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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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营地。小灯放进了壕沟，壕沟里大大小小的反光镜将帐篷围在了一个光圈里，像一条保护主星的小行星带。
向帐篷望去，帆布上有两个黑影，依偎在一起。
帐篷里，一簇暖黄光摇摇晃晃，像片浴风的羽毛。
“不舒服？”阮秋鸣问。夏澜生在他怀里不安生，扭来扭去，也不肯吃东西。阮秋鸣心里唉声叹气，这记吃不记打的小东西，一个太平就又开始矫情了。
他现在很累，不是很有心情和小孩斗嘴，只得叹气道：“行了，我去给你烧水，就在这儿洗吧。”阮秋鸣往帐篷外走去，心想娇小姐是个穷讲究的，身上有异虫的臭血骚口水，不洗干净是不行了。他边走还不忘嘀嘀咕咕：“真是的，上辈子欠你的了。哎，还是我心太软啊，道德的楷模，军营的标兵，荣耀之鹰阮秋鸣，好人一生平安。”
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阮秋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拽着。哈，他这英雄救美还救了条小尾巴回来了不成？不是说他口臭吗？不是嫌他衣服磨肉吗？啧啧啧，这会儿是怎么个意思？
算了，阮秋鸣摸到了夏澜生手，牵住他，心说这孩子难得有点孝心，还知道去而复返，不管结果是不是添乱，起码心是好的。要说这小殿下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成器，认路算一个优点，讲义气也算挨得上边。这就行了，对娇小姐，他的要求不能太高，毕竟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小孩儿先前遭了太多罪，这会儿害怕离不得人，那他就就坡下驴不为难人家了。
再说，他还得靠这娇滴滴的小娃娃呢。
阮秋鸣看不见了。伽马光子弹让他出现暂时失明，他现在全然凭着其他感官行动，到底有些不那么方便，退一万步讲，今日之所以会被异虫袭击，他决断出错占了绝大多数原因。
这么想着，阮秋鸣牵紧了夏澜生，说不清到底谁更需要谁，他把人带到帐篷外开始烧水。
阮秋鸣动作娴熟，不愧是军队里历练过的。夏澜生略有好奇地看着阮秋鸣把储冰加热，化水，蒸馏，最后不知从哪儿拖出一个大压缩型密封舱，从里头翻出一个头盔，接上珍贵的蒸馏水。
“去洗吧。”阮秋鸣把头盔递给夏澜生，突然又收回手。他还记得夏澜生的手臂被异虫贯穿了，这会儿应该还很疼吧。“能自己洗吗？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夏澜生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在阮秋鸣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反应。夏澜生虽然一直给人娇弱的形象，但他的身体有一种特能，自我修复很快。不知是不是有了母亲精神体护盾的缘故，现在的夏澜生只要伤口不经历持续伤害，恢复的速度可说是肉眼可见。眼下他手臂的伤口已经结痂，倒是阮秋鸣这个哨兵很令人意外，异虫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
“阮秋鸣，你的额头还在流血。”夏澜生道。
“哟，小殿下这是关心我吗？”阮秋鸣笑了笑，“行了，我好歹是个哨兵，这点儿伤算什么，你赶紧去洗吧，我不看，保证不亵渎您尊贵的身体。”一想到夏澜生动不动就皮肤红肿，又痒又疼哼哼唧唧的模样，阮秋鸣就巴不得小孩儿赶紧去洗干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端着头盔把夏澜生往帐篷里推，坏笑道：“是不是手疼，自己洗不了想让哥帮忙，又不好意思说？”
“没……”夏澜生本想说“没有的事”，话到嘴边，忽地就成了“没关系。”他说，“没关系，阮秋鸣，你可以帮我洗，我也可以帮你洗。”夏澜生这回不觉得委屈自己，本来这危机四伏的荒野之地就只有他们俩，他需要一个强大的人保护自己。而且这个阮秋鸣身上似乎有很多疑点，就像他战斗力很强——在没有凶狠武器的情况下，格斗术确实过硬，在荣耀之鹰里也算优秀了，但两年过去了，阮秋鸣只是个预备役，阮枭的儿子、强大的哨兵，怎么可能两年了只是预备役？
阮秋鸣的秘密就是他的弱点，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就能掌握他的命运。夏澜生想，要知道一个人的秘密，首先就要建立信任，不是上下关系的信任与服从，而是亲近的信任。
阮秋鸣叫夏澜生的话一噎，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就听夏澜生语出惊人：“阮秋鸣，你看不见了是不是？是因为那颗伽马光子弹吗？如果……”夏澜生捏了捏阮秋鸣的手指，漂亮的唇角弧度越来越深，声音却是情深义重：“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以后都看不见，我会照顾你的。我会听话，会懂事，有些事我不会做你告诉我，我会很快学会，不给你添麻烦。对不起……让你为我受伤，我真的很对不起。”
