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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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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穗在时来运转安排了一个雅间,让小二送了一些消暑的酸梅汤冰粉和零嘴,自己出去安排菜品了。
冰粉晶莹剔透,被冰镇后的竹筒依旧翠绿的挂着水珠,竹吸管斜着插在竹筒里。
李蘅璋双手捧着冰凉的竹筒,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季的夜晚。
元士先把这个土豆花推到他手边,用牙签戳在上面,说:“这家店是王妃开的,他总是能从胡商手里买下一些奇奇怪怪的种子,倒是能种出很多有趣的东西。”
“这店里的火锅就是用他种出来的东西做出来的,味道挺好!他慧眼识珠,又买下了一间快要倒闭的酒庄,给酒起名1573。”
“这酒却是有口皆碑,百姓们嫌那名字绕口,改叫江阳窖,味道甚好,爷一定要试试!”
尔茶挑了一块土豆,又喝了一口冰粉,惊为天人,后辣的冒着热汗:“这什么味儿?”
她用手巾扇扇,戳起一块递到高峙面前,说:“后劲好大,你试试!”
高峙看她‘不能一个人死’的模样,牙碜的接过去,视死如归的放在嘴里,眉头紧锁。
“这叫辣椒!是他在长安时从胡商手里买的种子种出来的。”
李蘅璋淡定的看着土豆花上红色的辣椒,带着浅笑:“穗穗很喜欢吃辣。”
元士先点头,又说:“他颇有商业头脑,吃火锅免费送冰粉和土豆花,加上很多原料只有他才有,所以就算再这样萧条的环境下,时来运转的生意倒是很好。”
李蘅璋不相信时穗真的能对他忘情,他看时穗还没回来,吸收着竹筒带来的凉意,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元士先叹了口气,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属下是半年多以前到了江阳,那时候思晗的父亲才去世,她一身男装,身边忙前忙后的便是王妃。”
“细下打听,原来他们已经成亲多时了。”
高峙插言说:“那个姑娘好像就是秦淮楼里和少爷醉酒的人?”
李蘅璋也有印象,虽然那时她一身男装,却是男生女相,原来是女扮男装。
怪不得穗穗那么紧张她衣衫不整,又说别到这种地方喝酒,会吃亏。
李蘅璋看元士先有些异样,问:“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元士先凄惨的苦笑:“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只觉得莫过于天塌下来了。当日的擦肩而过,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
高峙觉得那辣椒有些上头,一根一根的吃个没完,问:“那你怎么又……”
“我不知王妃从哪里知道了我和思晗的过去,硬是不顾思晗的反对,纳我为妾……”
他连忙竖起双手在身前,赌咒发誓的说:“爷,属下真的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事!就是思晗,据属下观察,她与王妃并无夫妻之实,更像是因为某种契机协议成亲。”
李蘅璋面色柔和不少,心道:看来刚刚卢思晗说的那一堆,半真半假,只是为了替穗穗把我赶走!
尔茶迫切的问:“为何少爷要装的不认识爷?”
元士先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起身查看门外无人,又坐会原处,说:“王妃应该是误食了某种东西,才导致他记忆有些空白,让他忘了很多事。”
李蘅璋半垂了眼皮,盯着手中的竹筒,拿着吸管漫无目的的搅拌:“他只是忘了我。”
尔茶与高峙一时无语:是的,他记得高峙记得尔茶,却唯独不记得爷!
尔茶忙问:“还能想起来吗?”
元士先摊手,无奈的说:“他到底是因为服用什么至今不知,思晗也不告诉我。就连日常诊治也是思晗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我。”
“属下私下偷偷查看过脉案,王妃因为当日之事伤了根本,身子受损太过,若不是被思晗及时施药,怕是回天乏术了。只是……”
他看着低着头的李蘅璋,瞧不见他的表情,又说:“但思晗没有骗您,王妃的身子确实大不如以前。以后,怕是都无法有孕,即便吃下延灵也无济于事。”
话音才落,时穗捧着菜品,推开门,示意小二把火锅锅底放在桌上,又让人把菜放下,这才落座。
“高大哥和尔茶都是北方人,难得来江阳,也来吃吃我们江阳的菜。”
他把啤酒给倒上,看李蘅璋埋着头,问高峙:“高大哥,李兄也是北方人?”
高峙点头。
他会意的笑笑,了然的说:“李兄可是身子不舒坦?是不习惯江阳闷热的气候?若是不舒服可不能憋着,让士先给看看,防微杜渐才好。”
李蘅璋抬起头,柔声浅笑:“不妨事,只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有些……”
他抬了抬手里的竹筒,又看看土豆花,笑语盈盈。
“上头对不对?”
时穗把冰镇的啤酒都满杯了,坐在位置上:“这辣椒可不容易得,不过对付这江阳湿热的气候最好不过了。”
他用筷子搅拌了还没有沸腾的火锅锅底,通红的液体上漂浮了好多红彤彤的辣椒和花椒。
他放下筷子,说:“知道你不太能吃辣,这是中辣,放心。”
李蘅璋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端起啤酒小嘬一口:“这又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时穗献宝的说:“前些日子路过一个酒坊,有个小哥把酒酿坏了正被打,结果我一看,便是这个。”
“我把人买回来,这还是头一遭出酒,也不知道大业的百姓喝不喝得惯,要不试试?”
李蘅璋迟疑一下,不由失笑:“冰爽可口,也不醉人,这股气嗝一出,倒还爽快。”
时穗竖起大拇指,赞赏:“有见识!”
他端起酒杯,说:“内人脾气火爆,多有得罪,在下替她赔罪。”
又对高峙、尔茶说:“有道是他乡遇故知乃是天下四大幸事之一,过去承蒙二位关照,在下谢过!今日不醉不归!”
