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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人蛊(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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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下那杯酒之后发生了什么,王知兮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记得自己酒量不该是一杯就不省人事的水平,甫一坐起,就把目光投向清雨。
王知兮动作很轻,没有惊醒在边上睡着了的清清。
清雨道:“你昨日中了蛊,不方便送你回宫,这是沐府。”
王知兮点点头,他嗓子还是有些哑,但是能发出声音了:“后来怎么了?”
清雨道:“你摔了酒杯,踢了蒲团,大闹一场,十分难看,连凤兰应来劝你,都被你推开。”
王知兮又躺回去了。
清雨憋着笑:“你一点也不记得?”
王知兮道:“你比我清楚,还来取笑我。”
清雨十分不给面子,仍然满面笑容。
王知兮静了会才接受了现实,颓丧道:“我为何中蛊?”
清雨这才正色:“是王知书。”
王知兮:“他?”
清雨:“不错,他在酒里下了蛊。”
王知兮:“他原来想看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真是没想到。”
清雨:“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王知书对王知兮的不满积蓄多年,岂是让他在公众面前闹点笑话就能解决的?
他既然不再隐忍,而是直接出手对付王知兮,恐怕有所仰仗。
甚至可能已经握住了足以将王知兮一举击溃的把柄。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溪午不在金陵,王知兮孤军作战,确实是他动手的最好机会。
王知兮不禁叹气:“麻烦事没完没了。”
清雨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这会清清才醒了,把王知兮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十分忧心地问:“太子好些了么?”
王知兮把丧气的样子收起来,笑容朗如清风:“不碍事。”
她把符纸化的水端过去,让王知兮喝下去。
清清突然道:“昨日太子为什么亲我?”
一句话险些让王知兮把喝下去的符水喷出来。
好在融入骨髓的良好教养及时阻止了他的失态。
王知兮满眼震惊,看着清清半天说不出话,清清也无辜地眨着那双漂亮的杏眸看着他。
“真的么?”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询问出声。
看看清雨,果然也扭过头去,十分不自然。
清清眼巴巴的,装了一会才笑出了声:“清清知道太子心智被蛊虫操控,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外人不知……”
昨日,清清着的可是男装。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让王知兮嘴角抽了抽:完了……以后所有人都以为太子之所以到现在没有成亲,是因为断袖了?!
清雨看向他的目光充满着同情。
王知兮又一次躺回去。
中蛊的后遗症让他满意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清清和清雨确认他体内蛊虫已经全部驱除,没有其他问题后,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行到前堂,家奴呈上一封信道:“小姐,有你的信。”
信没有注明,但清清看得出这封信来自远在苗疆的止水。
自分魂符后,止水已经销声匿迹好几个月了。清清看到止水留下的暗号,心领神会,连忙读下去——
原来止水在苗疆多年,学习了苗语,甚至对蛊术也有所涉及,他心中已经有了方案,正准备回金陵替师妹清清除去人蛊之患。只是前些时候遇到了苗疆地位最高的圣女,遇到了些麻烦,耽误了些时间,所以写信过来,让清清稍安勿躁,近期也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到金陵再说。
知道止水会出手相助,压在心头的重山也就荡然无存了。
清雨笑道:“止水道人再没信儿,清雨都要找到苗疆去了。”
他的样子实在不像在开玩笑,清清尴尬地笑笑。
清清腹诽:师兄有时候是真的不靠谱!
还好这次止水赴约而来了。
看过信后两人立刻将信毁去,不留下蛛丝马迹。
清清凝神道:“说来,昨日十六皇子身上有它的气息。”
清雨不置可否,笑道:“自然是出自他的手笔,王知书没机会知道如此精密的蛊术。”
“它为何要对付太子舅舅?”
“不是对付,这恐怕是出于王知书本人的意愿。他和兮一直有私怨。”
说是私怨,其实从头到尾都是王知书在单方面嫉妒王知兮罢了,王知兮一向是以德报怨,从未将王知书的各种挑衅放在心上。
作为长兄理应宽容大度,多多包容弟妹,只是王知兮的礼貌在王知书眼里变了味而已。
清清不禁说:“太子舅舅未免太无辜了些。”
这只有一面之缘的十六皇子王知书,着实是个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说到小人,清清又想起了一件事!
“蒙多!”
她突然大声说出了人蛊的名字,把清雨略略惊了一下。
清雨担忧地问:“阿姐怎么了?”
