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碎瓷妆

11、黑夜

　　据说在被林城阳曝光之后，朱樱还站出来与其撕了几天，后面就消停了，可能是忙毕业论文去了。

　　烟罗的毕业论文完成得倒是顺利，熬了几天几夜之后交上去还是精力满满，每天在宿舍里忙着打包行李。

　　“要把打印机卖掉，然后应该就差不多了。”她看着桌上的东西喃喃自语，“还有饮水机。”

　　她这边忙着盘点，而Carla那边却陷入离别的悲伤中久久不能自拔。

　　“我会很想很想你的，烟罗。”Carla推开她的门之后就抹着眼泪，诉说她们之间的情谊，“你刚来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人肯定不好相处，但是后来我发现你的性格真的特别好，我们就这么要分开了，我好舍不得。”

　　Carla比她高，将她抱进怀里后她的脸便贴上了衣服上的铆钉。

　　烟罗完全不懂Carla的心情，瞧着她哭，她的内心几乎没有波澜，但是脸上还是要努力表现出遗憾的模样。“没关系的，现在交通这样发达，你以后也可以去我家玩的。”

　　“烟罗，你真是太热情了，你等我，等我工作之后攒钱一定要去找你，还有Kevin与钟铜戈。”她的眼皮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听到烟罗的话便耸耸肩露出一个笑容，“是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又不是这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

　　她哪里热情了？

　　“那么，在我们分别之前是不是应该举办一场狂欢party？”

　　这，还是不要了吧。烟罗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可Carla已然兴奋起来：“就在明晚好不好，虽然时间有点紧，但应该还是可以办起来的，我这就去找人。”

　　烟罗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那个，我这边有好多东西要收拾，可能就没办法……”去参加派对了。

　　“噢，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知道你不擅长这些事情，所以就交给我们来准备，你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参加就行了。”Carla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就拿着自己的手机和包包跑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风陪着烟罗。

　　好吧，参加就参加吧。

　　烟罗在自己柜子里找了一条连衣裙，酒红色无袖针织的。这衣服显身材，还带着几分魅惑性感的气质，实在不适合日常穿着，她只穿过一次就放柜子里吃灰了，原本还想把它处理掉，没想到今天又派上用场了。

　　她穿上衣服，挽了一个松垮的发型，又挑了个银手链戴上，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扯过剩下的唯一一个手提包，拿上手机就去赴约了。

　　黑红配，很经典，除了好像材质不太搭。

　　派对地点定在距离学校不远处的公寓，天还没黑的时候烟罗就踩着高跟鞋慢悠悠走过去。

　　据说伦敦被评为世界上最美的城市，烟罗不知道这个评价是从谁那里提出的，她之前一直觉得这评价未免太言过其实。她走过不少城市，觉得不同的城市总会有不一样的美，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要离开这里，她竟觉得在细雨笼罩下的街道满是风情，走在楼间，听着汽车鸣笛的声音，会有穿越时光与百年前的人交流的错觉。

　　Carla的人缘不错，但烟罗见到客厅里挨挨挤挤的人时还是吃了一惊，人怎么会这样多？

　　靠近门的几个人是生脸，见到有人来还笑着冲她打招呼，烟罗侧着身体绕过他们，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秦延年。

　　看到她，他招招手，给她让了个位置。

　　烟罗喜欢在聚会的时候找个角落将自己藏起来玩手机，她甚至还会自带耳塞，以隔绝那些激昂的音乐。

　　他此时无疑为她提供了一个避风港。

　　“来晚了，就只能挤一下了。”秦延年递给她个半满的酒杯，“没有水，少喝一点润润嘴巴。”

　　他这样的举动让烟罗受宠若惊，她连声说着感谢，拘谨地坐到他和沙发扶手之间。上次他为她挽头发的动作着实让她心有余悸，她与他虽是朋友，但不至于这般亲密。

　　离得太近了，烟罗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明明穿着衣服呢，却比露大腿还让人尴尬。

　　“今天的穿衣风格不太像你。”