头盔里的水险些洒了出去，阮秋鸣哪见过夏澜生这态度良好的模样？就说这人啊，还是得有点缺点才真实，而今貌美如花的小殿下蹭地一下心灵也美了，这换谁谁能扛得住？
夏澜生说帮阮秋鸣洗澡，在那句“对不起”之前，阮秋鸣有那心，胆子攒一攒也是有的。但发现小殿下蜕变，变得人美心也美以后，阮秋鸣是没了贼心，狗胆也没了。为了打住小殿下一再示好，怕自己往后不好训导这小孩，阮秋鸣先下手为强，非说自己瞎了什么也看不到，要夏澜生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伺候小殿下沐浴安全的很。
阮秋鸣从外头接了管子连在头盔上，夏澜生“乖乖”脱了衣服，坐在小石墩上等着。阮秋鸣翻翻找找一通，垂头丧气地摸了过来，坐在夏澜生对面愁眉不展半晌，突然掀起自己又脏又破的衬衣，捏在手中沾了沾头盔里的温水：“小殿下，实在找不到软和的布料，您将就将就？”
“没关系的，”夏澜生时刻盯着阮秋鸣，乖巧道，“我不怕疼。”
哎哟，阮秋鸣心里都让夏澜生给说潮了，跟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要欺负弱小似的。今晚的小殿下实在可爱的很，阮秋鸣心里没来由地软，紧张道：“那我可不能叫你疼，要是不介意，我用……手？”
“好的。”夏澜生点头。他现在目标明确，阮秋鸣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他发现此人是个典型吃软不吃硬的，反正现在阮秋鸣瞎，有人伺候自己也不亏。只要顺着阮秋鸣，阮秋鸣就很容易和人交心，套话也就容易了。
阮秋鸣撩起水，摸着夏澜生的小脸开始擦。
很舒服。夏澜生闭上眼睛，回想和阮秋鸣相遇的点滴。
他很抵触旁人的触摸，因为皮肤会起疹子，除了家人，就只有匹司宫殿里的老礼仪官多蒙的触碰，令他不会有类似“过敏”的反应。阮秋鸣是第一个，从星历308年相遇，夏澜生就发现，阮秋鸣身上的气息让他很舒服，总让他想起和母亲在教堂里祈祷时的画面。那是一种宁静平和、让人安心归属的感觉。
阮秋鸣的脸在夏澜生瞳孔里放大，夏澜生眨了眨眼，往后仰了一些。
“小殿下，你身上怎么这么光溜？”阮秋鸣道。
夏澜生：“……嗯？”
“没一个疤？”阮秋鸣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王……是因为精神体护盾吗？”
“不是。”夏澜生盯着阮秋鸣眼角的小红痣，“我一直这样，伤口很快自愈。”
“像顶级哨兵那样？”阮秋鸣的手停在夏澜生的肩膀上，有些激动。
“不太一样。”夏澜生实话实说，“这算家族的秘密吧。”
阮秋鸣一听“家族秘密”刚要阻止夏澜生说下去，夏澜生便用脸蹭了蹭阮秋鸣的手背，像没了家的孩子一样，渴求每一点温暖，哪怕是来自陌生人的。他抢先道：“阮秋鸣，我只有你了，我很信任你，我不会骗你。”
阮秋鸣：“……”
好乖。小殿下长大了，欣慰。
夏澜生说，比起SSS级的哨兵，母亲温馨虽然只是S级向导，但家族基因使然，母亲的愈合能力要比父亲更强，几乎就是眨眼的事。
这件事让阮秋鸣震惊，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接受。普遍认知里，哨兵的身体素质要远高于向导，但地球时代遭遇的暗物质辐射，导致人类基因改变，部分人觉醒为哨兵和向导，以粒子状来到星际，建立全新社会秩序。基因被改变的人类当中，觉醒为向导的那一部分基因很不稳定，这也正是至今没有SSS级向导出现的原因，也是顶级向导数量稀少的原因之一。
因基因不稳定，所以向导进化能力也极不稳定，有王后温馨这样迅速伤口修复的状况，也就不奇怪了。
就像他的母亲，阮秋鸣想起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尤安娜。那也是一位S级向导，和父亲比翼连枝，却在生下他的同时死亡。死因，基因病变。她的基因病变早有预兆，父亲还是坚持娶她。只不过他们的婚姻有些特殊——没有终生标记。
女人怕自己的死让男人暴走横死，男人心里还有荣耀之鹰的忠诚——他们只建立了临时标记。在没有结合热的情况下相爱，后来用培养皿做了合成胚胎，再放回母体。
尤安娜该是无法承受妊娠，但母性的伟大还是让她坚持生下了阮秋鸣。母亲知道自己活不久，总要给深爱的男人留下一脉骨血。强大的S哨兵阮枭上将，十四年来，人前是铁马金戈的硬汉统帅，只有阮秋鸣知道，父亲也有脆弱的一面。
阮枭曾酒后失言，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见到尤安娜——他青梅竹马的姑娘，最后一面。
“阮秋鸣，”夏澜生倾身向前，戳了戳阮秋鸣的肩头，“你……在难过吗？”
“别难过，我会听你的话。”夏澜生撩起温水，软嫩的小手擦掉阮秋鸣额头上的血渍，字句真诚：“我会陪你。”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