清清明快地:“我终于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清清取出引梦符,道:“说起来太过麻烦,清雨随我入梦一起看。”
两人疾行到月辉院,清清以引梦符为引,轻诵引梦咒,黑色的引梦蝶应声从符咒中腾飞而出,鳞粉散落。
清清叱道:“一枕惊梦不知身何处!”
随着咒语背诵结束,两人眼前场景骤然变换。
梦里两人仍然在沐府。这些年沐府翻新过,因此从布置可以推断出大致时间段,不出意外,梦里应该十多年前清清还在沐府的时候。
清清根据记忆找到了目的地,拉着清雨到后院。
几个家奴正聚着说话。不远处,沐府小姐正带着丫鬟往这来,只是角度问题,这几个家奴看不见。
家奴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少年,赫然便是蒙多。
他的长相不光平平无奇,甚至还有过于大众,清清只看一眼又是没认出来。
但是他即将要说的话,清清却记得,清雨也记得。
几个家奴七嘴八舌,谈论的对象是府中的小少爷沐清雨。
“那小子老爷似乎不太喜欢,夫人也对他爱理不理的。”
“怎么说也是咱们府的小少爷,那些大人物怎么做的咱们管不住,但咱们下人还是要把小少爷伺候好。”
“只要不给老爷小姐看见怠慢了就是了,还真把他当主子了?对他献殷勤,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有这功夫,不如多往小姐那边使劲,是看不见老爷对小姐的宠爱吗?”
“说起来,小姐对小少爷倒十分照顾。”
“小姐对谁不好啊?就算是咱们,小姐有什么时候责罚了?”
“小姐那是菩萨心肠!可那小子到底是个抱回来的野种,咱们对他费那么多心干嘛?胡乱应付应付便罢了。”
“……”
无论来多少次,清清都感觉这些话刺进她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那时候,便是家奴也敢作践府中少爷清雨,他又身体虚弱,心中郁结难解,病得也越发厉害。清清那会不懂太多,现在看却是更加触目惊心。
她明知是梦境,还是气得发抖,转过身,踮起脚尖把清雨的耳朵捂住,柔声道:“你别听了。”
清雨垂下眼帘未曾说话。
要说他心中毫无芥蒂,那也绝无可能。他可以在一次一次受到伤害后变得不在意这些,清清却始终做不到。
她气愤到几乎要哭泣的样子,让清雨感觉心中有什么暖流流过。
他伸出一只手,覆在她放在他耳边的手上,然后低下头。
清清因为个子矮一些,所以难免要仰着头看他。
她眼眶微微泛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他低下头,在她颤动的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她睁大眼睛,眼中一瞬错愕,怔怔的,像是一刹那头脑空空,木偶一般失了神。
他吻得很轻很轻。
她不解风情地睁着眼睛,注视他浩瀚如星的眼睛。
时间变得那样慢,短暂而轻柔的动作那么让人留恋,无法自拔。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他结束那个吻的时候,心跳如雷,反手将他抱住。
“清雨,你不要难过。”她在他耳边,祈祷一般轻声诉说。
清雨回应了她的拥抱,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他目光清明,不似作假,对着她温柔地笑着道:“是看到清清难过,清雨才会心痛难以自拔。”
一向脸皮很厚的清清脸红了,低下头,耳根仍是一片粉红。
她飞快转过身去,看见梦境中幼年的小清清已经抬步准备跨过门槛。
马上,小清清就要遇到这群嘴碎的家奴。
而她到的时候,蒙多正好在用刻薄的声音说:“往祖上算算,兴许我也与夫人是远亲,偏他好运,来家里当了少爷。”
语气满是嫉妒和愤恨。
这家里谁都知道清雨是沐峻抱回来的,说是陈氏母亲老家那边的远亲之子。而蒙多则是陈氏母亲留给陈氏的家奴,也同样来自所谓的老家,他这么说,确实无可厚非。
其他几个家奴对蒙多没什么印象,蒙多说话才注意到他,见这小子相貌平平,看一眼就要忘记,费了劲才想起他的身份。
这会大家声讨的目标是沐府小少爷沐清雨,自然不会互相拆台,几人正准备应答。
小清清气愤的声音已经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墙头草立刻倒戈,所有家奴都对着蒙多怒目,高声道:“是啊,你在说什么胡话?”
蒙多满面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