,卷着枯黄的叶子擦过脚踝,吹得他衣领发皱。就这么在风里站到晚上八点多,才看见她背着包,脚步慢吞吞的,从教学楼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那天的霜下得早,等尤木里走近时才发现,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白,连睫毛上都沾了细碎的霜粒,像有人轻轻撒了把白糖。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神里飞快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干:“你怎么在这?”

      沈十洲抬手拂了拂肩上的霜,指尖沾了满手凉意,却还是笑了笑,语气尽量轻松:“路过,想着顺道接你回家。家里饭快凉了,得回去热一热。”

      他没提自己等了多久,也没问她为什么明明没学生还留在办公室。怕戳破她的“借口”,让她更不自在。

      尤木里没说话,只是默默跟着他往车的方向走。坐在副驾驶上,她望着沈十洲认真开车的侧脸,路灯的光在他轮廓上明明灭灭。想起方才他肩上落的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暖。

      从那天起,她再没在学校多留,学生一放学,就收好教案,准时往家走。只是回了家,她还是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要么趴在书桌上备课,要么翻开考研复习资料。

      卧室门没锁,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把沈十洲的关心都拦在了外面。

      沈十洲也从不去打扰,只是把切好的水果放在卧室门口的小桌上,轻轻敲敲门,提醒她:“阿梨,吃点水果再忙,别累着。”

      等里面传来一声轻细的“知道了”,他才放轻脚步转身离开。

      他在客厅待着,电影始终调着静音,报纸翻得极慢,连纸张摩擦的声响都压到最低。怕吵到里面的人,更怕打破这好不容易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有天晚上,尤木里备课到九点多,走出卧室想倒杯水。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幽幽映着沈十洲的脸。

      他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张旧报纸,目光却没落在字上,眼底带着几分落寞,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孩子。桌上的饭菜还在保温罩里盖着,是她晚上没动的晚餐,他大概是想等她一起吃,结果等忘了时间。

      尤木里的脚步顿住了,她想起前不久,沈十洲因公司应酬晚归,她也是这样在客厅等他,热了好几次的饭菜最终凉透。还有那次,她精心做了他爱吃的菜,却被他因心烦意乱打翻在地,还说了“离婚”两个字。

      如今倒过来,换成他小心翼翼地等她,等她吃一顿热饭,等她愿意跟他说句话。尤木里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发慌,很不是滋味。

      沈十洲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她,连忙关掉电视,起身想开灯:“怎么出来了?是不是我没关电视,吵到你了?”

      “没有。”尤木里轻声说,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水,指尖碰到冰凉的杯壁,才觉出点实感,“你怎么不开灯?”

      “怕你出来嫌晃眼。”沈十洲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饭菜还热着,要不要吃点?”

      尤木里看着他眼底的小心翼翼,像对待易碎瓷器般的谨慎,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些。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饿。”

      说完,她握着水杯转身回了卧室。门板合上的瞬间,她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沈十洲在弥补,知道他心里的愧疚,也知道自己心里的刺,不是一天两天能拔掉的。但看着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等待,看着桌上永远温热的饭菜,看着客厅里刻意放轻的每一点动静,她心里的坚冰,好像在慢慢融化,只是速度慢得像春天里迟迟不融的雪。

      沈十洲从那天之后,依旧每天按时回家做饭,依旧在客厅安安静静地等她。他再也没提过“离婚”两个字,连沾边的话题都刻意避开。

      那两个字,是刻在两人心里的疤,他再也不敢碰,只盼着用时间和耐心,一点点抚平他们之间的裂痕。

      这天傍晚,沈十洲刚拧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就裹着热气扑过来。是他爱吃的糖醋排骨、香菇滑鸡,还有一盘清炒时蔬,全是尤木里以前常做的菜。

      他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新鲜草莓,看着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餐盘,脚步忽然顿在玄关,眼里涌满惊喜,连换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他走近餐桌,指尖轻轻碰了碰餐盘边缘,还带着温乎气,心里像被暖流填得满满当当,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

