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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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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莲服侍着薄沅换衣裳,小声地问晚上要吃些什么。
她还是惶恐,像只初生的小鹿,怯生生的,于她而言,贴身侍奉主子可不比扫院子轻快,她总怕自己做错事。
薄沅今天吃的有够多,晚上就不想再吃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跟水莲说不必准备了。
水莲觉得这样不好,踌躇半晌,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磕绊着说,“您不能不吃饭哪,您太瘦了,多吃一点才好。”
薄沅已拆完了头发,正对着镜子梳,闻言转过身子对水莲说:“我本来就吃不了太多东西,稍微多些就会难受,今天因为高兴,已吃了许多东西了,现在就不大舒服,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下呢。”
殿下不能吃太多东西,水莲赶紧记在了心里头,而后又抓紧问:“殿下今天很高兴?”
薄沅笑着点头,“对,很高兴。”而后又有些怅然,“我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那殿下是因为什么高兴呢?”得到了答案要记下来,只要知道了殿下高兴的原因,那下次她也能叫殿下高兴了,水莲开心地想。
“很多。”薄沅郑重地说,“这世上有太多事情值得高兴了,可恨我从前竟忘了这个道理。”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水莲也因为薄沅的快乐而快乐,“只要殿下高兴就好了。”
薄沅也说,“是啊,只要高兴就好了。”
“殿下一个人出去,不叫我跟着,我担心得很,总怕殿下碰到什么不好的事。”水莲苦着脸。
薄沅宽慰她道:“能出什么事呢?这座城池我可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她又问,“我不在这段时间,有没有出什么事?”
薄沅坚持着要自己一个人出去,走的时候告诫水莲,叫她对外说自己病了,谁都不见,门窗要关紧,谁也不准进去。
水莲摇头,“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午后时分,有个人来,说是四皇子妃,想见殿下,但是听说殿下病了,就说改日再来,怕打扰殿下静养。”
薄沅捋头发的手停住了,四皇子妃?她来干什么?
夜色落下来时,水莲听薄沅的吩咐,点了十几盏的灯,亮堂堂照着,白昼一般。
薄沅只着一身里衣,盘腿坐在床上,正捧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刚沐浴完,头发还未干,周身氤氲着水汽,像朵朝雾里带露的白色牡丹,清丽雅逸。
赵衡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番景象,叫他脚步都停下。
薄沅难以专心。她看两段书,还不等深究其意,思绪就已飘向远处,她该如何脱身?怎样劝动母亲同她一块走?韩听音因什么找她?
没有一个问题得到解答,书也看不进去,两厢荒废,薄沅懊恼极了,忿忿将书往床尾掷。
水莲“咔嚓”一声剪断了枯黑的芯绳,听见声响就要往薄沅那边看,才抬头,瞧见了门口的赵衡,她正要喊人,赵衡朝她嘘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水莲还是看了一眼薄沅,朝赵衡行了礼,退出去了。
薄沅烦得去抓头发,从发尾抓到发梢。她心烦时就爱这样,可惜难题不像头发这么好打理,抓几下就通畅。
她养了一捧好头发,亮丽柔顺,像匹乌黑的缎子,盖着她大半身躯,映着橘色烛火,漾着跳跃的光。
赵衡无声走到薄沅身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他想起初见她时那一面,她离人群很远,别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说说笑笑,单她一个人站在满树辛夷花下,手执一支春海棠,冷着一张如玉面孔,像天神俯瞰世人。
她总是冷冰冰的,不带人气,赵衡没见过她发脾气,今日见了,觉得像个孩童,不似先前孤冷了。
薄沅终于察觉到旁边有人了,她微微抬了眸,看见了赵衡,受到了惊吓,往后仰了仰,“殿下怎在这里?”
