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055 ...
-
庭院中，漆椿下。
一张石桌，两碟清粥，三人对坐，四方无风。
秋若开心地取了个花糕，掰成两半分给轮椅里的长霆，“谢哥哥做的，好香！”
“小秋若吃吧，我辟谷——”
“大公子抱着猫儿出去了，又不在此处，长霆哥哥不用担心的呀！”
长霆嗅着糕点的香气，道了一声谢便接了过来，“多谢谢公子。”
谢指玄笑着不说话，带伤的右手垂在腿上，左手撑着脑袋，“你们吃吧，我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临渊瞧着谢指玄，也不点破他的假话。
谢指玄道，“前辈要与我们讲什么故事？”
秋若闻声好奇地眨眨眼，天真无邪的眸子盯向临渊：“先生又有新故事了吗？”
“诶呀！这种故事临渊只想偷偷讲给谢公子听呢，”临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端起茶杯一晃。
“罢了，小秋若既是感兴趣，那就讲给大伙儿听听。”
说着，临渊便一放杯子，开始了。
“那是一个遥远前的故事，因劫而生，因劫而亡。在世上已经无人能讲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往了，我除外。”临渊故作神秘地说。
在许久许久许久许久之前，有一对兄弟。他们出生时被誉为日月之子。
日者，众生之灵。月者，清辉千里。
他们一起长大，修行道法，参悟天命，约定好要一同渡劫登仙。
哥哥性格活泼，弟弟沉静内敛。犹如一个是日象，所以阳光开朗；一个是月象，性格上安静寡言。二人模样相似难辨，衣着相似，唯有个性如此的鲜明。
临渊说到这里，桃花眸子盈盈笑意，转头看向谢指玄，“谢公子要用心听哦。”
秋若趴在桌上，好奇道，“先生这是在讲日月参辰的故事吗？”
“对啊，小秋若还记得呢。”临渊道，“不过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日月双侠。”
“双侠，好土哦。”小秋若天真道。
“诶呀，我现在也如此觉得。”临渊笑着答完，然后继续讲述。
这对兄弟资质禀赋，修仙悟道的本领更是异于常人，是修仙界的正道栋梁，平生斩妖除魔无数，兄弟二人同去同归，被修仙界的道友称之为日月双侠。
但是好景不长，他们遇到了一个共同的朋友，就叫他小轩轩吧。
小轩轩是当世的大家，是承接天命的高人，通俗一点讲就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名家！
弟弟与小轩轩因为一壶酒动了手，后来酒坛打碎，弟弟差点急哭了，又不善言辞所以直接和小轩轩动了手。
弟弟败走。
哥哥知道弟弟买酒被欺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提着剑就飞出去。
星夜御剑，追寻七日，终于在山路前的小镇上拦住了小轩轩。
哥哥就是哥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的大修士！！！一剑凌空，气势擒龙，刹那间天地风云走，电闪雷鸣。对阵双方各自震撼，再看山前小镇上路人捂眼奔走，酒肆落下草编的卷帘收摊——清场。
交手之前，哥哥说了一句话：就过三招，若是不能败你，那就勉为其难地交你这个朋友！
小轩轩数百年未见人敢拦自己去路，还敢大放厥词，他剑都懒得出，只两个字：狂妄。
二人战斗激烈，打了三天三夜，飞沙走石是低武的一般水平，排山倒海是仙魔，这二人愣是将小镇前的三座高山夷为平地，巨石填海，河水漫过高山倒塌的碎石，瞬间生成林木，花鸟相闻！
此战之后，日月双侠的组合里，多了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小轩轩。
弟弟不喜欢小轩轩，处处多有针对。
哥哥说：小轩轩败我一招，心中耿耿于怀，是以才一路追随于我。既然我们兄弟下山也是为斩妖除魔，小轩轩与我二人志向相同，何妨畅饮一日，携手江湖？
弟弟想了想半晌，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出去买酒。
小轩轩想了想，也跟着出去买酒。
哥哥开心的笑，像一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
从夜里喝到清晨，又从清晨至日暮，三人从修道说到除魔，从世家辛秘说到个人追寻之顶峰。
