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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黑白 ...

  •   侍女将肖铎引到一处房间内便离开只留肖铎一人在房间中,屋内房顶上挂着玄色与白色的丝绸,房间内有一巨大的多宝格,上面放置的是一架架古琴,格内古琴制式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被保存的很好。
      在殷雪照起身就要离开的一刹那,肖铎拉住殷雪照,低声急问:“你去哪里?”
      殷雪照抹下他的手,叫他随便和黑香芩和白香蒲说说话就好,之后在门口汇合。

      黑香芩和白香蒲同时选上殷雪照的纸卷,那他说的没错,自一进城就被监视了。所以一进辉夜城殷雪照就改了主意,不再抗拒与自己同行。想到此处,肖铎拿出入场令来看,异口同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拿的并不是黄昏天的入场令,只是何芰的‘相思令’。”
      肖铎猛地抬头,本能地将那“入场令”藏于身后,只见黑香芩与白香蒲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二人已然摘下面纱,几近一样的脸约莫十一二岁,面庞白而稚嫩,眼睛大而木然。
      黑香芩道:“肖铎,你成功将殷雪照引进辉夜城了呢。”
      白香蒲道:“接着,你要成功将他带去黄昏天知道吗?”
      说完两人同时伸出手来,白嫩的手上各自有一条黛青色书签似的物件,边缘有三圈细细的线,一圈白,一圈金还有一圈黑。
      肖铎的心咚咚直跳不敢去接,那二人便一直举着。
      黑香芩道:“你不相信?”
      白香蒲道:“你可以看看。”
      黑香芩道:“相思令只是拜访西月楼的凭证。”
      白香蒲道:“这个才是能进黄昏天的入场令。”
      说完两人同时举高手中书签,在阳光之下只见在书签的右上角隐隐有一个“子”字,而右下角画着一座月与星中的城池。肖铎举起手中的去看,那里什么也没有,并且比起她们手中类似书签样式,自己手中的这个更像是一段丝绸。
      白香蒲上前一步道:“接着吧,让他参加。”
      黑香芩也上前一步:“让他参加,直到最后一场。”
      白香蒲道:“你进去,自然会有人接应你出来。”
      黑香芩道:“你出来,就可以拿着你的药草离开。”
      白香蒲道:“不要忘记你的处境。”
      黑香芩道:“不要忘记你的任务。”
      肖铎看着逐渐伸到面前的手,连带着巨大的威压朝他袭来,叫他不由得后退,握着相思令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他们在哪?”
      两人同时歪歪头,并如出一口道:“谁?”
      “明知故问!我弟弟们!”肖铎喊了出来。
      两人疑惑着对视一眼,嘴角弯起一般的弧度,又同时转头看向肖铎:“不知道。”
      黑香芩道:“但是你们一进城,我们就知道。”
      白香蒲道:“你们一进朝晚楼,就下了命令。”
      两人再次齐声开口,并将入场令递到肖铎面前:“带他去黄昏天。”
      黑香芩弯下身子道:“若他没进去。”
      白香蒲也弯下身子:“就是破坏了计划。”
      黑香芩道:“城主会不高兴。”
      白香蒲道:“你们会不好过。”
      肖铎拳头攥了又攥,胸口不住起伏,最终猛地抽走了入场令。
      白香蒲和黑香芩一同笑道:“记住,是戌时。”

      肖铎走出西月楼,此时天越来越暗,西边隐隐有一个半圆形的月亮,白的透明。
      殷雪照斜倚在西月楼的门柱边,“北风”两字正好在他的肩旁。看他出来,起身往朝晚楼的方向走,肖铎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街道旁的商铺已有人开始点灯。
      明日便是三十了,肖铎抬头看见殷雪照的背影正一无所知地往前走。
      肖铎想,我究竟为什么会不断重复经历同一种境遇呢?二十几年诚惶诚恐,父母之仇不敢报,他人之恩不敢忘,为什么还对我如此?
      渐渐地殷雪照轻便紧身的竹青色衣衫化作宽厚的棕皮衣服,高束的马尾渐变成一簇一簇的辫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肖铎努力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可怎么都跟不上,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大,心中不由得恐慌,想要大声呼喊他,可是没有声音,眼看着那人就要抛下自己,肖铎用尽力气朝他呼喊,可声音一出眼前随即一黑。