　　可能因为太挤了，他将胳膊搭到了她后面的靠背上，远远看去，就像是她被他圈到了怀里。

　　烟罗“嗯”了一声，想要站起来远离他，又不知道要选择什么借口接下来要去哪里。客厅里人太多了，她站起来不见得触碰到的位置会比现在少。

　　她将视线投到正在快乐地扭动身体跳舞的男男女女，羡慕他们活力四射笑得开心。

　　朱樱也在，她穿着黑色吊带连衣短裙，正和两个外国男生一起贴身跳热舞，栗色的卷发在空中狂乱地跳动。

　　那件事好像没给她造成什么影响。

　　烟罗则不是个能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

　　“订了机票？”秦延年凑近她的耳朵问。

　　烟罗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大后天。”

　　他沉默了一下，随后嗤笑：“这么迫不及待。”

　　总觉得他这语气有些奇怪，烟罗不欲深思，敷衍道：“嗯。”

　　秦延年将脸别过去，不再说话，只是身体靠着椅背，一杯一杯灌酒。即便灌酒，他依旧维持着一丝体面。有些矜贵是刻在骨子里的，举手投足之间就让他与旁的人区分开。

　　烟罗觉得该说些什么，但越是想，大脑就越是空白，她索性就摆烂了：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正在这两人都在别扭的时候，客厅里突然传来女人的尖叫声。烟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扯着朱樱的头发想将她往外拉。和朱樱跳热舞的两个男生都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在朱樱被扯出几步之后又追上来，想要将朱樱救下来。

　　“妈的关你们什么事，这臭婊子骗了我的钱不还，还到处勾搭男人，嗯？你们还救她！怎么，都是她的姘头啊。”男人说着又用力拽了一下头发，在朱樱趔趄的时候朝她腿上踹了一脚。

　　朱樱没躲过，“啊啊”叫着救命。

　　这事看起来不好解决，烟罗扶着沙发站起来，想要帮忙拉一下架，却又不敢上前，怕自己也被踹上一脚。

　　“干什么？”秦延年见她动作，拉住她的手。

　　烟罗指一下朱樱。

　　“林城阳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你快放开我，我告诉你，你敢动我一下你他妈的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我让警察扣死你！”她双手护头，一双脚对着林城阳胡乱踢着，高跟鞋跟一下踩在他的脚上。

　　她发了狠，想将那尖跟直接插入他的脚背。

　　周围有人早已拿手机报了警，也有几个人想上前按住林城阳，却被他艰难地躲过去，他手里还扯着朱樱的头发，将她甩来甩去。

　　一时之间，现场男男女女的尖叫声与喊叫声已经盖住了音乐。

　　“别去凑热闹。”秦延年站起来，拉着烟罗往里面走。

　　“诶，去哪儿？”烟罗抓住自己的包，小跑着跟上秦延年的大步子。

　　秦延年今天晚上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将扣子扣到了领口，领口上还戴着黑色的温莎结，可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闷得慌。他把温莎结往外拽了拽，将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来。不仅仅闷得慌，还燥热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几杯酒下去，他的身上逐渐升温，急需找一个发泄口，将自己心里那股子燥热全部都发泄出去，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烟罗的体温偏低，手经常都是冷冰冰的，可是现在被秦延年握在手里，她的手心都热出了汗。

　　两个人穿过人群，踏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秦延年将二楼的一间门打开，把烟罗扯了进去。这个屋子里没有开灯，也没有人，时不时传来一楼微弱的争吵声，这样场景让他们根本猜不到下面究竟又发生了事。

　　门在烟罗背后关上了，她的大脑有一点混沌。

　　随着“砰”的一声响，屋子里的最后一丝光线也不见了。不知道谁将这间屋子的窗帘拉起来，月光再明亮也透不进这五子。烟罗和秦延年面对面站着，屋子里太黑了，他们看着彼此，尽管看不清彼此的脸，却还是像着魔了一般看着。屋子里太安静了，他们甚至能够听到震痛耳膜的心跳声，不止有自己的心跳，还有对方的。

　　烟罗将背抵在门上。只感觉到背后冰凉，手心出了好多汗，热津津的。她的呼吸急促，大脑因为刚刚的跑动，有一瞬间的空白。面前的人俯下身，扶住她的肩膀，鼻尖轻轻划过她的鼻尖，嘴唇附到了她的嘴唇上。他的呼吸里有几分激人的酒气，还带着一种清新的薄荷气味儿。