      尤木里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捏着双筷子。听见这话,她弯了弯眼,眼底终于有了些往日的光彩:“学校明天要当考场,下午提前放了假。想着回家没事,就去菜市场转了转,买了点你爱吃的。”

      说着,她把筷子放在桌边,“快洗手吃饭吧,菜刚做好没多久,还热着。”

      沈十洲连忙点头,把草莓匆匆放进冰箱,又快步去洗手间洗手。出来时,尤木里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

      他拉开椅子坐下,盯着桌上的菜,忍不住叹道:“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还是那么香。”

      以前她总说,要把他的胃养刁,让他离不开她做的饭,那时候他还笑着反驳。如今再尝到这味道,心里满是怀念,还掺着点说不出的酸涩。

      尤木里拿起筷子,夹了块裹着浓汁的排骨放进他碗里,笑着说:“那你多吃点,不够我再给你做。”

      吃饭时,尤木里瞥了眼客厅的柜子,忽然开口:“家里还有瓶红酒,是上次程砚哥送的,要不打开喝了?”

      沈十洲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好啊。”

      他起身去柜子里拿酒,然后拧开瓶塞,暗红色的酒液缓缓倒入高脚杯,在杯壁上挂出细腻的酒痕,漫出淡淡的果香。

      恍惚间,他想起以前两人在小院喝啤酒的夜晚,没有精致的酒杯,只有冰过的玻璃瓶,碰在一起“哐当”响,却比现在更热闹。

      两人端着酒杯,边吃边聊。

      尤木里先提起了拆迁前的旧事,语气里裹着温软的回忆:“还记得以前住在村里,我那时候刚工作没多久,租了你家的老房子。你怕我手头紧,就故意把水电表弄坏,不让我交钱;天凉了怕我冷,又送来小太阳电暖器给我;怕我去公共浴池遇到坏人,你每次都陪着,就站在门口等;我晚归的时候,院子里也总留着一盏灯,亮堂堂的。”

      沈十洲听着,嘴角不自觉勾起来,眼里盛着笑意:“从上学开始,你就总躲着我,以为我是坏人。第一次跟你说话,你还紧张得把手里的东西掉地上了,书页散了一地,你蹲在那捡,脸都红透了。”

      “哪有那么夸张。”尤木里笑着反驳,语气里带了点委屈,“那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上学时名字三天两头出现在黑榜上,‘七中校霸’的名声谁没听过。”话说到这儿,她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像晕了层浅胭脂。

      “后来慢慢熟悉了,才发现你其实一点都不凶。再到后来……”她顿了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的微涩在舌尖漫开,声音轻了些,“再到后来就爱上你了,那时候觉得,能嫁给你,是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沈十洲手里的酒杯轻轻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他听懂了她话里的温柔,也察觉到了这份温柔背后藏着的犹豫。

      他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尤木里带着笑意的脸上,语气平静却温柔:“继续,说出你想说的。”

      尤木里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讶,连睫毛都颤了颤。她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思,竟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沈十洲看着她的反应,笑了笑,眼神里满是宠溺:“我和你同床共枕五年,你心里有没有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阿梨,也许,我比你还懂你自己。”

      他没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把没说完的话,慢慢讲出来。

      尤木里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声音虽轻,却每个字都清晰:“我申请了国外一所大学的研究生,昨天收到了录取通知,我想出国读研。”

      话音落地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似的,骤然凝固。

      沈十洲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他看着尤木里,眼神里满是意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半天没发出声音。

      他原本以为,今天的饭菜、聊天,是两人回到小院时光的开始,却没料到,竟是场“鸿门宴”。

      出国读研,意味着他们要分开,而且是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少则一两年,多则三四年,比当初他去邻市谈项目的距离,远了何止十倍。

      尤木里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发紧发疼,却还是硬撑着往下说:“我想了很久,这段时间……也终于想清楚了。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去学更多东西,也想……给自己一点时间。”

      她没有说“给我们一点时间”,而是“给自己”。

      那两个字轻轻落在空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像在两人之间,悄悄划开了一道浅淡却清晰的界限。

      沈十洲的手指在桌下攥紧,连指甲都嵌进了掌心。他用力平复着心里的翻涌,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时候走?”