痛饮千愁，壮志凌云。知己不在相逢时久时短，在缘于心。
后来，哥哥回家继承祖业。
弟弟无意中得知……原来自家门派的辛秘一点都不比那些乡野小派少。
自己，一直以为都是哥哥的替身。
当初日月双侠出生时……其实只有哥哥，没有弟弟。
哥哥被判言命中有一天劫。
族人为保全哥哥，便请了小轩轩过来，取哥哥之血造成新生，以备将来顺应天劫之用，并告知族人这新生儿就是弟弟。
小轩轩亦没认出这对兄弟就是当初一脉寄生的两人，仍将二人当做自己此生为数不多的挚友。
而知道真相的弟弟，不敢告知哥哥这个辛秘，更害怕哥哥其实早就知晓。弟弟满身伤心地离开了门派，数百年不曾回去。
原本日月双侠与小轩轩约定好去完成一件天命之事，或是天命将至，弟弟突然回了门派。
哥哥是开心的，但是已经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担心一笑一怒都会让弟弟生气地离家出走。
与小轩轩约定之日。
弟弟做了一桌的好菜，还买了好酒，提前庆祝此行顺利无碍。
后来，哥哥因一些事情没法同去，只好让弟弟与小轩轩去完成所谓的天命。
而小轩轩此行不顺，弟弟与哥哥失去了联系。
数百年之后，弟弟再回门派时，已是人之将死之际。
哥哥细心照拂，弟弟却改变甚大，不再因为自己是替身而恼怒，两人像是回到了最初时，可是没过几年弟弟就殁了。
哥哥应该是伤心的，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命判词中的天劫。
日落江边，皓月冉升。新月替劫，更迭永长。
从此岁月如弹指，此间再无日月双侠之说，却多了日月参辰。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临渊讲完故事，有些感慨瞬间敛没，他笑着拍了拍手，“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辰。”
秋若撑着下巴，终于知道日月参辰的出处了，以为双侠最后会携手江湖，又或是登仙入道，怎知会是替身应劫，一生一死，不复相见。
秋若不喜欢这个故事，心情沉重的很，低声道：“先生今日讲故事时一口水都没喝。”
“诶呀？”临渊惊讶，“我没喝水吗，难怪嗓子渴得厉害。”
谢指玄替临渊倒了一杯茶，“前辈请。”
秋若道：“以前先生讲日月双侠的故事，从来没说过月公子是一个替身，竟是替兄长应劫而死。”
“非是替身。”临渊摇了摇头，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应劫替死么，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命数，若是执迷于世人给你的框束，你之境界便止步于此。”
长霆卧在轮椅中，想了片刻后道：“先生此话别有深意。”
临渊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只绣有白鹤图案的乾坤袋，指腹从白鹤上抚过，略敛心神，从里面掏出一只黑木长盒，木黑上银片嵌成精致的飞鹤图案。
“猜猜这是什么？”临渊打开盒子，往桌上一摆。
黑木盒上的四角有金封，雕刻梅花图文，透着梅花香气。临渊打开来，里面盛放着金色的细沙。
谢指玄挑眉。
长霆惊讶！
秋若道：“金沙？”
“物外往生砂，贵以聘天下。”临渊道，“这可是能逆转时间的宝物，”
谢指玄眼眸一亮，“《名士列游传·第三十一卷·公子青阳》有提及，翠微阁花千年光阴收集往生砂，供奉翠微阁。”
临渊赞许地看了眼谢指玄，而后与秋若道，“小秋若要多读书哦！”
说完，就在众人惊讶错愕时，临渊将往生砂抓在了手里。
桃花眸子一扫众人，见他们讶异的脸色令自己感觉愉悦，临渊道：“这往生砂是我找公子青阳借来的，你们可有懊悔未尽之事，需临渊带你们回到过去？”
秋若一愣，猛然开口道：“真的吗！”
“先生几时骗过你？”临渊扬唇一笑，傲然风采。
话音落，旁边三人惊愕地看向华丽翩翩的长者。
回到过去，在一切悲伤为发生之前，改变局势，弥补遗憾！
临渊却猛然一挥手，便将手中的往生砂给撒了。
纷纷扬扬的金砂在天空中缓缓飘落，秋若快步跑过去接。
不待金砂落地，临渊右手甩出一个诀，金砂骤然起火，似在秋若面前放了场烟花，绚烂艳丽，明亮闪烁。
秋若捂住燃烧后的灰烬，视若珍宝。他双目被火光映着发亮，蒙了层雾气，他心疼道：“先生！”
“可以回到过去，但是没必要。”临渊声音一沉，缓缓道。
“当你执迷于过去与心结，所能抓住的便只有懊悔。若是彻底抛弃过往，你之所见便是比这些烟花更加真实的存在。”