赵衡在床沿坐下,伸了手捡回了薄沅扔远的那本书,粗略翻了几页,递向薄沅。
薄沅接过来,有些心虚。
她在看游记,想着看哪地方有趣,日后就到哪里去,她为自己的以后打算,要抛弃眼前人而去,此刻叫他本人瞧见了,好比做贼被抓了现行。
说到底,赵衡从头到尾没有什么错,是薄沅自个儿为着一口气去争太子妃的位子,她自愿给人挑,别人挑了她,那是她的错,怪不得别人,最多怪一怪运气不好,其余皆是她自作自受,赵衡不爱她也不是他的错,谁叫她也不爱他,现今她还想着跑,怎么看都是一副始乱终弃的戏码,她正是那薄幸负心郎。
薄沅不想自己竟成了这等人,实在不自在。
“我听闻妃子又病倒了,过来瞧瞧,不成想妃子竟已都打理好躺下了。”
他们昨晚没睡一起。
赵衡说自己才从外头回来,差事还没交接清楚,怕有的忙耽误薄沅休息,先去书房睡两天,薄沅求之不得,只点了点头,半个字都没多说,要是赵衡往后都睡书房她才如她意呢。
薄沅想着她为着偷摸出去找贺银月说自己病了,倒叫赵衡百忙之中过来瞧她,心中羞愧,说话都要柔婉许多,“妾躺了一天,捂出了汗,黏腻腻的不舒服,稍好了些就起来清洗了一番。”她说这话时,还不着痕迹往后退了退,离赵衡太近叫她不大自在。
赵衡刚想伸手探她额头,见她往后退,手也就没伸出去。
他能察觉到,薄沅似在有意避着他,抗拒着他的接近,他不明白是因为什么,难道真的如范勤所说那般?
成亲那日晚上她确实是偏过了脸不看他,闭着眼一副难耐模样,第二日起身都艰难,整日里不笑,话也不讲半句。
若当真是那般……赵衡蓦地心虚起来,蹙起了眉。
薄沅见他变了脸色,想是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叫他不满了,忙找补,“殿下用饭了吗?”
“还没。”
他回的简短,薄沅认定了他不高兴,于是愧疚得更狠,结果想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这时候了还未用饭,想来是忙得很,殿下也要保重身体才是,差事还没交卸掉吗?”
这话在赵衡听来简直就是明着赶人,他当即站起来,“是了,还没交卸掉,且还有些急,便不久待了,妃子早些歇息。”
薄沅看着赵衡甩袖而去,心里想,我果真是惹了他生气吧?
因着腹内积食,又兼心烦意乱,薄沅不出意外地没有睡好,快天亮了才睡着,日上三竿了才起。
薄沅梳头时忍不住想,自己当真算得上命好,嫁了人不必侍候公婆,连丈夫都不必管,竟然还能睡到这时候!倘若嫁的是所爱之人,倒也没什么可挑剔了。
用早膳时她还在想这事,想到最后想清楚了,这就不是她该想的事!庄妃才是赵衡的挚爱,赵衡未明白这一点之前,对谁都一样好罢了,她与旁人并无不同。
只要将庄妃弄来赵衡身边,那就不必再想什么愧疚不愧疚了。
烦扰薄沅的难题总算是解决了一个,薄沅心里松快了些,然后就着这份轻快,利落的将一碗羹用尽了。
刚搁下碗,外头来了人,说四皇子妃来访。
薄沅有些许惊讶,韩听音昨日来已出乎她意料,叫人想不明白她的动机,没想到她昨日没见着今日竟又来了,这般急切所为何事?
薄沅跟韩听音不熟悉,该见的时候大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不该见的绝对见不着。薄沅不会想见韩听音,韩听音也不会愿意见薄沅这个冷冰冰的大嫂。
三司使家的千金,到谁家的宴会都是受追捧的,谁会给她冷脸瞧?她素来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哪里愿意逢迎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女儿,太子妃又如何?不过靠着丈夫的脸面,她靠的是她父亲,可有底气的多。
薄沅跟韩听音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句,且还都是场面话,所以薄沅实在想不明白,这位四皇子妃到底因着什么找她,总不会是她与赵临的旧事,那对母子敢叫她知道吗?
心中虽如此想,可面子上还得说,“那便请进来吧。”
薄沅曾仔细瞧过韩听音的容貌,想着要瞧清楚夺走她爱人的人的脸。韩听音是个美人,烈火朝阳,高傲如同孔雀,不过她也确实有着与之般配的华丽羽毛,抖擞得起来。
韩听音一落座就盯着薄沅看,态势如同那日的佟贵妃,只是要更热切些,眼里好像生了火,要将薄沅一把子烧穿。
她看了薄沅许久,久到薄沅都觉着尴尬了,况薄沅也觉得实在没必要这般由着她,她又不是个瓦肆里的猴子。
薄沅开口,“四皇子妃……”
薄沅才出了声,韩听音冷笑一声,轻蔑丝毫不加掩饰,薄沅掀了下眼皮,扫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倘若有熟识的人在,便知道四皇子妃这是生了大气,接下来要讲难听话了。
“当初太子妃大婚,厌翟车驶过御街,都城百姓得见太子妃,以为天人,奔走相告,竞相夸赞,我原先是信的,可今日我瞧清了太子妃的容貌,觉得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