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天》春茶煮水

55、第五十五章

　　三月初一的时候，连允按着约定去了下界。屠城如期而至在湖边等着连允，两人一相见，就像是隔了好几个寒暑一般，眼底尽是春意。

　　“这次能呆几天？”屠城问道。

　　连允说道：“七天吧。”

　　“够了。”屠城笑道，“明早带你去市集里的小酒馆尝尝，他们家的烧鱼连隔壁国的人都想来尝。”

　　“那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连允随着屠城回了家，在下界过了两天清闲日子。小酒馆里的烧鱼的确很不错，离开的时候，连允还和屠城嚷嚷每次来下界的时候，都想来这下馆子。临天阁的鱼虽肉质鲜美，但色香味却不比这里的万分之一。

　　屠城大笑着允诺，宠溺地眼神落在连允身上，酒馆的小二见了，讪笑道：“客官，您弟弟呢？你们感情可真好。”

　　屠城和连允相视一笑，都不道破，但却心知肚明。结了帐，离开了小酒馆，屠城带着连允在城内逛了一圈。

　　郭不比城那么繁华，虽然已是第二次来，但连允依旧感叹于眼前如此热闹的场景。

　　大街小巷，熙熙攘攘。

　　逛了一天回到族里，屠父早已备好了一桌饭菜等着两人回来。

　　“来来来，连小公子。”屠父招呼着说道，“听我家小子说你爱吃鱼，今儿我特意去捕了一网的鱼，我也没拿你当外人，自己随意啊。”

　　屠父的热情让连允有些招架不来，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饭桌上多是屠父在扯一些有的没的，屠城偶尔搭上两句，连允则低着头食不语。

　　屠父见连允的修养挺好，又问道：“见连小公子气度非凡，不知从师否？”

　　连允放下筷子，轻声答道：“并无，所学之技都是爹娘所教。”

　　“那连小公子也是我们同道中人？”

　　连允点点头，又道：“伯父不必如此生分，唤我连允便可。”

　　屠父笑笑说：“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师出名门。那你这般气度，岂不是会有很多姑娘钟意你？你年几许？婚配否？”

　　连允被屠父丢出的一连串问题给吓到，愣着的时候，屠城赶忙出来打圆场：“爹你这是干啥？你这不是唐突人家吗？”

　　屠父训斥道：“人家可不像你，快三十了还没个对象，隔壁都快儿孙满堂了，我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屠城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连允看着他一脸憋屈，插话道：“不瞒伯父说，我也已到婚配年龄，但其实这事也没个着落。”

　　“那你可得抓紧了。”屠父说完，目光直视屠城，“明天上巳节，河边祭拜仪式结束之后，你给我去溱河畔转一圈，不到晚上别给我回来。”

　　连允在一旁忍着笑，屠城满脸委屈，你相好被逼着去相亲，你还笑得如此开心？

　　屠城心想着，狠狠瞪了连允一眼。

　　连允若无其事地扒着鱼，听着屠父叨叨着天南地北。

　　晚上两人窝在一张被窝里，连允躺着背对着屠城，屠城则腆着脸凑过来，把双手双脚全都搭在连允身上，牢牢地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那么冷？”连允嫌弃道，顺脚轻轻踢了踢屠城的身子。

　　“大冬天的，大概除了你，没人不冷。”屠城说着，又恬不知耻地凑近了几分，“让我捂捂，你也太暖了吧。”

　　连允笑道：“要不给你做件鸟毛大衣？暖和得不得了。”

　　“得了。”屠城说，“又是疗伤，又是做大衣的，照这样下去，下次我再见到你没准就是一只秃鸟了。”

　　刚刚说完，不知连允从哪抓出一把羽毛，捏着屠城的嘴就塞了进去，屠城一个措手不及，竟被连允骑在了身上，只听连允恶狠狠道：“谁是秃鸟？”

　　“我是，我是。”

　　屠城求饶的快，连允也不和他一般见识。屠城半撑起身子，“呸呸”两声把嘴里的鸟毛给吐出来，心想道，连允这也太不拿鸟毛当回事了吧？要是放在这下界，他们还不得人人都当个宝？

　　熄了灯，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屠城躺回去继续抱着连允。过了好久，屠城问道：“睡了吗？”

　　“还没有。”

　　“想什么？”

　　“在想你明天在溱河畔寻寻觅觅的模样。”连允答道，“男男女女，万里挑一。”

　　“你莫不是在吃醋？”屠城笑道，“天上地下，除了你，恐怕没人能入的了我眼。”

　　“就你会说话？”

　　“对啊。”