      火,漫天的火,有生命的火,有目的地追逐着华丽的宫殿,盛放的花朵,奔跑的牛羊和新生的草原,肖铎不断地逃跑,双腿就像沉重的泥块被炙烤地干裂痛苦不堪,无法忍受的热却如影随形,宣告着火焰马上就来。终于看到一片高地,肖铎振奋意志加快脚步跑了上去,已然有不少人也到这里来避难,里面没有肖铎熟悉的人,但他心中隐隐感觉他是认识这些人的。肖铎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坐下,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孩,胸前戴着许多串颜色不一的珠串,乌黑的麻花辫躺在两边,女孩递给肖铎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信纸,对着肖铎说道:“只有你认识他,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肖铎想了一下,不知道她说的是谁,问道:“谁?”
      那女孩拉起肖铎的手,将信纸塞进他手里,很是害羞地说完就跑开了:“就是他,你知道的。”
      肖铎不明所以,看着手中只是简单地折了两折的信纸又忽然灵光乍现,哦,是他。想起之后便东张西望在人群中寻找,找了一圈发现没有。肖铎意识到自己得出去找他,但双腿累得像是贯了铅一样根本就走不动,可是已经答应了的事情还是要完成。肖铎努力站起来,朝坡下的方向走过去,哪想一个不注意便滑倒眼看就要滚下山坡。
      肖铎于此猛地惊醒,眼前繁复的花纹像是活了过来般不停地打圈,脑内不停地蜂鸣似乎真有狂蜂在脑袋里晕头转向地四处乱飞。
      “苔藓灯笼青石板,小桥流水白篷船。风奶奶请你送风来,骑着毛驴从东来……”
      如此熟悉的小调,肖铎曾在幼年听过无数遍,如今随着笛声一起送进身体,如一阵风将眩晕缓缓地吹走。
      肖铎艰难地坐起身来,瞧见殷雪照坐在窗边闭着眼睛安静地吹着竹笛,他双手修长而白皙,手中的笛子通身一色。淡淡的阳光于窗外为他披上金纱,那光芒叫他头晕目眩。
      一曲终了,殷雪照缓缓地睁开双眼,放下手中的竹笛看向肖铎问道:“她们跟你说什么了,值得你惊吓至昏厥?”
      眼看着肖铎仍不明所以,像只小鹿一般看着自己,殷雪照言语都放轻了:“在回朝晚楼的半路上你忽然大声叫喊,我回头你就已经倒了。我找来大夫给你诊治,说你是惊吓过度。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你给我讲讲。”
      肖铎犹豫再三道:“你一定要去吗?也许那贼人一次不得便就此作罢了呢?”
      殷雪照看着肖铎的脸,他向来不悦有问无答,人家既然多有防备,自己干嘛自作多情关心,念在他是个病人又无甚深关系,压下心中的那一点膈应,回了句“对”之后便往外走。
      肖铎忙叫住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当下日头正高,正是未时,快言快语:“今夜?今天已是三十了?我和你一起去。”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刚站起身来眼前又一抹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幸被还未走出几步的殷雪照一把拉住,肖铎缓了一会,反手抓住殷雪照的手臂道:“你要是去,带上我。”
      殷雪照将人扶回床上,有点轻蔑地道:“不害怕了?”
      这一挣,肖铎好一会子都缓不回来,殷雪照的话在他耳边拆成破碎的字,害什么?他知道我害他了。
      “我不是……有意的,可我没办法。”
      又有谁有意害怕吗?这本身就是没办法的事啊,反思下来未免太刻薄了些,殷雪照放松了态度道:“你先把衣服穿好,我在外面等你。”

