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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事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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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柔软
翌日,我的伤疼得完全起不来工作。
但没让老太婆看出异样。她甚至没关心我昨天晚上到底去哪里散步。
她一大早就出门了。顺便把在熙也一起带到了镇上的学校。
我听到有人敲门,然后爬着去开门,见到高武治警官时,我非常吃惊,我立即就说,家里别人都出去了。
我觉得也许是我大意,我压根没有听到货车的声音。
我立刻打起精神,说是这样,不过是勉强支撑,自从我对活着这件事信念摇摆之后,身体就越来越废。
院子里有轻轻的鸟叫声,他看了看那只鸟,没说什么,但我很吃惊的是他没打算走。他看起来是找老太婆有什么事,他们之间也许有着我不知道的某种和我相关的秘密,但是我从来不想过问。
他大概也没把我当成什么,他径直进来了,我默默拿上衣服和药出去,打算在地里工作,但这一天分外煎熬,我的伤疼痛难忍,我觉得好像工作让伤口裂开了,我想到老太婆要是发现,肯定会继续诉苦说家里非常穷,于是找了个地里的地方忍着上药,还没弄好,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安静的看我。我完全没听到他的脚步,我觉得我整个感官完全钝化,就从杀死韩叙俊那一天开始。
我怔了怔,默默的把衣服拉下来。是了,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治疗的资格?我是该被处死的人,如果有什么痛苦,承受是应该的。
他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是在思考怎样判决我……我们安静的这样注视了一些时间,我看到他复杂的目光。
他看着土地旁教堂的敞开的门窗,看到了那个十字架,我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事实上,他现在也戴着那个项链。无时不刻的提醒我,是谁造成了他所有的痛苦。他不去当警官,却和我耗在这里……
“我有事想问你。”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来靠近这个他非常嫌恶的我。
我点点头。
“我哥,他死前,有没有说什么话?”他问我。
这句,大约很久挣扎在内心,他自己不敢问,却一直最想问的问题。
我的心内里重颤了一下。
说实话,其实关于那个……杀人魔的记忆,和我虽然是重叠的,但是我只在记忆里有实感……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会这样做出……这一系列残酷的…但我又微妙的隐约知道为什么,联系是什么。
“他说希望神,会赦免我。”
我看着他,目光凝滞,但我摇摇头:“我不会被赦免,也不该被赦免。”
他的身影挡住了那些光鲜。
实际上我也看到了他那一瞬的目光,那样震颤。他看着我,紧握着拳头,我直视着他,他只有愤怒时才会这样。
“所以,你觉得现在你开始赎罪了吗?”
他问。
“我不是在赎罪。”我对他说。这恐怕是这段时间我们唯一一次这样多的交谈:“人死不能复生,唯有死亡才能平息的死亡,活着的罪犯又怎么能赎罪。”
他好像被我平淡的决绝激怒。
他恐怕想说更多的什么来……伤害和报复我,至少那让他比隐忍快意。但很奇怪的,一向不会隐忍的他此时此刻在我面前,却隐忍了。
或许他也厌恶我的妄言。
他也知道我逃避了原本应有的责罚,政府已经判定我死亡,我想以那群和我差不多的人渣的手段,即使我出现,他们也会把活的说成死的。就像曾经,他们明明知道我是那样的杀人魔,却还是……因为利益将我变成了他们博弈之间的刀刃。在我手里,在他们的报告书里,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没能阻止他们,也没能阻止我…
可我跟着高武治警官的脚步,回到屋子,却为桌上冒着热气的面条心颤了下。
他不管我,坐到另一边,开吃大口吃面,我看着我的位子上摆着那碗面条,瞬间有种很想哭的感觉。
他恨我,但他是人类,做不到我那样冰冷残酷的决绝。
我终于忐忑的想到他为什么在这里。其实他或许早就知道老太婆没在家。他是……来………
我原本应该马上出去,但是我的脚就像被定住了。
他刨了两口面条,然后用筷子指了指那个位置,我想起我们一起吃饭的那无言以对的那天,我再度坐下来,但是我迟迟没有伸手去拿碗筷。
杀人不过是诛心,可我现在的存在到底是什么?
一再利用他们的善良。
“你杀了我哥,想来那时候还若无其事的拿着他的食物送给我,现在连这个都担不起了么?”
他嘲笑。
我双唇颤抖。
在那段记忆里,神父死了没多久我就从冰箱里,拿着那些泡菜去看游戏失败者的笑话………
我怎么做得出那样的事…………
但是,我看着眼前的面条,深吸一口气,抬起碗和筷子,开始吃起来。
像是赎罪一样的,那样悲苦的情感,但更可恨的是面条的填充,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什么也没吃,因为之前我完全爬不起来,在他来之前。
我大口大口的吃面,没有和他的一句话。
他大概那样停顿了一下,然后和我这个,杀他全家的杀人魔,这样面对着面,像泄恨似的,吃起面来。
我觉得热气雾化了我的眼。
这或许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面条。
但它的意义是那样悲哀沉重。
我吃得很快,然后将碗放在桌上。
恭恭敬敬:“高武治警官————”
“我不是什么警官了。只是个卖鸡蛋的。”他立即冷漠的回我。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但凤伊,有人晚上跟踪她,劳烦您多……照顾她。”
我那样艰难的开口。
提起凤伊,我有什么资格?但我无人可求。
大约太自惭形秽,我那样说完,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就离开了那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