　　连允忽然笑出了声：“之前嘴怎么没那么贫？”

　　“因为还没追到你。”屠城回答，“我要试着矜持。”

　　“追到了就开始没脸没皮了？”

　　屠城承认道：“话应该就是这么说的。”

　　两人一来一去嘲弄了好久，连允最终还是在屠城的怀抱里迷迷糊糊地沉睡了过去。梦里的他站在了洧河的岸边，望着立于溱河畔的屠城，相思似乎辗转了千年，周围的环境忽然摇身一变，不知何时他已到了一个从未见识过的世界，周围全都是高耸入云的房屋，还有那被铁皮包裹着的东西不停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快如烈马。

　　这里的人很多，连允茫然地望着四周，不停地叫唤着屠城的名字。

　　忽然他一个转身，一个熟悉的侧颜从他的面前经过。

　　是屠城。

　　虽然服饰与发型同现在不尽相同，但连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连允疾步追上，就在手刚触摸到屠城的那一刻，他却径直从屠城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连允呆呆地望着这一切，这才发现，屠城走向的地方，有一个长发女人正笑容满面地向他挥手。

　　屠城跑去，脸上的表情充满了迫不及待。

　　他急得满身是汗，正欲再次追上去时，自己的手臂忽然被人握了住。连允甫一回头，只感觉自己一阵眩晕，床上的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时，屠城正坐于床头，一手抚着连允的额，另一手放于他的胸前，正在给连允传输灵力。

　　“到底怎么回事？”连允虚弱地问道。

　　“我方才醒来的时候见你体内灵力紊乱。”屠城说，“你别乱动，我正在帮你平息。”

　　连允于是躺着不动，待到体内的紊乱逐渐平息之后，他慢慢坐起身来，发现脑袋有些痛。

　　“你梦见了什么？”屠城问道，“为何方才脸色这么难看？”

　　“我好像去了一个很怪异的世界。”连允回忆起来。

　　“有多怪异？”

　　“人很多，还有数不尽的铁皮，房屋比松柏都要高出数百尺。”

　　屠城一愣：“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连允怨道：“我看到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屠城笑道，“别瞎想，我不可能，那都是梦。”

　　连允颔首，明知是梦，但总觉得那场景过于真实。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屠城便拿来家里备着的熏香，连允闻了好一会，发现头不这么疼了，便起床换了衣物，准备和屠城一起去看那祭拜仪式。

　　仪式的地点其实就在溱河畔，只辰时，河畔两岸早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不论是城里的，还是郭里的，都想趁着这上巳节的祭拜来沾一沾喜气，保佑自己这年的风调雨顺。

　　屠城带着连允拨开人群穿梭，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的位置，两人都已是一身汗。

　　“人怎么这么多？”连允问。

　　“一年一次的祭典。”屠城说，“而且上巳节是我们这最隆重的节日，人当然多。”

　　说完，屠城指着不远处的祭台，周遭的人们都在忙里忙外布置着祭典的道具。屠城说：“马上要开始了。”

　　顺着屠城的手，连允看见在台下，一位穿着黑色巫袍的女子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她的脸被一黑斗笠给遮挡住，叫人看不清楚。

　　“那便是女巫？”

　　“嗯。”屠城回答说，“我表妹，她叫屠磬，算是我们这族里目前最有道行的女子了。”

　　“表妹？”连允问，“看体型怎么感觉和你差了那么多岁？”

　　“她才15岁，刚定亲。”屠城说，“我姑姑结婚晚，姑丈心思一开始也不在这上面，两人老来得子。但可惜，两人都在年前因病去世了。”

　　这时，祭台处忽然传来一阵鼓声，在这嘈杂的声响中，女巫一步一步走到了祭台的中央。

　　河边的风特别大，斗笠的面纱与她的发起一齐被吹动起来。应者那敲锣打鼓声，女巫一步一步走到祭台的最前方，她拿起桌子上斟好的一杯酒，敬天，一口气喝下。

　　然后，她又拿起了另一杯，敬天，朝着面前那滚滚流动的河水一字洒下。

　　酒水混入那奔腾的河水，女巫缓缓放下酒杯，扭头朝着远处的人群看了一眼。她走向那座巨大的钟，举起那看似沉重的钟锤，狠狠地在钟壁上一敲。

　　连允站着，在这片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地盘上，偷偷握住了屠城的手。

　　在嘈杂的人群中，两人心无旁骛，屠城用力反握住。

　　随着钟声的漫延，人群从远至近逐渐开始沸腾起来，女巫的声音悠悠传来：“祭拜大典，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