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回忆，羊（中） ...
-
章节18 回忆，羊（中）
镭钵街的脏污地面、破旧外墙、隐藏在暗处如行尸走肉般的腐朽躯体，都在把湛蓝的天幕拽下去，一直践踏进尘埃里。在他处看来是澄澈的天空，于这里望上去竟是昏沉可怖的。地狱，贫民窟，垃圾场，随便怎么称呼，总之这里无可救药。耶稣和苏格拉底所经历的磨难在这里不值得一提，佛法更是无益[1]。每个人像沙子般一文不值，尘埃遍布这里的每寸土地。
这些拼尽全力想要生活下去的人，他们从不加以约束掩饰想要爬出镭钵街的野望。但思想在这里是行不通路的，比起□□还要不如：豁出性命，至少还能为你抢来半个面包果腹；思想能做什么？它于生存无益，这里没有人谈起这个。
但谁又能确切地说勃勃野心是无用的呢？零散火星也能燃起大火，谁都不知道这场火会不会把一切都点燃。
脱离贫民窟的道路有很多种。可惜的是，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荒草地上徘徊，郁郁不得入正确之路，最后那仅剩的火星都熄灭了。把这不怪他们，因为视线所能望到的范围迷雾遍布，而阴影里的怪物正饥肠辘辘地等待猎物。
所以，有一个庇护者，这是何其幸运。试错成本在镭钵街是珍贵的，一些人仅错一步便失去生命。可惜，处在庇护之下的年轻的羔羊们此时尚不知晓命运给予的馈赠珍重。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这时候的他们还这么年轻。
羊之中，没有成员的年龄年满十八岁。少年人的情绪总是热切而短暂的。羞愤很快就从结城和浩二的脸上消失，情绪微妙发酵，变得恼恨，乏味，不在乎。
“下次不要指望我来救场啊。”白濑松开揽着二人的手，把手揣进兜里。
“不要啊白濑，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诶！”浩二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用手肘捅了捅白濑的胸口。
无奈地瞪了浩二一眼，白濑走在前头向外走去。他们踱步着远离了据点，周围没有什么人，即便有，也是羊的成员。其他人基本都搬离了这里。羊的威慑力在大组织面前有点铺不开，但震慑其他散兵游勇还是能够办到的。
“中也那家伙真是的，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就是，居然不准我们出去干活，开什么玩笑。”
“看他这样子，估计以前是外面来的大少爷吧，说话做事和外面的人一样……”
“嘁，就算是，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呆在这里？”
心不在焉地听着同伴的谈话，这些细碎的声音，进入耳朵之后就很快地从另外一边飘走了，甚至没有经过脑海。这种抱怨，这些言辞，白濑的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中原中也的武力值为他带来了领导者的牢固地位，但说实在的，对于他的抱怨并不少。思维的差异是最大的天堑，时刻提醒着两边人的格格不入。
“你怎么看啊，白濑？明明以前你才是……”结城说。
“啊，我还能怎么看？”白濑敷衍着突然抛到身上的对话。
结城对中也的不满由来已久，他和白濑、柚杏等几人是羊最初的成员。最开始，大家只是想在一起抱团取暖罢了，那时候的日子很辛苦，同伴死亡都是常有的事。情况的陡然变化产生于大爆炸之后，那场大爆炸带来了镭钵街，也为他们的小团体带来了中原中也。中原中也实在是太强了，他的不懂人心与他的实力成正比。结城有时候会抱怨中原中也的约束过多，有时候又会抱怨说中原中也做得还不够。
说来奇怪，白濑竟然完全没有继续下去这场谈话的想法，只想草草结束这种没意义的对话。这会儿，他竟然被近日才加入羊的、名为太宰的少女给占据了全部心神。当然，这和对方的容貌无关。在白濑眼里，一个人因为另外一个人的相貌而留意她，这是多么无聊而又浅薄。
他所注意的是——是巧合吗？在他们私底下和高濑会有接触、并为对方完成了任务之后，声称在附近被袭击而重伤的太宰就加入了羊。她是高濑会的人？或者只是一个被波及的普通少女？
