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你可以爱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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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世界上，清醒的人，好像总是活得更累一些。
对顾陈来说，记忆并不是对过去发生的一切因为模糊而加了一层美好的滤镜，而是像博物馆里精心雕刻的玉器，总是最直观、最清晰地陈列在他眼前。
因为太过清楚，所以无法忘记。
只要他闭上眼，母亲的冷漠，父亲的憎恨、他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总是像不会停止的录像带一样，反复地在他脑海中放映。
七岁之前，他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人，独自一人在童话中漂亮的城堡中成长，因为他过于沉静的眼神，连佣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没有人喜欢被一个小孩子看透。
作为一个孩子，就应该天真无邪，保持着还未被世界浸染的纯洁本分，对每一个人微笑撒娇，成为成年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可爱工具。
可惜他不可爱，所以没人爱他。
七岁之后，他被称为怪物。
与同龄人的巨大差距让每一个看他的眼神，从惊羡变成惊惧。
他应该不在乎，可惜他在乎。
年幼的他还无法承受这四面八方而来又牢牢钉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且也太烦了，所以他选择改变。
他收敛了望向他人清晰地眼神，把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也不再随便说一些真实但无情的话。
他很聪明，又太了解人心，所以轻而易举地成为了大家都喜欢的人。
都喜欢，但也不会主动靠近的人。
在自我与世界的看法之间他做了一个简单的平衡，并维持着这种平衡。
然后在他十六岁时，他遇见了林湛之。
答应陆桥拍《向左》，是因为在陆桥给他递剧本时，他无法理解电影中的许辰，一个那么美好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
认识林湛之之后，他渐渐明白了。
和他母亲这样天生的利己主义者不同，许辰林湛之这样凡事都为他人考虑，过度善良的自我奉献者，如果不想开一点，就注定成为这个世界的牺牲者，并以悲剧结束。
善者并不会善终，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他并不喜欢他母亲那样的人，也不喜欢林湛之这样的人。
很愚蠢，不是吗？
可笑的是，人这种天生充满劣根性的生物还往往会被那些美好事物吸引。
更可笑的是，他也是人。
所以他一边狠狠唾弃着林湛之这样的人，一边却又被林湛之这样的人深深吸引。
他眼看着处境本就岌岌可危的林湛之，却因为什么荒谬的负罪心理而把自己进一步推入深渊。
那段时间，入戏过深的林湛之像秋末河边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可他只能看着。
看着林湛之深陷许辰的厌世厌我情绪之中，看着林湛之主动地选择被自己哥哥的死折磨得死去活来。
他讨厌，他痛恨，但他只能看着。
因为比起人家的血浓情深，他不过是林湛之没有那么在意的一个人，不是吗？
他哪来的立场？
是啊，自出生以来还未尝过被爱滋味的他毫不犹豫地爱上了一个人，可这个人不爱他。
是啊，林湛之爱世人，对世界上所有人都好，可这个世人好像不包括他。
可是，林湛之为什么不能爱他？
在林湛之为一个死去的人挣扎悲痛时，在林湛之为随便一个女孩安不安全而担忧时，在林湛之为一个陌生人都肯尽其所能帮助时，为什么就不能，就不能回头看看他呢。
林湛之，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呢？
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一滴一滴无法停止地往下掉。
顾陈垂着头，睁着眼，在无声地哭。
一句“回来找你”，把他这些年所有的不甘、委屈、悲伤全部呼唤回来，一起集中在他的胸腔中翻涌。
他真的很难过。
林湛之没有让顾陈不要哭，他双手抱住顾陈，克制住自己的眼泪，继续道：“但就算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我也的确是做出了舍弃你的决定。”
“比起你对我的好，我对你实在是太差了。”
“这么多年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但我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对所有人都好的我却对自己的爱人那么差劲。”
“错的是我，一直是我。”
将想要说的话说完，林湛之吻了一下顾陈的脑袋，再次道歉说：“顾陈，真的对不起。”
说这些话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有人不断有人从车前经过，现在已经很久没有人了。
世界非常安静。
顾陈抬起头看向车窗，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小城镇有些破旧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林湛之望着他正在颤抖的眼睛上。
泪珠在林湛之的眼眶中打转，但没掉下来。
顾陈停下自己的眼泪，注视着林湛之，神色非常平静，口中却道：“阿湛啊，我一直在想，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
瞬间，一直悬着的眼泪夺眶而出，林湛之捂住脸，泣不成声。
顾陈却扒开他捂住脸的双手，让他望着自己的眼睛，问：“就算我很坚强，你也可以爱我的，不是吗？”
柔弱的人会理所应当得到林湛之的同情关爱，那么他强大了一点就不配得到林湛之的爱了吗？
呵。
这是什么垃圾糟糕可恶的理所当然？
“阿湛，你知道吗？”顾陈的声音很轻，落在狭窄的空间里，仿佛是在叹息：“我也会累的。”
在那数十年里，一直只能看着林湛之的背影的顾陈，在想什么呢？
他在期待。
期待或许哪一次林湛之会回头看他。
但林湛之没有回过一次头。
林湛之的背影修长清瘦，好看的要命，可这么好看的背影却又那么狠心，一次都不肯回过头来。
于是期待变成失望，然后再次开始期待。
可十年的时间真的非常漫长，他感觉林湛之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即使坚定如顾陈，在无数次望着林湛之触碰不到的身影时，也不禁在想自己要这样下去吗？
“所以你知道吗阿湛，我很害怕。”
“我害怕有一天我真的累了。”
“那么，”顾陈停顿了一下，像是说出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有些艰难，他蹙起眉头：“我们，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可能了呢？”
单向的追逐像是大海上的一片孤舟，他独自与翻滚的海浪一直斗争着，即使知道他有自己的航向，但那些日子，一定也非常孤单、彷徨、痛苦吧。
可是再痛苦，更不能承受的是，最后一点与那个人相悦的可能都被抹杀掉。
林湛之感觉自己的心绞痛得快无法承受，只是，光是听这些话的他已经这么难受了，那么，经历这些的顾陈又是多么难过呢。
“不会的。”他哭着道：“我知道我错了，所以顾陈，”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顾陈的脸颊：“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好好，好好对你的。”
“你相信我，顾陈。”
顾陈却摇了摇头，望着林湛之的目光非常清醒，清醒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你不会的。”他说。
听到这话，林湛之也快速地摇头，着急道：“我……”
顾陈抬手捂上了他的嘴，再次重复道：“你不会的。”
“现在你是这么想的，但很快你就会因为宋敏还是何敏的开始痛恨我了。”
他说着，眼神开始有些阴冷，看着林湛之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些轻蔑：“今天，不就是这样吗？”他反问道。
闻言，林湛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对着顾陈，认真道：“我没有。”
顾陈看着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怀疑。
林湛之便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
“顾陈，我今天从来没有因为宋敏而痛恨过你。”
“哦？”顾陈拖长嗓音道，目光由怀疑变成探究：“那么，今天那么长的时间里，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何弥补过错，顾陈，错的就是错的，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是，”林湛之的声音笃定又坚决：“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顾陈打开了车内的灯，原本有些模糊的脸在灯光下陡然清晰起来，林湛之的表情非常严肃，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迫切。
他没出声。
林湛之便继续道：“你说的都对，我喜欢这样的你，但又害怕自己过于喜欢这样的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既有的价值观所相对。所以以前，我懦弱地逃避了。”
“但是，从今天起，顾陈，我不会再逃避了。”
“既然我喜欢你，我就要接受你的所有，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
“我发誓！”
作者有话说
第112章 你可以爱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