秋若情绪低落，仰头望着那些燃烧的金砂。
谢指玄垂眼，避开临渊的目光看向杯中茶水，茶水清亮却被火光点亮，燃烧的温度烫的他眸子发疼。
“先生烧的不是往生砂吧？”长霆挠了挠头。
“其实弟子也爱看书，名士列游传前三十卷有记载，当年世家为寻往生砂而火烧山林，只为逼出往生砂的持有者，往生砂就被撒于大火之中，失去了踪迹。后世公子青阳聚砂，是以弟子猜测往生砂不惧烈火。”
临渊没接话，饶有兴致地看着长霆。
长霆觉得脖子和后背都有些冷，自己没说错呀，先生为何看着自己。
是不是往生砂不重要，秋若与谢指玄难过并非因为燃烧的是往生砂。
难过的本身在于释怀，让自己放下。
临渊品完一杯茶，见他们都不说话，他只好自己开口：“罢了，你们可知我方才撒的东西是什么？”
秋若摇头。
谢指玄不语。
长霆压根不敢再说话。
临渊漂亮的桃花眼一眯，唇边笑意更深，“故友的一抔骨灰。”
秋若一把扑进了长霆怀里，“先生果然还是最喜欢吓唬我这种小孩子！”
“别怕别怕！”长霆爽朗安慰道，“哪有人骨灰是金色的，先生逗秋若玩呢。”
临渊笑眯眯地望着谢指玄。
谢指玄心情不太好，他凉飕飕地道，“做前辈的朋友，死后都要担心是否会被前辈当烟花放了吧？”
平岫别院
庭前漆椿树下，棋盘星河落子，晏墨与谢璟对弈。
小哑巴蹲在旁边玩飘落的漆椿花，不时地拿眼睛去看那个和谢指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身上为何有一股分外熟悉的味道。
小哑巴朝谢璟身边凑过去。
谢璟伸手，小哑巴爪子搭在他掌心。紫衣少年眉宇间带笑，温柔地将猫儿抱起，哪知猫儿猛地炸毛，肥胖的身躯一躬便腾起跳开，猫尾愤怒一扫，惊乱了棋盘的落子。
谢璟一惊，欲起身捉猫。
晏墨道：“无妨。”
他将小哑巴抱下，放在自己膝盖上，再一拂手棋盘上阵局再现。
谢璟眸带忧郁，看着晏墨，用灵力凝字：如今灵雪已然不记得我了。
晏墨道，“它，唤作灵雪？”
谢璟抿唇轻笑着点头。
晏墨想到梦中自己唤紫衣少年为小哑巴，心中依然明了。原来是叫灵雪，非是小哑巴，当初在烛山看到这只猫时固执地以为它就叫小哑巴，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三个字。
晏墨收敛思绪，继续落子。
谢璟跟上，几番角逐下来，他继续用灵力凝字：兄长近来可还好？
晏墨竖瞳流光，眸子上抬看向对面少年，他道：“谢指玄未曾问过你之安危，你竟还牵挂于他？”
这话乍听是埋怨自己多事，细听却又一抹为自己感到不值的叹息。
谢璟朝晏墨摇了摇头，他继续凝字：兄长赐了阿璟生命，无论我身在何处都希望他能安好。
晏墨轻微叹息一口，看了眼谢璟身后的庭院门口，几只小妖陆续走进走出。
他道，“你与妖族为伍了？”
谢璟一愣，手中棋子下错了地方。
晏墨道：“无妨。”
谢璟抿唇，面色苍白地握紧了手，最后垂下头去。
晏墨道：“我未有责怪你的意思。”
谢璟惊讶，悬而未落的泪水盈满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真的吗，周流不会怪我如今与妖族混在一起？
晏墨道：“谢指玄与我说过，谢家灭门时是妖族带走了你，你才得以幸免于难。”
听闻灭门二字，谢璟眼底苦难悲痛，闭目不言见却见两行清泪滑落，寂静无声。
晏墨看着他哀痛无助的神色，从袖中抽出一张帕子递过去。但看谢璟闭目不接，他只好起身，隔着棋盘弯下腰，用帕子轻轻擦拭对方眼下的泪水。
他道：“莫要哭，往事已了，此后我会护着你。”
谢璟蓦然睁眼，对上青年俊美绝尘的容颜，一双诡异又冷清的眸子温柔地看着自己，他一时间竟有些沉迷于此，忘却了悲伤。
晏墨道：“答应我，莫要再哭了。”
谢璟似羞赧般垂下眼，安静又温柔。
晏墨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坐回了原位，“该你落子了。”
谢璟慌张落子。
晏墨又是一声轻笑，“慢些，不急。”
谢璟面上更加羞红，凝字：让周流见笑了，今日我有些失态了，你会介意吗？
“怎会。”晏墨手中棋子亦是将错就错，不让谢璟一人落错子。
谢璟心道，他真是温柔。
晏墨凝眸望着他，声音清透朗朗，温柔却真诚：“记忆中的人不曾变过，我又怎会介意？”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055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