情感上，白濑是不愿意相信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因为她看上去就长着一副不普通的样子，不是容貌，而是那股说不出来的、他从未在他人身上见识过的气质。即便能够毫无间隙地融入镭钵街的生活，融入流浪败犬们防备心深厚的圈子，看上去和他们是彻彻底底的一路人。但是，在人群之外的时候，她偶尔露出的、恍若通晓一切的冷漠眼神，如此高高在上，化作银河把她和人群隔开。
面对难以掌控的事物，人类心生畏惧。不安像流水一样漫过脑海。白濑只能尽量安慰自己，不要乱了马脚。
他想：不管怎么样……中原中也是他们最大的牌和倚仗。那家伙，是绝对不会置羊于不顾的。
相安无事地过去了几天，终于，在小治对羊群生态观察这件事感到无趣之后，高濑会新的任务传达到了羊之中。
信使是来自高濑会的一名十人长，他叼着烟蹲在地上，含混不清地说着上头发下来的任务，让羊前往港口黑手党的仓库进行破坏。行动内容和上次一样，奖励却截然不同，这回的许诺颇丰，能让一群人坐吃山空上好几年。
“哇！！这么多钱，太爽了吧！”
“之后去买下整间游戏厅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当然，事成之后，钱想怎么花都随你们遍。”高濑会的人说。
羊群热切地讨论着，畅想之后的未来。奏鸣曲里唯一的不和谐音符竟是白濑，这丰厚酬劳反倒遭致了他的警惕心，他觉得有点奇怪，高濑会怎么会如此大方爽快？把疑问诉诸于口，他打断大家的讨论，直视着高濑会的人，“这次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只是多了一点额外的要求啦。”吐掉嘴里的烟头，高濑会的人笑容满面，“只要……”
他说出要求后，这地方由高低音一齐奏出来的杂乱协奏曲像是到了休止符一样停歇了。紧接着，数个声音叠在一起，爆发出更杂乱的嗡鸣。
一墙之隔的地方，少女双手环胸靠在墙边，眼睛落在空气中的某处，极轻地用嘴巴呼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植物产生的一缕絮状物，轻飘飘地从她面前被吹走了。
*
白濑回去的时候，太宰正坐在一个矮箱上面，和中原中也玩一种无聊的文字扮演游戏。他驻足聆听了一会儿。
她清了清嗓子，“你，中原中也，是一艘船的舰长，掌舵人。请问中原舰长，你下一步要做什么？”
“呃……去捕鱼？”中原中也犹豫着说。
“好的，即便掌握着能够摧毁半个编制的舰队的武器，但，中也舰长，只想炸鱼。”小治抑扬顿挫地咏叹着，犹如话剧旁白那样拿捏着语调且感情充沛，“天气晴朗，这是一个丰收的好日子。中也舰长带着他的舰船出海了。但是，中原船长犯了一个蛞蝓才会出现的错误：在出海前没有准备望远镜。因此，在中原船长眼瞎手短的情况下，船撞上了礁石，水顺着破洞灌了进来。”
中原中也：“？”
“船员们为了活命互相争夺，紧随混乱而来的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嗯…你船沉了，你人没了。”小治冷酷无情地宣判结局。
中原中也：“？”
他愤怒了，“你这是在故意搞我吧？！这听上去根本不是什么正常发展的情节啊！”
“真实生活要比这离谱得多，无知的小蛞蝓。”她的唇角弯起。
在白濑听来这故事好像别有深意，她脸上捉摸不透的微妙笑容加速发酵他心中的不安。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如果中原中也是舰长的话，那羊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船。船难，互相争夺的船员，损毁的船，死去的舰长……联系高濑会的人的要求，这些东西凑在一起，织出不安的阴影。
“白濑，生病了吗？脸色很差啊。”等中也凑过来关切地询问的时候，白濑才发现他已经在这儿驻足了太长时间。
“没什么，可能就是有点感冒。”他搪塞过去，匆匆把二人甩在身后。
他听到身后二人的谈话在稍作停顿后继续下去：
“如果重新开始这把游戏的话，你要怎么选？改日出海？更改航线？你还可以换一批船员，嗯，更听话、更稳定那种。”
“我差不多明白你话语里的陷阱在哪里了。你以为我会逃避？绝不！还是那一天，还是那些的船员，我会和他们一起准备完全地去再次挑战那一条航线。”中原中也斩钉截铁。
“唔呼，真是勇士啊中也。”少女意味不明地感叹，“真让我好奇，你的决心能坚持多久呢？”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回忆，羊（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