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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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圣旨峻急之故，虽容渊十分虚弱，马车却一路仍行得极快，除却在驿站休息的时间，皆是疾驰。
到了后来，容渊便少有清醒之时，镇日昏沉。
可即便如此，车行仍是不停。
天启朝中，如今早已变天。
早一刻入京，便能早把握住转变之机。
“袖儿。”自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的黑暗中醒来，容渊低声唤道。
“我在。”苏怀袖自是不离他左右。
“什么时候了？”即便睁开眼，入目的也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甚至连时刻都无法判断。
“未时了。”苏怀袖轻答。
“我睡了很久么？”虽是一句问出，容渊心中却早有答案。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还好。”苏怀袖只是淡淡答道。
“呵。”容渊轻笑，伸手按在榻边，支持着想要坐起。
苏怀袖上前扶住他，又拿了软垫放在他身后，才低声道：“就快要到京城了。”
“嗯。”容渊应得似乎无可无不可，双目微阖，好像正在出神。
此时马车突然骤停。
片刻后，铁一来报，有人求见。
自称——苏青瞿次女，苏盈香。
容渊似乎考虑了片刻，然后才点了点头。
苏怀袖却是有些讶异。
想必这一位，应该便是传说中的凤王妃了。
可凤王下狱，按理说王妃应该也被严密地监视起来了，又怎么会出现在京外野地之中，还早就等着西陵侯车驾的到来？
片刻之后，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被铁一引入车内。
那女子向着容渊见礼后，方才微微抬头。
等苏怀袖眼中映出她的模样，却更是意外了。
这个“苏盈香”长得与苏怀袖本人，可说是大为不同。
苏怀袖充其量可算清秀而已，可“苏盈香”却算的上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虽似是因为凤王一事不曾盛装，可带着几分憔悴的花容月貌却更是惹人怜爱，只怕那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楼三，也是有所不及。
只见她梨花带雨，妙目含泪，盈盈地在苏怀袖让出的小椅上坐下，举动之间，无不是仪态万方。
可惜如今容渊受碧缕花之累，看来是要错过如此美景了。
给她倒上茶后，苏怀袖束手退至一侧跪坐，恭顺谨肃。
显然那“苏盈香”对她的身份也并无丝毫怀疑，只是一双珠泪盈盈的翦水眸子轻垂，朱唇轻启欲说还休。
容渊斜倚在榻上，停了停才缓道：“王妃远到，恕容渊不能起身见礼。”
苏怀袖暗暗撇唇，等着这“苏盈香”自与容渊去说那些官样文章。
谁知美人开口，黄莺出谷一般的嗓音，说得却出人意料之外：“侯爷，请救救我家王爷，他是被冤枉的！”
苏怀袖一时愕然。
她自然知道凤王下狱，如今这个“王妃”身份尴尬，可一日判决未出，她就还是皇族的王妃，如今却如草芥之民一般半路拦下异姓侯爷的车驾喊冤，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况且她如今找上容渊所为何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非要如此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说，这位王妃也着实是太过有胆魄了。
果然容渊微微蹙眉，只是淡道：“王妃不必担忧。若凤王爷立身清白，自当洗脱冤屈。”
他话里已经带着些警告的意思了，此地已近京中，凤王妃独身一人与他相见之事若传入有心人耳中，必将再惹事端。
可苏盈香似乎并听不出他话中暗示，只是苍白了一张娇颜，咬牙说道：“府中搜出的巫蛊之物……是我的！”
说完之后，没等容渊有所反应，她竟自啜泣起来。
无奈伸手抚上额角，容渊正要说话，却见苏怀袖悠然起身，行至“苏盈香”面前，自袖中抽了帕子递给她，然后柔声道：“这位王妃殿下，我家侯爷如今尚在病中，不便与客久谈，不如请先行回转，等侯爷入京后再议如何？”
她话里带了些许天惑音，目前虽内力不继，不过显然在这“苏盈香”心神大乱之际效用仍是不错，只见那苏盈香竟真的慢慢止住泣声，随着铁一被带了出去。
回头见容渊容色间甚有倦意，苏怀袖不由笑道：“如此梨花带雨一般之美人，却是不好应付呢。”
容渊唇角微勾，看起来却有些像是苦笑，“她的话，你如何看。”
“我信。”端起“苏盈香”不曾沾口的车茶轻啜一口，苏怀袖淡道：“侯府的好茶，她却是无福消受了。”
容渊点了点头，轻咳几声后补充道：“她是司集人。”
“司集？”苏怀袖扬眉，“传闻中以下毒蛊术出名的司集？”
“正是。”没得苏怀袖提出疑问，容渊便续道，“她身上带着驱蛊香。”
“原来这是你赞同之缘由。”苏怀袖若有所悟。
“那你又是如何做下判断。”听苏怀袖的意思，她却是不曾注意到那“苏盈香”身上的驱蛊香味，不过同样也下了断言，容渊好奇她之信心由何而来。
“大概便是直觉罢。”苏怀袖搁下茶盏，漫不经心地答道。
容渊轻笑出声。
“我之答案在你看来，十分可笑？”苏怀袖又一次扬眉。
“无。”容渊复又掩唇轻咳，片刻后才续道，“只不过我突然想到，若非有半年前之变故，或许今日在我面前的，便是你了。”
苏怀袖顿时柳眉倒竖，脑中不由揣摩了一番若是自己今日与那“苏盈香”易地而处，这般摇曳多姿地为王爷夫君拦轿鸣冤，声泪俱下之情状，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袖儿？”一阵寂然无声，容渊以为苏怀袖真动了气，放柔了声音问道。
“侯爷如此无端猜疑，实在令袖儿寒心。”大抵是欺负容渊目不能视的缘故，苏怀袖口中说的哀怨无比，神色却是丝毫不动。
“是我失言。”可容渊又岂是不了解她的性子，这道歉也是不尽不实得很。
