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花生》泠凪

62、谋缘

　　第六十二章 谋缘
　　越靠近黛山，越引得周围的百姓围观。
　　何稷倒是完全不在意，顶着大日头，叉腰站在绿辞庙大门口，上香的善男信女驻足围观，都把他围成了个圈子，使得绿辞庙水泄不通。
　　落觞的声音从侧面上山的小路上传来：“好啦，走啦，又不是花魁，做什么傻站着不动让人品头论足？”
　　“来啦！”何稷应了一声，又看看着绿辞庙，向山上跑去。
　　众人不解的摇摇头，心道，还真是个上赶着去送死的。这都多少年没见过书生了，也是该来一个给花大奶奶打打牙祭了。
　　何稷心想：正所谓事不关己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又说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再言火石不落脚背上，红心一颗高挂起。这便是世态炎凉了。
　　周边的百姓自认为自家只要不出现书生，便是高枕无忧，对这黛山女妖又拜又敬。殊不知也许哪一天，黛山女妖等不到想要的仙君，会不会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就算让她等到了仙君，吃了仙缘，这样图害生灵的妖飞升了，真的能成为好仙吗？一旦有什么不尽如意的，真的不会让三界涂炭吗？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给予她希望，只教会她脚踏实地，认真修炼便罢了。
　　生而有灵，仙妖人魔，都逃不开‘欲望’二字，一旦有了迫切的欲望，往往会丧失本性。就像小二先前说的，这女妖起初也是良善的，大约是在修炼中遇到瓶颈，迟迟无法飞升，才会误入歧途，邪念频生。哎，到底功名利禄四个字，妖也是不能脱离的。难道真的要做了神仙，晨曦风露，阶柳庭花，才能真的忘了功名利禄，儿孙福荫？
　　“这山，怎么有点奇怪？”贺若醴觉得走进山里，阴风阵阵，后背发凉，不觉往崔错身边靠近些。
　　“是很奇怪。”何稷也点头说，“一般来说山里大都是高树参天，遮天蔽日，石凉苔滑，偶尔才会有几缕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可你们看，我们走了这么久了，也算是走到了黛山深处了，还是这样稀稀疏疏的几棵大树，更没有树荫林深的感觉。”
　　“但是藤蔓植物倒是比别的地方都长得茂盛！”落觞手里拿着蓝羽扇，“常春藤、常青藤、绿萝、千叶吊兰、大弦月城、珍珠吊兰、百万心，这些爬满了稀稀拉拉的大树，地上低矮的树丛里也是长满了的，竟也不见山石嶙峋。”
　　“有的。”崔错拿着灵桧金棍把拱起的一处常春藤薅开，一大块巨石引入眼帘，那石头上还留下不少常春藤的根系的痕迹，“石头都被藤蔓长满了。”
　　何稷用脚尖将脚边的藤蔓分开仔细看看，说：“怎么只见这些藤蔓，也不见杜若葛藤之类的？”
　　“这儿妖气弥漫，自然不会像瑶山那样孕育仙草，长满石兰香草。”黍离大概是很少见到这样杂草丛生的地方，“这儿长满了杂草，根系占据了大部分黛山的土壤，树木想要继续生长都困难。”
　　落觞嫌恶的说：“哼！这女妖倒是会为自己的子孙亲戚撑腰开路。”
　　何稷一连踩了几脚，都没有踩中脚边的绿萝叶子，他抬头问：“黍离，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这些藤蔓在动？”
　　“不是你的错觉！”黍离戒备的把何稷拉到自己的背后，“从我们进入黛山，有一株常春藤就一直跟着我们，只是她跟的十分小心谨慎，周围的藤蔓又多，成了她的掩护。你没见落觞和崔错从进山开始，手上就拿着家伙没放过吗？”