      “明年年初,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尤木里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我知道这个决定很突然,也知道你可能会不同意,但我……”

      “没有。”沈十洲打断她的话,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坚定。

      他看着尤木里惊讶的眼神,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像掺了糖的药,“你想做的事,我从来都不会反对。而且,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能去更好的地方学习,开阔眼界,我应该支持你。”

      尤木里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复杂的情绪里,有不舍,有失落,还有强装的平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的鼻子微微发酸:“十洲,我……”

      “先吃饭吧。”沈十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香菇放在她碗里,“菜要凉了,你做的这么好吃,别浪费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握着筷子的手,却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走?只是他知道,现在的他,没有资格挽留。当初是他亲手把她推开,让她在公司危机时独自扛着委屈,如今她想走自己的路,他能做的,也只有尊重。

      两人继续吃饭,只是刚才的轻松氛围像被风吹散了似的,再也寻不回。空气里浸着沉默,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混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反倒衬得屋子更静。红酒还在杯里晃着,却没再有人碰,连饭菜的香气,都好像淡了些,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怅然。

      饭后洗漱完回到卧室,被子里的空气都像是凝住了。两人并肩躺着,肩膀几乎挨在一起,心里却像隔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比隔着太平洋还要远。

      天花板的吊灯早就关了,只有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在被子上投下细碎的银影,像撒了把碎钻。可从前看在眼里的浪漫,如今只剩一片凉丝丝的冷清。

      尤木里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耳边能清晰听到沈十洲的呼吸声,比平时重些,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像在压抑着什么。

      她知道他没睡着,就像他也知道她醒着一样。

      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每一声都像是在拉长两人间的沉默,尴尬又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尤木里的手指在被子里动了动,指尖无意识地碰到了沈十洲的手,触到他虎口处那道浅疤时,她心里猛地一软。那是以前在小院帮她修柜子时弄伤的,当时她还哭着给他贴创可贴,说“以后再也不让你修东西了”。

      皮肤相贴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尤木里想收回手,却被沈十洲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很烫,带着用力的紧绷,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尤木里没有再挣扎,反而慢慢收紧手指,回握住他。沉默在这一刻被打破,却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更直接的拥抱。

      沈十洲转过身,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里带着红酒的余温和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尤木里没有推开他,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像个迷路的孩子,在寻找一点久违的安全感。

      接下来的亲密,来得激烈又迫切。没有太多言语,只有急促的呼吸和用力的拥抱,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的疏离、委屈、思念都揉进彼此的身体里,用体温去熨帖心里的褶皱。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交叠,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试探与渴求,仿佛只有这样紧密的贴合,才能暂时填补心里的空缺,才能确认对方还在身边,没有走远。

      一切平静后,沈十洲依旧抱着她,手指轻轻拂过她汗湿的发丝,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刚经历过亲密的沙哑,却格外认真:“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同意你出国。”

      尤木里靠在他怀里,身体还带着未散的热度,听到这话,她顿了顿,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满是红血丝,还有藏不住的不舍。

      “什么条件?”

