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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离开 ...

  •   陆河茫然问:“你们是谁?”
      在场所有人顷刻间变了脸色。中年人更是身形一晃,险些栽倒于地。他一把扶住椅子,脸色惨白。

      夜色,烛火,星星点点。
      无处不在的眼睛。

      宋夕:“前辈,我们——”
      中年人猛地抬起眼,死死望过来。他眼底兀的生出无数血丝,眼珠置身其中,像困在蛛网。有那么一刹那,宋夕觉得他想动手杀了他们。

      这是一个警告。
      或许关于静夜冬雪瞳,或许关于别的,唯一清楚的就是他们被发现了。中年人说出了静夜冬雪瞳,于是陆河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而下一次,没准送的就是命了。

      中年人喘两口气,闭目道:“小周,送客。”
      他音色极低极沉,像在向谁发誓——发誓这个秘密将永远地继续保持下去。

      灯花猝然爆开,床幔垂落。疑云缭绕间,昂贵的布料一如重重鬼影。仿佛有人蛰伏暗处,安静又冷漠地注视他们。

      周师兄一言不发,冷眼将他们送出门外。

      “哐”的一声响,翡翠门正门闭合,独留他二人。夜色如墨,以至他们浸于其间,几如站在谁的眼里。

      宋岳:“宋夕,怎么办?我们要不要传书告知师父?”
      宋夕看他一眼:“怎么告诉?让他再被抹掉记忆么?”

      于是宋岳也沉默了。他手里还攥着那袋如意草,跟着宋夕一步步踏下石阶。然而才走了两步,他回头看一眼翡翠门,低声问:“那陆姑娘怎么办——”
      他又问:“她会不会有危险?”

      宋夕:“不会的,那人没准备要陆仙子的命。”
      事实上,那人谁的命都不准备要,这才奇怪。

      一息间,破护宗阵,闯翡翠门。翡翠门门主位列大乘,尚且没能反应过来,逮住此人一根寒毛,又哪里是翡翠门几个弟子逼得得退的?除非他只是想删掉记忆,只是想给一个警告。

      翡翠门门主未必怕死,但他一定怕陆河出事。经此,他的嘴就封死了。

      宋夕看前路,看前路隐在浓稠厚重的夜里,搅不出亮色:“我得去个地方。”

      宋岳不明白:“去哪?”

      去天生门。
      但宋夕没说出来。

      当年铁木林一面,天生门的人显然也知晓静夜冬雪瞳。倘若翡翠门不说,他就只能去问天生门了。

      宋夕听自己脚步声落在青石砖上。
      一步、一步,在寂寂夜色里分外渗人。

      谁对他们的记忆下手,图的又是什么?
      静夜冬雪瞳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为人所知?
      况且并非一个人知道,封住翡翠门的嘴有什么用,难道要封住全天下的嘴么?

      宋夕一时间头乱如麻。他觉得不该查下去了,可又觉得他应当知道些什么——如果那些暗处的眼睛独独留下了他的记忆,那他们想做什么?他们是想改了它,还是想利用它?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现在——会不会也有人跟着他们?
      如果叫宋岳现在回宗门,他会不会再次失去这里的记忆?

      宋夕喊宋岳:“小山,抓好我。”
      宋岳嫌弃一声,“都多大了,还小山小山的。”

      但他一面嫌弃,还是一面伸出手,拉住宋夕袖口。宋夕抬臂翻掌,掌心浮起一张泛黄符纸,悬在半空。他迅速并指一划。顷刻间咒文大亮,粲若星河,旋转裹住二人。

      风起,袖袍翻飞。宋夕低声道:“云箫宗。”

      语落,二人就地消失。
      待得符阵散去,宋岳不解:“不是说不跟师父说么,怎么又回门里——诶?这好像不是——”

      “是不是。”宋夕打量四周,道:“那是我之前写错了的符纸。”
      宋岳僵了,片刻后问:“你怎么还敢用你写的符?”

      符术乃逆天之术,精通不易,但可模仿。故而基础符术是云箫宗弟子的必修课。传送符虽不属于必会符术,但大多外门弟子都会花时间问师父去学——宗门发下的传送符太少,经常在外走动还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动用此符可达任意指定地点,然而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写不好符,能出千奇百怪的错误。宋夕打小是其中佼佼者——他的符术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功能之乱,错误之多之杂,令人目瞪口呆。

      写火符喷水,写水符浇油。自他写土符蹦出一条蛇后,符术老师给了他基础符术一个合格分,勒令他立刻结了此课,并且永远不要再写符了。

      宋夕有时候哪怕是完完全全照着写,功能还是不全。便比如这传送符,他花得心血十分多,写得十分好,几乎和老师给的一模一样,可它就是不听话——字面上的不听话,无论用符人指定它去哪,它都不听,它就往边上挪这么几万丈。还是随随便便找个方向挪的,根本没定性。

      每次宋夕用完符,宋岳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惊喜。他点了张火符,问:“啧——你要回去跟我说,我这儿还有传送符。这下好了,现在压根不知道在哪。”

      宋夕就着他的火光看路,瞧见高耸树干,纠结缠绕的藤蔓,脚下是厚厚的落叶与杂草,似乎是一片茂密森林。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个大概。宋夕:“我怀疑有人跟踪我们。”

      宋岳一惊,皱眉问:“什么意思?”
      宋夕同他解释,一面解释一面动用神识,去探查有没有地方歇脚。他未到分神期,神识不够强大敏锐,可夜中视物、寻方辨位还是做得到的。