　　黍离、落觞、崔错将贺若醴和何稷围在中间，警惕的看着四周。四面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藤蔓，也不知道是只有一层还是层层叠叠直到地下。来者不善，又不清楚数目，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落觞看看崔错和黍离，嘴角拉了一个笑意，冲二人点点头。
　　落觞放下警惕，转过身来，用扇子扇扇，说：“我看你们啊，就是被这黛山女妖的传说吓到了，哪儿有什么跟着我们的常春藤？不过都是些低贱的杂草，看着有机可乘就拼命地生长，遍布了整个黛山而已。”
　　‘唰！’被激怒的常春藤伸直了蔓子，枝叶相交的向落觞后背袭击而来。落觞的手滑，把扇子掉在地上，便弯腰去捡，让那藤蔓打了个空，又在黍离和崔错面前现了形。黍离手快的抓住还没退回去的藤蔓，崔错一棍子敲下去，将藤蔓打断了。
　　黍离便又像是抓了大便一样嫌弃的将断掉的藤蔓扔到一边，在何稷身上擦擦手，又闻了闻，还是觉得一股味道，砸吧了嘴，又在何稷身上擦擦。
　　四周异变凸起，无数潜伏在地上的常春藤怒气冲天的飞起来，缠绕在他五人的手腕、脖子、腰腹、脚踝处，把五人绑起来悬空的挂着。
　　一个清亮发怒的声音随着一个倩影出现在空地上，那姑娘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几片常春藤做发饰，淡青色的衣衫，袖子挽起，露出小半个手臂。她大拇指在鼻尖擦过，叉着腰对着被绑着的五个人说：“我们这些低贱的杂草还真是对不住两位大仙了！”
　　“区区小妖，也敢放肆！”崔错被绑着悬在半空，睥睨地上的姑娘。
　　姑娘满不在乎的说：“被五花大绑着，就算你是万兽之王，能奈我何？”
　　“哼！”
　　一根灵桧金棍从崔错身后穿出，向姑娘径直打去。那姑娘修为尚浅，哪里抵挡的了灵桧金棍的袭击？便抱头鼠窜，掀起一阵一阵的藤蔓作为盾牌抵挡灵桧金棍的攻击。最后实在是抵挡不住了，又见何稷几人早已经脱离自己的束缚，站在地上看自己的笑话。便抱着脑袋冲到何稷身后蹲下，嚷到：“隅形，救我！”
　　“崔护卫先住手。”何稷忙向身边的崔错讨了情，崔错这才收起灵桧金棍。
　　何稷又转身蹲下，问：“你认识我？”
　　姑娘抱着脑袋闭着眼睛说：“你先让他收了棍子！”
　　何稷站起身来，指着崔错说：“已经收了。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快说，不说的话我让他打你。”
　　姑娘见威胁不在，又恢复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站起来抱着何稷的手臂，说：“我当然认识你了。你被花大奶奶吃了，我数数，吃了九世了，其中有五次都是我勾引你的！你还说要和我颠鸾倒凤，做一对野鸳鸯呢！”
　　山风吹在藤蔓的叶子上，唰唰作响。
　　那姑娘抱着何稷的手臂，眼波流转，暗送秋波，好不害羞我见犹怜的模样。
　　何稷生平甚少接触女子，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黍离化作原形，趴在落觞肩膀上，说：“原来书生色迷心窍是渊源流长的，前几世就已经是这样了。”
　　落觞摸摸黍离的脑袋，笑得如三月的桃花般温柔，说：“就是，天下书生都是一样的好色，见到美人就移不开腿。”
　　贺若醴忙落井下石：“对对对，你看看我，坐怀不乱，从不会心生歹意，黍离，你还是跟着我吧！”偷瞄了崔错几眼，嗯，没有表情？