      沈十洲的手指停在她的脸颊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颧骨,动作轻柔,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能不要我,不能忘记我。”

      尤木里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他说的“同意”,不是放手,不是结束,只是暂时的分开。

      他要的不是离婚,只是等她读完书回来,等她心里的疙瘩慢慢解开,等他们重新回到以前的样子,回到那个在小院里一起看书、一起做饭、一起等月光的夏天。

      沈十洲看着她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郑重得像是在宣誓,每个字都带着重量:“阿梨,我的妻子是你,也只能是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你。”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放在公司危机前,放在小院的日子里,尤木里一定会很开心,会抱着他的脖子撒娇,会告诉他“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可现在,听到这话,她心里却没有太多波澜,只有一丝淡淡的涩意,像喝了杯凉掉的茶。

      她知道沈十洲是真心的,也知道他后来的弥补有多用心。可他当初的放弃,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心里,拔不出来,也忘不掉。

      他以为她不能和他共苦,以为离婚是对她的保护,却忘了问她想不想要这样的“保护”。那种被独自留在原地、被轻易放弃的委屈,像一道疤痕,不是一句“我的妻子只能是你”就能抹平的。

      尤木里没有回应他的誓言,只是重新靠回他怀里,指尖轻轻蹭过他虎口的疤痕,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嗯”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没激起太多涟漪,像是在答应他的条件,又像是只是单纯的回应。

      沈十洲感受到她的沉默,没有再追问,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月光依旧安静地洒在被子上,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与期待,像在等待一场未知的重逢,不知道结局,却又抱着一丝希望。

      **

      尤木里提交停薪留职申请的那天,天气好得有些不真实。天空是透亮的蓝,像被水洗过似的,连风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吹得路边梧桐叶沙沙作响,细碎的声响揉在阳光里,竟像首轻快的歌。

      她从学校行政楼走出来时,指尖还捏着那张盖了红章的申请表。阳光斜斜落在纸页上,把“同意”两个字照得格外清晰,连墨迹的边缘都泛着浅金的光。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对未来的忐忑,心里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接下来,她要做的,是整理申请材料、办理签证,还有……慢慢适应即将到来的离别。

      推开家门时,玄关处早已摆好了她的粉色拖鞋,鞋尖朝着客厅的方向,像在等她回来。

      餐桌也已经收拾妥当,白瓷盘里的鱼肉还冒着细白的热气,旁边放着一叠刚打印好的“出国材料清单”,每一项后面都用红笔标注了注意事项:“护照需提前检查有效期”“存款证明需覆盖留学期间费用”“签证预约建议选周三上午,人较少”。

      沈十洲端着两碗米饭走过来,自然地坐在她对面,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鱼肉,“我问了留学机构的朋友,他们说这些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

      他说着,指尖边捏着筷子轻轻拨弄,眼神专注得像在处理什么要紧事,把藏在鱼肉纹理里的细刺一根根挑出来,确认干净后才轻轻放进她碗里。

      “周末有空的话,我们去趟公证处,先把学历证明办了?免得后面事情多挤在一起。”

      尤木里垂眼盯着清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红笔标注的痕迹像细小的火苗,轻轻烫了下她的心脏,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她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声应了声“嗯”,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连自己都没察觉那份不自觉的依赖。

      这段时间,沈十洲几乎包揽了所有“准备工作”。从熬夜查UCL的专业课程设置,到按类别整理申请材料;从对比不同航空公司的机票价格,到托朋友联系伦敦的住宿,他做得细致又周全,连申请文书里的标点错误都能找出来,倒像是要出国的人是他自己。

      尤木里用筷子拨了拨碗里那几块没了细刺的鱼肉,雪白的鱼肉浸在浅浅的汤汁里,裹着一层温柔的光晕,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暖。

      她抬眼时,正好撞见沈十洲低头盛汤的模样。他手腕微抬,瓷勺贴着碗沿轻轻刮过,动作轻得没半点声响,连盛给她的汤里都特意撇去了浮油,只留下清亮的汤底。

      “其实……这些我自己也能做的。”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又软了些,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这段日子沈十洲的付出像温水煮茶,一点点漫过她的心房,她不是没察觉他的用心。夜里书房亮着的灯,是他在查留学住宿的安全测评;冰箱里总囤着的进口牛奶,是他听中介说国外牛奶口感不同特意准备的;甚至连她随口提过一次“签证照片怕拍得不好看”,他都悄悄联系了三家摄影工作室,把样片整理成相册放在她床头。

