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落叶》与春同坐

43、爱人

　　在医院呆了这些天把尤珉憋坏了，每天形形色色的人，从匆匆去匆匆，没有个说心窝里话的人，沈以祥连续几天都熬了通宵，头发肉眼可见的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像他走过的路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这会儿偷了闲，在一张折叠床上眯了起来，尤珉看着操劳的他偷抹了把眼泪，电视声音咿咿呀呀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她担心的看着沈以祥生怕把他吵醒，可这房间还有其他人，她只好开口请求他们把声音调低一些。

　　“你好，这位大姐，我家老头子在睡觉，能麻烦你把声音调低一些吗？不用很低，能让他安心睡着就好。”

　　老大姐的脖子受了伤，没办法大幅度转动，指着桌上的遥控器，说：“遥控器在桌子上，你自己调吧。”

　　尤珉拿起遥控器犯了难，片刻后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家老头子是老师，可我不识字，还是麻烦你来调吧。”

　　老大姐也没有不耐烦，反而将她招呼过去，让她坐在床边，耐心的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念给她，两只贴着打完点滴时的胶带的手来回交互，一只手略显茫然。

　　“这个是音量，上边是加大声音，下边是减小声音，左边这一串是频道，上边是加，下边是减，你按着试试看。”

　　尤珉照她说的按下去果然声音小了许多，她笑得好开心，像个吃上糖的孩子，就是一件小事就让他们熟络了。

　　老大姐突然伤感了起来，看着电视上一张张从学校跑出来洋溢着笑得小脸，有些委屈的说：“其实我也没上过学，后来嫁到婆家也吃了不少亏，好在我的儿子有出息，这些字儿都是他教我的，就是之前在这里的那个小伙子。”

　　尤珉倒是想起有这么个人，到来的次数不多，时间也不长，每次都是待不上半个小时就被电话喊走了。

　　尤珉点点头，老大姐继续道：“我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

　　笑着笑着老大姐竟留下了眼泪，尤珉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说：“你儿子这样有出息，以后不就可以享清福了，这是高兴的事儿，哭什么。”

　　“对，对，对，这是高兴的事儿，”老大姐整理好情绪，问起了她，“你呢，你们家有几个孩子。”

　　“我啊，有个外孙，打小就漂亮，小时候我就这样把他抱在怀里，小小的，软软的。只要抱起他就拽着我的衣服不肯撒手，为此还扯坏我好几件衣服呢。”

　　说到这里尤珉笑了，连病态都驱了三分。

　　“后来，老头子认了个干儿子，是他的一个学生，现在都是公司的老板了，他们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孙子，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俩孩子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从小就形影不离，每次他们谁犯了错，或是考试考砸了都想着替对方打掩护。其实我并不关心这些，只要他们过的开心，在我心里就是一百分。”

　　回想起他们小时候，尤珉本就疲乏的眼睛忽然明亮了，像是一盏路灯指引着她回到以前。原本睡着的沈以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坐在一边宠溺的看着尤珉把以前的事情缓缓道来。

　　“只不过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了，现在连个电话都不敢打给他们，生怕他们知道了担心。我也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样子，活不长了，我现在只希望能好好看看这两个孩子。能让我的遗憾少一些。”

　　老大姐又不满意了，说：“刚才你好好的劝着我，怎么到你自己就糊涂了，人只有让自己一把才能活的长久，别动不动把死呀死呀的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尤珉拍拍自己的嘴，吸了吸鼻子，笑的前仰后合道：“对对，你看我，净说些不好听的话，别见怪。”

　　沈以祥把纸送到她面前，扶着她在床上重新躺下，老大姐忍不住调侃道：“你看你们多恩爱幸福，老天舍不得把你收走的。”

　　二人相视一笑，尤珉攥住他滚烫的双手，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这个问题尤珉每天都会问一遍，沈以祥总是会不厌其烦的告诉她，“快了，你听话，今年一定是个团圆年。”

　　“我想家了，如果让我一直呆在医院才能活着，就让我回家吧，我一直在被做选择，这次我想自己选，好吗？”尤珉委屈的抓着他的手，近趋恳求的说。

　　“好。”沈以祥整个下巴都在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在尤珉面前落泪，也是尤珉第一次开口恳求他，本来铁了心的他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

　　答应了之后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二人都安静的干着个自的事，就像这几十年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