　　“别当面胡诌诬赖小生啊，小生哪儿有你们说的那么不堪！”何稷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臂从姑娘怀里抽出来，却被抱得更紧了，硬是抽不出来，只得拖着那姑娘往落觞身边走，边走边说：“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小生成不成！耗子，不是，黍离，不是，我不认识她的，真的。”
　　“别闹了。”落觞右手拿着扇子，左手摸摸黍离，“先说说他前面九世是什么情况。要是有半句假话，我的扇子的味道，哼！定是比刚刚的棍子好吃的。”
　　那姑娘脑筋倒是转的快，又看眼前这位姑娘和小鼯鼠，浑身没有半分妖气，也没有人气，大抵是将仙气隐藏的深了。满心想着巴结，便说：“上仙，小妖是修炼七百多年的常春藤，名叫淡缕。这荒郊野外也没个坐处，要是上仙不嫌弃，不如到小妖的洞府稍作休息，也让小妖孝敬孝敬您？”
　　哼！落觞在内心无限鄙夷，也不说话，只看看崔错、何稷和贺若醴。
　　淡缕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这山里都是花大奶奶的枝叶长根，只有我洞府附近，全是我自己的子孙，我们说起话来也方便。趁着这会儿花大奶奶睡着了，不知道你们来，真要动起书来，花大奶奶自然是不敌的，只是脏了您的手不是？”
　　落觞倒是有很多问题想问问眼前这个曲意逢迎的淡缕，只是讨厌这样的为人，不想多说话。
　　贺若醴一向在官场看惯了这样的场合，便拉过话茬，说：“淡缕姑娘一片好意，我等自然却之不恭，那就烦请淡缕姑娘带路了。”
　　“这……”淡缕见落觞迟迟不开口，怕落觞不肯赏脸，有点迟疑。
　　贺若醴又说：“我们走在前面，她自然会跟上来。”
　　淡缕半信半疑的和贺若醴在前面走着，一步一回头，看到落觞果然跟上来，才放了心，笑着和贺若醴说话。
　　贺若醴不愧是世道老练的，不消几个来回，就哄骗的淡缕无话不说了。
　　贺若醴皱眉惋惜道：“我听说修行最是不易了，修行七百多年，大抵都能开始历劫了，修行千年，不少生灵都能得道飞升了。姑娘你这样机灵可爱，定然是那个花大奶奶怕你的修为高过她去，才将你困在这儿的。”
　　“哎，谁说不是呢！”淡缕遗憾的叹口气，又左右试探了下，没有绿萝的痕迹，才说，“花大奶奶都修了一千五百多年了，还只能在这黛山上做个妖，上天既没有给她五雷轰顶也没有给她九星连珠助她飞升。所以总是压迫我们山里的小妖，就怕我们先飞升了。每次有什么好事她去做，坏事就让我们背！要不是我害了这些书生性命，受到天谴，也不至于这样苦命。”
　　贺若醴不解的问：“那怎么不走呢？何必一定要待在黛山上？”
　　淡缕无可奈何道：“走？有道是故土难离，安土重迁啊。一家子老老少少全部都在黛山上，你让我们去哪儿？我的修为又不够，出去碰上道行高深的天师和尚，自保都困难，怎么保护我的子孙？还不如在这黛山上委曲求全，至少得保子孙安宁。”
　　何稷跟在落觞身边，屁颠屁颠的没话找话：“黍离，你好久没化原形了。”
　　“嗯。”
　　“还是原形舒服吧？”
　　“嗯。”
　　“还不用走路。”
　　“嗯。”
　　“我真的不认识她！不骗你。”
　　黍离甩甩尾巴。书生虽然贪财好色，好像是没骗过自己。
　　见黍离有点动容，何稷笑着拉开衣襟，再接再厉：“肩膀上趴着挺累的，来我怀里吧！”
　　黍离撑起爪子，张开飞膜。
　　“隅形，你看，还记得我家吗？上次你说我家环境好，很喜欢我的床铺香味的！”淡缕将几人领到自己洞府前，献宝似的抱住何稷的手臂，“知道你来了，我刚吩咐小妖们把帐子都换成你喜欢的花色，放了你喜欢的常春藤球，还撒了你喜欢的香粉的。我体贴吧！”
　　何稷的笑容僵住了。
　　黍离收起飞膜，将落觞肩膀处的外衫拱起，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