      这份细致像一张软网,轻轻裹着她,让她忍不住贪恋这份久违的温暖。可下一秒,记忆里的画面又会冒出来。那些被独自留在原地的委屈,像根细刺,藏在温暖的褶皱里,轻轻一碰,还是会疼。

      她垂着眼,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她其实想说,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快要忘了,你曾经也是这样轻易地,把我推开过。

      沈十洲闻言抬眸,眼底盛着笑意,把盛好的汤推到她面前,碗沿还带着温热的触感:“知道你能做,但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快些。”

      他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里,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且,你不是要忙着背单词、练口语吗?这些琐事我来处理正好,省得你分心。”

      尤木里捏着汤勺的手指紧了紧,暖融融的汤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她低头看着碗里堆得小小的“食物山”,忽然想起上周晚上,她熬夜整理留学申请文书,趴在桌上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外套,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他帮她修改的文书批注,连标点符号的错误都标了出来。

      “对了,”沈十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色的银行卡,指尖捏着卡片边缘轻轻推到她面前,“这张卡你拿着,里面的钱够你在伦敦用。密码是你生日,我已经设置好了,后面我会按时给卡里转账。你一个人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别省着,该花就花。”

      尤木里的目光顿在卡片上,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沈十洲,眼底满是错愕:“这……我不要。UCL给了奖学金,我还有些存款,够了。你公司刚刚步入正轨,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留着周转吧。”

      沈十洲却轻轻按住她想推回来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公司又接了几个大项目,能挣不少,你不用担心。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我不会再把全部资金投在一个篮子里,早就留好了备用金。”

      “可是……”尤木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沈十洲打断。

      “没有可是。”他指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认真又温柔,像盛着漫天星光,“你是我老婆,你的一切本就该我来承担。而且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

      见她还有丝犹豫,他声音放得更柔,劝道:“听话,你一个人在伦敦,我不在你身边,手里多留点钱,我才能放心。”

      尤木里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又低头看了看那张三寸长的银行卡,眼眶渐渐有点发热。她捏着卡片的指尖微微用力,卡片边缘的弧度硌在掌心,却像一股暖流淌过心底,熨得整颗心都软了。

      “谢谢你。”她轻声说,这一次,声音里的柔软不再藏着,还多了几分哽咽的鼻音,连眼底都泛起了浅浅的水光。

      沈十洲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带着熟悉的宠溺:“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又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漏网的细刺,确认无误后才放进她碗里,“快吃吧,鱼肉凉了就不鲜了,钱的事别多想,有我呢。”

      尤木里“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放进钱包最里层,像是珍藏着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她低头小口吃着鱼肉,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

      **

      周日下午,尤木里去图书馆借雅思复习资料,沈十洲留在家里整理公证需要的材料。客厅的窗户开着,风把窗帘吹得轻轻晃动,桌上摊着的资料复印件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门铃声突然响起时,沈十洲正低头核对材料清单,以为是尤木里忘了拿钥匙,起身去开门的动作里,都带着几分不自觉的轻快。

      可门被拉开的瞬间,他脸上的笑意便微微一滞,随即淡了下去。

      门口站着的是程砚和林薇。两人神色平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显然是特意找上门来的。

      “怎么是你们?”沈十洲侧身让他们进来,顺手拿过门边的拖鞋,“阿梨去图书馆了,大概傍晚才回来。”

      林薇把手里的包往沙发上一扔,脸上没什么柔和的神色,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沈十洲,你就这么放木木走?她出国读研至少两三年,你们俩这婚还能保住吗?”