听了元士先的解释,内人二字却没有之前那样扎耳。
桌上几人一饮而尽,在时穗的教导下烫起了火锅来。
时穗坐在李蘅璋的身旁,乐呵呵的说个没完没了,天南地北的想把这两年的所有见闻都告诉他。
二人之间的气氛太好,好到元士先三人根本插不进去,便十分默契的相视一笑,默默吃东西,小声的凑在一起说几句话,完全不去打扰。
“你名字叫平安,怎么生了那样的疑难病症,我都好久没见过思晗露出那种表情了。吃吃这个,这个毛肚好吃!”
“想来是很棘手,一定要谨遵医嘱,早日康复。这个虾滑是一绝,一定要试试!”
“山药好了,特别粉,吃吃看。”
“这个嫩牛肉特别嫩,不塞牙,给你吃。”
“这个鱼片要少烫一会儿,烫久了肉就死了。我的这块好了,给你吃。”
“小心!水晶包里有汤,烫着了吧?来,喝一口冰啤酒缓解下。”
………………
元士先,高峙,尔茶三人手拿筷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俩,嘴巴微微张开,要笑不笑的,嘴角有些抽搐。
时穗正端着自己那杯啤酒喂烫了嘴的李蘅璋喝,他这才惊觉自己的异样,连忙收回手,故作淡定的喝了一口自己的啤酒,脸色微红。
“哥几个看着我,做,做什么?”
李蘅璋挑眉,扫视三人,拿着手巾擦擦时穗嘴角的啤酒,为难的说:“穗穗,我不太会烫这个,你帮我!”
时穗看着他的笑容,拒绝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能红着脸躲闪着对方的热情,认命的充当人肉烫菜机。
他在心里把自己谩骂了好几遍:真是没节操,见别人生的俊美移不开眼走不动路!都怪思晗和士先整天秀恩爱,害得我这个旁观者都春心荡漾,每日家情思睡昏昏了!
李蘅璋看着自己碗里快要堆成小山的菜,夹起一块喂到认真烫菜的时穗嘴里。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时穗习惯性的张开嘴,咬进去,后知后觉的发现是对方的筷子,还十分暧昧的喂他吃东西。
有些难为情,心道:为何面对他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熟悉到甚至想睡了他?
他自然是不敢这样说的,但越是这样想,周身燥热,脸红的越厉害。
李蘅璋话锋一转,问:“听高峙说你以前也在长安?”
时穗点头。
“为什么离开呢?”
时穗一愣,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喝了一口啤酒,说:“不怕你笑,当日我意外摔伤了头,忘了很多事。只记得是思晗救了我,带着我回到了江阳。”
李蘅璋若有所思的点头,不语。
时穗见他沉默寡言,心中不安,连忙解释说:“没什么大事,我就是忘了些不太重要的细节,像高大哥,尔茶,小五三,士先我还是记得的。而且身体还是很好的。”
他拍拍自己手臂上的肱二头肌,炫耀的笑起来。
李蘅璋闻言,笑的苦涩异常:你果然,记得所有的事,却唯独忘记了我。忘记了不太重要的事……吗?
尔茶把时穗所有动作看在眼里,她更加坚信,时穗就算忘了李蘅璋,却还是忘不掉对李蘅璋的那些习惯。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侃侃而谈,对李蘅璋无话不说,想把所有的嬉笑怒骂都与他分享,想把所有好吃的东西都送到他的跟前。
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是那个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时掌柜,而是一个撒娇宠溺,讨巧卖乖的时穗。
尔茶放下筷子,擦擦嘴角,问:“少爷,还记得冬至那日发生了什么吗??”
时穗略作思索,微微蹙眉,说:“只记得失火了,我当时好像浑身都很疼,迷迷糊糊的好像在烧什么东西。”
烧什么?
李蘅璋隔着衣服摸着那块染上碎痕的白茸莲蕤玉坠:焚玉断情。
尔茶急忙问:“然后呢?”
“嗯……隐约记得房子外面烧起来好大的火,浓烟密布,呛得我眼泪汪汪。只记得好像我找来了什么东西,搭着,从天窗爬出来。”
“然后呢?”
“不记得了,醒来就已经在思晗的马车上了。歪打正着,原来她也是江阳人,我们就结伴同行了呗。”
他歪了歪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尔茶稍作迟疑,无可奈何的说:“没,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日之后就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时穗释然大笑:“冬日天干物燥失火乃是常事,别怕!这不是好好的嘛。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我歪打正着的回到了江阳。”
李蘅璋听着他的云淡风轻,痛彻心扉,压抑着自己,故作镇定,问:“可还记得秦王?”
时穗张了张口,惊异之下又一展笑颜:“嗨,我一个平头百姓,哪儿能认识那样的大人物?”
李蘅璋追问:“若是认识呢?”
时穗吐吐舌头,大言不惭:“算了,皇家的权力斗争也是恐怖,我可不想去蹚浑水!”
“再说了,那秦王家破人亡贬为庶民,也是个可怜人。希望他余生能安稳度过吧。”
高峙狐疑的看着时穗,问:“你不是一向都对秦王嗤之以鼻?作何有此感触?”
时穗摊手解释说:“时过境迁,那秦王在权力的斗争中输的一败涂地,连自己怀孕的王妃都护不住,也是可怜……”
“现在想来,怕是曾经那些说他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绵里藏针的话都是有人刻意为之!不然怎会连自己的挚爱都丢失了,尸骨无存!”
他不自觉的把手放在肚子上,眼眸笑笑,眼底波澜了一汪割舍不掉的仇恨与悲痛,双眼无神的看着沸腾翻滚的火锅。
“可怜了那个孩子,才成型,却连看一看这个冰冷人间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