　　面前的男人起先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轻啄着她，撬开她的牙关，可是见她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将他推开，他的动作突然就激烈了起来，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没有将他推开。

　　秦延年觉得这就像是在鼓励他，她正在接受他。这样的认知让他猛然间兴奋起来，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那些压抑着隐藏着许久的情绪在下一刻就要爆发开来，他抱住她，将她揉进自己怀里，收紧胳膊，恨不得将她就此融入自己的血肉中。

　　他抱得太紧了。烟罗觉得自己的胳膊被箍得发疼。这好像不是郑梓棋，他对自己不会这样粗暴，面前这人控制欲强得甚至带着几分压迫感。郑梓棋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的，即便有时会有些急切，却也不会给她一种被支配的感觉。面前这人即便在她耳边叫她“宝贝”，也没有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捧在手心被呵护的公主，她的领地被一点点侵略，她的灵魂都要对其俯首称臣。

　　烟罗激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她无论怎么挣扎都被对面那个人控制得严严实实。还好，她的手还是自由的，还能握成拳头捶着男人的胳膊。对方并没有因为她激烈的挣扎放过她，反而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不停安抚着：“宝贝，别怕，乖，别乱动，我喜欢你，不要怕，接受我好吗？”

　　不是郑梓棋，不是他！烟罗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她抬高了胳膊朝那个人的脖子和脑袋上一顿乱锤，不知道哪一股劲儿突然用对了，对面的男人一下放松了对她的控制。

　　房门就在她身后。烟罗猛按几下门把手把大门打开，跌跌撞撞从里面挤出来，扶着墙跑下了楼。

　　楼下已经恢复了热闹的氛围，大家随着音乐摆动自己的身体，像一株株被水流带动的水草，好像并没有受到之前事情的影响。是的，不是自己的事，没有谁会关心的。烟罗从这群人中穿过去，一边撞着人一边说着对不起，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直到走到了大街上被凉爽的风吹了下，她的脑袋才清醒过来。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在大门口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刚刚亲吻她的人是谁。秦延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他喜欢自己吗？可是烟罗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宁愿相信他是喝醉了酒，把她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今晚的气温偏低，烟罗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冷得发疼。可她不敢在这样的夜里独自走这里的路，也不想回屋子里面变成一颗在活泼海草身边的僵硬石头。

　　“程烟罗。”秦延年从屋里追出来，看她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突然感到心脏剧烈地痛了一下。他不敢近前，远远喊了她一声，却见她迅速退了一步，差点被绊倒。

　　烟罗抓着手提包的包带，警惕地看着他。

　　这样的表情，仿佛刚刚与他交融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是在衡量自己与那个男人吗？最终那个男人压下了她心中天秤的一头。

　　还是说，刚刚完全是他的强迫？

　　他知道，再不赶紧提出合理的解释，她就会将他彻底排除在生命之外。对她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与她共同读了一年书的同学，在回国之后他们就会变成可以永远不必再联系再社交的陌生人。

　　秦延年心里乱，表面却不显现出来。

　　“对不起。”他眼皮耷拉下来，掩住眼中的戾气，“你今晚，有点像……我喝了点酒，糊涂了。”

　　他故意说的暧昧不明，让烟罗自己想象。

　　烟罗眨眨眼，放松了下来。“像你喜欢的人？”

　　秦延年站在背光处，隐匿在黑暗中，他苦笑了一下，并不给出明确答复。

　　“哦。”烟罗点点头，也不说没关系。但他明白，她这已经是退让了一步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看着灯光下飘落的细雨。

　　“你要回去吗？”秦延年指指屋里，“他们应该是会闹一夜的。”

　　烟罗用手心温暖着凉冰冰的胳膊，说“好”。不过是同学罢了，待她回国他们便再也不会再见，这样想来，刚刚的事情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至于他喜欢谁、为何不去追求那女孩，都与她无关了。

　　她没兴趣知道。

　　知道的越少，麻烦越少。

　　秦延年去路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同烟罗坐在后座上，一人看着左窗外，一人看着右窗外。

　　窗外都是相似的风景，两人心绪却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