      程砚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给尤木里带的进口零食,看着沈十洲无奈地笑了笑:“我们也是刚听到消息,都吓了一跳。”

      沈十洲给两人倒了水,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语气平静:“她心里有个疙瘩,我要是把她勒得太紧,反而会把她推得更远。放她走,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们之间的婚姻,还有一线希望。”

      “希望?”林薇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点急切,“你有没有想过,两年时间会发生多少事?她一个人在国外,遇到困难你能马上到她身边吗?万一……”她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话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沈十洲垂眸看着杯底的水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想起尤木里昨天整理资料时,认真跟他说“想看看伦敦的秋天”的模样,眼神忽然软了下来:“我相信她,她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我们……也该有一次信任彼此的机会。”

      “相信有什么用?”林薇冷哼一声,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半点没压下她的急脾气,“都是你自己作的孽!当初要不是你先跟她提离婚,要不是你把那些事藏着掖着不肯说,哪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这话像一把钝锤,闷闷敲在沈十洲心上。他没有反驳,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涩意:“是,都是我的错。”

      他心甘情愿接下所有指责,甚至觉得这点谩骂都远不及他当初的荒唐。那时的他,确实做了最愚蠢的决定,也选了最伤她的一条路。

      其实比起林薇的吐槽,他更怕的是尤木里提起过去时,眼底那抹化不开的疏离,那才是真正能刺穿他的东西。

      林薇见他认错态度坦诚,倒也没再继续追问,客厅里的气氛刚松了些,程砚就笑着开口,刻意转移了话题:“对了兄弟,跟你说个好消息。我和薇薇的婚期定下来了,下个月中旬,到时候你可得来当伴郎。”

      “婚期定了?”沈十洲有些意外,随即嘴角绽开真心的笑意,“恭喜啊!总算把‘小薇’娶到手了,不容易。”

      提到婚期,林薇的脸色瞬间变了,她狠狠瞪了程砚一眼,语气里带着娇嗔的不满:“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搞出未婚先孕这档子事,我就能穿我最爱的鱼尾裙婚纱了!现在倒好,肚子都显怀了,只能穿宽松的蓬蓬裙,一点都不显瘦,难看死了!”

      程砚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连忙凑过去轻拍她的背,语气里满是哄劝:“宽松的也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而且医生说了,你现在得少穿紧身衣服,对宝宝不好。”

      “我不管!”林薇哼了一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语气里带着委屈,“我盼了那么久的鱼尾裙,就这么泡汤了!都怪你,当初非要……”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程砚连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等你生完宝宝,我再给你买一条,咱们去拍婚纱照,好不好?到时候你想穿鱼尾裙、公主裙,都行,我都陪你。”

      林薇这才满意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吐槽:“这还差不多。还有,婚礼上的伴手礼,必须买进口的黑巧克力,我同事上次结婚用的那种,不然我跟你没完!”

      “好好好,都听你的,买进口黑巧克力,保证让你满意。”程砚无奈点头,眼底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连指尖碰过林薇头发的动作都格外轻。

      沈十洲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觉间慢慢深了。林薇的泼辣里藏着藏不住的依赖,程砚的妥协里裹着满格的纵容,他们之间那些直白的吵闹、不加掩饰的在意,像一束暖融融的光,静静淌在客厅里。

      他是真心为他们开心。开心他们很快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开心他们能毫无顾忌地袒露心意、表达欢喜。可笑着笑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悄悄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和尤木里曾经也这样过。会为了晚餐吃火锅还是炒菜争得面红耳赤,会一起趴在地毯上,一笔一画规划未来的家,会因为对方悄悄记住自己的喜好,就偷着乐上大半天。只是后来,他的隐瞒、他的固执,像一层厚重的雾,硬生生把两人之间的温度,都隔得远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进来,窗帘晃出柔软的弧度,客厅里的笑声、吐槽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连阳光都像是被染得更暖了。

      沈十洲看着眼前的场景,指尖轻轻攥了攥,心里突然多了些笃定的期待。也许等尤木里从英国回来,他们也能像这样,坐在一起聊家常、说趣事,把那些错过的时光,慢慢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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