      他很快寻到了一座房屋,轮廓来看,似乎是座庙。宋夕叫宋岳拉好他袖子,带着他朝那方向去了。
      “所以我假意说要回云箫宗,实则用传送符随意传到一个地方。倘若真有人跟踪,那理应能甩开。”

      毕竟他的传送符——是真没人能看懂,跟别提跟上了。

      “而所有仙门大家都设了护宗法阵,传送符传不进去。我便先找了个玄门外的地方打断追踪,再寻路去天生门。”

      二人走了不远,很快就看见了一幢房屋,果然是座庙,只是外表斑驳,砖瓦脱落,已然荒废了。二人从大门踏入,进了院子,竟隐隐瞧见火光。

      庙是小庙,且瞧上去很老了,杂草遍地,柱上尽是灰尘。里头庙门虚掩,门上还有几个碗大的洞,从里头拿木板堵着,钉上了。

      宋夕用神识感应片刻,察觉里头并无玄门中人。况且宋岳尚未辟谷,多少也得吃些东西。于是宋夕随意包了两个包裹,和宋岳一人一个背上,而后敲敲门,试探着问:“我兄弟二人去外地求学,傍晚赶路错过了镇,敢问主持,能否在贵寺住上一晚?”

      门内传来笑声,音色沙哑:“还主持?”
      门被打开,一汉子站门口,狞笑道:“啧,书读傻了,没看见庙都废了?”

      汉子凶悍高壮,赤着上身,仅着一条长裤。肌肉结实,胸膛一道疤,蜿蜒向下,像蜈蚣。他身后堆了木柴,生了火,似乎在烤肉吃。周围围了一圈汉子,同样精壮高大,山一样杵着,一并转脸瞧来,各个虎视眈眈。

      宋夕愣了一下,道:“抱歉,那我们二人——”

      “让他们进来吧。”火堆边有人开口,“天黑了,两瘦小子都不够喂狼。”

      “啧。”汉子不满,骂咧咧道:“喂狼就喂狼,细骨头一根,还非要贪夜路。”
      可他嘴里这么说,却还是侧过身让两人进来。火堆旁说话的人笑了,咧嘴道:“别听大虎这么说,他老东西心软着呢。”

      大虎“呸”了一声,“他娘的,狗东西——你才老。”
      另一人不理他,挪开屁股:“晚饭吃了没?咱逮了兔子,要不要来一口?”

      宋夕宋岳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按到火堆边,手里给塞了碗。火堆上架着锅煮汤,咕噜噜冒热气,也不知加了什么,熏得全是香气。一旁还串着几只兔子,膘肥体壮,色泽油亮,烤起来滋滋作响。

      “赶路累着了吧,等兔子好了再吃。”大汉拿了勺子一抄,舀了汤给宋岳,“这林子晚上冷,喝碗热乎乎的汤暖暖。”
      “细皮嫩肉的。”另一个汉子笑道,“一看就是读书人,真好。”

      大虎又臭着脸骂几句,坐回来喝汤。他也不怕烫,一灌灌下去半碗,汤汁漏出来,顺着他下巴流,被他随手一抹抹掉。

      宋岳心大,直接开始嚼肉吃汤。宋夕则摸出些门里准备的饼,预备分给他们,也算不白吃人家——可几个汉子都不肯收,单说叫他们小心些,下次出远门也该多带几个书童护卫才是。

      几人絮絮叨叨间,宋夕得知他们出自锦州镖局,正押完一趟镖回来领钱。这附近再走一个时辰便是锦州,他们归心似箭,才没在前一个镇子住,直接赶这儿凑活下。

      “多亏咱图快住这儿,不然你们晚上真给狼叼了,家里得心疼死。明儿就跟咱一起走吧,直接捎你们一程。”

      宋夕笑着道谢,也坐下来喝汤。这次运气不错,锦州离天生门倒不远,以他们的速度,赶过去也不过一两天的路。
      正想着,他环顾四周。这庙枯草遍地,铺着几个简陋的铺子,许是几个大汉用来过夜的。前头还堆着几个蒲团,灰扑扑看不出颜色,蒲团前是香案供桌,折了根桌腿,半歪着。

      佛像金漆落了大半,在这破庙中乍一看很平常。可宋夕只看一眼,突然被呛到,差点将汤喷出来。四周人吓到,连忙拍他:“怎么了?”
      宋夕一面咳嗽,一面笑:“没事没事,太饿——吃太急了。”

      宋岳疑心他辟谷太久,饭都不会吃了:“你也小心些,要记得嚼,还要记得咽——”
      几个汉子也说了几句,可宋夕一句没听进。他觉得心狂跳起来,然而又四肢僵冷,汗一串串地掉。他死死控制住,叫自己绝对不要再往那个方向看。

      佛像静坐,宝相庄严。
      可偏有人不敬,斜倚其肩,支着头看下方。火光灼灼,映佛像、亦映他。

      宋夕很难说清自己是何心情,也很难说清他有没暴露。但一刹那他是真想撕了自己所有符,然后去告诉当年的符术老师他说得对,他这辈子都不该再写符,变数太多了。

      那人一如当年,薄唇平展,毫无血色。一缕发垂落,落在他裸露的侧颈。发若墨,更衬托得肤色冷白,白得毫无道理,近乎惊心动魄。
      他长睫微垂,揽着一对瞳。

      一黑一白;一如静夜,一如冬雪。
      静夜冬雪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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