苏怀袖正欲开口，却被马车的又一次停下打断。
难道是那位“凤王妃”去而复返不成？
这一回，入内禀报的却是铁七。
“主子，外面有个少年，自称是袖儿姑娘之子，前来寻母。”
嗯，少年，那就不是那“苏盈香”了，自己的天惑音看来尚未十分沦落——等等，儿子？寻母？
这又是在唱哪出？
一路平顺地入京之旅，临近终点却如此意外连连，苏怀袖自认古板严肃，对这样的惊喜——实在是够了。
“带他来。”可回答的人却是容渊。
“我可不知自己还有个已成了‘少年’的儿子。”苏怀袖只觉得十分尴尬，明明绝无此事，可不知为何在容渊面前竟会变得心虚起来。
容渊脸上神色似笑非笑，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苏怀袖索性闭口不言，总之等会见了人便一切都明白了。
片刻之后，人由铁七引入。
看清楚面前的人时，苏怀袖的心，却不由一紧。
眼前的少年，一身衣物早已脏污敝旧地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形状，露出瘦骨嶙峋的身子，整个人几乎瘦得脱了形，一张小脸上满是青紫，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而他的目光，在触及苏怀袖身上的那一刻便停住了，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娘——”少年还带着稚气的嗓音里混合了浓浓的鼻音，听得苏怀袖一时心软得几乎便要答应了。
可是——她虽是嫁过人的，却因为旧事的缘故，绝不可能曾经有孕，更不可能凭空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
思及至此，苏怀袖才清醒过来，正要张口问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历，却见他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晕倒在地，竟是一句话也来不及问，本能地闪过身去接住了他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身子。
“他的确是你之子。”等这一阵凌乱响声渐定，容渊淡淡道。
“袖儿自是不及侯爷事事洞若观火。”听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苏怀袖话里也不由带了几分讥讽意味。
“不要忘了，你已不是‘苏怀袖’。”容渊只是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苏怀袖这才了悟。
在容渊身边的日子，看来真的是太过滋润了。
以至于她早已忘了自己的过去，和那近乎怪力乱神之说的换体重生之事，早已被她抛之脑后了。
难道说这个少年是……
眼神复杂地看向如今晕在自己怀里的少年，苏怀袖终于不由嘴角抽搐。
那话既由容渊所说，没有十分，也有八分了。
无奈之下，苏怀袖只得打横抱起少年，随铁七下车先为他潦草地处理了身上伤势和换了身干净衣物，才重又回到车内。
“当日我……是在云阳，他怎么事到如今才找上门来？”等坐定之后，苏怀袖才发现其中违和之处。
容渊垂目，淡笑不答。
既他打定装高深莫测的主意，苏怀袖便无意再问，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年。
如今少年脸上的尘污皆被洗尽，露出的脸上虽布满青紫伤痕，却长得出人意料得清秀俊美。
苏怀袖的眼神在少年和容渊的脸上打了个来回，顿时觉得自己想必是连日赶路太过辛苦了，不然怎么会觉得两人的样貌竟有三分相像呢……
“铁七。”等安置好少年，苏怀袖招来铁七，问道，“这孩子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他跟了我们一路。”铁七如实回道。
苏怀袖不由回头，怪不得容渊丝毫不以为怪，原来是早已得报了。
“一路？”下一刻，苏怀袖扬声问出，这少年看起来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如此年幼，又无代步之物，怎能跟着他们这疾驰的马车一路直至此地？
“他白日被甩下，晚上便连夜追上来。”铁七的语气并无起伏，只是单纯地陈述着。
听到这里，苏怀袖也不由略略色变。
这少年小小年纪，却是好坚忍的心性。
怪不得方才替他换洗时，他脚上磨破的皮肉早已与鞋子沾在了一处，急切间竟无法脱下。
“为何任由他跟着？”
“并无危险。”铁卫营行事，一切以西陵侯安危为第一要务。这少年的存在显然对容渊并无威胁，所以虽知道他的存在和行动，却不曾阻拦。
话说到这里，苏怀袖也明白了八分，让铁七退下后，转头看着倚在马车窗棂下，仍是昏昏沉沉的少年，却暗暗叹了口气。
西陵侯车驾一路疾行，唯有晚间才在驿站歇宿，而少年就趁着他们歇宿的时候赶上，可等他赶上时，往往便又是车驾重新出发之时。
所以他虽跟了他们一路，却不曾找到与自己说话的时机。
直到“苏盈香”意外的来访，才令他终于有了机会。
昏迷中的少年不知梦到了什么，不适地动了动身子，低声唤了句什么。
苏怀袖坐得与他甚近，听在耳内，竟是模模糊糊的一句，娘，别走。
也不知是不是这身子上残存的母子天性，她只觉得心头一颤，不由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
“袖儿。”此时，一直一言未发的容渊终于开口，“前方便是京城。”
“嗯？”一时间经历了太多变故，苏怀袖尚未回过神来，答得有些茫然。
“你和他……需要一个身份。”容渊续道，语气甚是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着今日之天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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