      门从一旁打开,殷雪照将人往里推,在身后关上门,拿出一枚藏蓝色的书签状东西给肖铎看,他道:“这是我从何芰那里得的入场令。”
      只见其四周绣以三条金线,对着日光举起,左上角显出一个黑色的“戌”字,右下角有一座鱼辉夜城一模一样的星与月中的城池。与肖铎给他看过的大不一样。
      殷雪照的表情在说“你被骗了”
      肖铎将入场令递给他,自嘲道:“是我疏忽了。如果真是入场令没道理将人毒昏了却不拿走。”
      殷雪照道:“那对黑白姐妹告诉你入场的方法了吗?”
      肖铎从怀中拿出黛青色的入场令来,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把一个拍卖场叫做黄昏天吗?辉夜城四四方方,似乎是按照八卦方位来建。利财锁金的方位建了赌场亮华屋,主喜乐欲望的位置建了东月楼,而主平安的西位建了西月楼。月东夜起,月西日出,财宝亮屋,灯火辉夜。以此为例,戌和亥就不只是时辰,还是入场的位置。八月戌时在……”
      殷雪照看看窗外的天,道:“东南,现在就该走了。”

      二人匆匆沿辉夜城东南而行,行至东南角,一座小院坐落于此,门上有两个铜狮衔环铺首,与辉夜城这一众房屋无甚异处。殷雪照率先向前捉环叩门,等了一会无人应答,看来是没人了。
      殷雪照走到一旁墙边,提气借力轻巧地翻过了高墙,
      院内并无杂草,想来应有人住,殷雪照仔细听了一会儿,一点人的声音都没有,走到门边只见门栓自里栓上,轻易地就被拔出来,并无日久生锈的痕迹。
      手按在你门上要打开却又迟疑了下,估计对面的肖铎也听见了门栓被拨开的声音,门朝里面推了一下,殷雪照立刻使力将门推回原位。
      门外的肖铎不明所以,喊道:“殷公子,怎么了?”
      “你现在回朝晚楼去还来得及。”殷雪照手抵着门,这里太不正常了。
      这话就是不想他进了,里面难道是有什么异常吗?可是没有任何异动从里面传出来。肖铎又去推门,门这次纹丝不动,他不免有点急了:“怎么了?”
      就在此时,门缓缓打开一扇,肖铎迈步往里走,殷雪照从门后慢慢地将门关上,比打开时还要慢,肖铎看着寻常的庭院,只觉外头的喧闹随着门渐渐地被关在了门外。
      太静了,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肖铎转身看向殷雪照,先不说辉夜城寸土寸金怎会有这样闲置的院子,辉夜城日夜喧嚣,就算住在最边角,也不可能全无声音。而殷雪照刚刚的举动,又把这种异常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肖铎心中明了,走到门边将门栓插回去,摸这一下,手中未有尘土半分,手掌朝向殷雪照笑道:“安静、干净,这真比凶宅还叫人害怕啊。”
      殷雪照打量着肖铎点点头,从腰中拿出几粒小红果子似的东西放在了门栓上,朝屋子走去。
      “我劝过了,届时生死攸关,保不住你也不算我有负行露所托。”
      “是你口头上答应东方姑娘的吗?”
      “你还想有一份你的卖身契吗?”
      殷雪照推开屋门,没有腐朽的气味,没有飞舞的尘土,陈设简单,默然而立。一切都与寻常人家无异,可越寻常越是觉得诡异,桌子摆设岂止是纤尘不染,简直像是刚做出来的。
      肖铎跟着走进去:“你押了多少钱?”
      本在弯腰查看一个低柜的殷雪照顿了一下,语气严肃:“是行露下了重本,你要惜命。”

      殷雪照一路过去,仍沿着戌时的方向走,没走两下便碰壁,一切都稀松平常,既没有机关也没有暗格。他的动作一停,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安静。
      殷雪照心里一跳,光顾着找竟叫肖铎离了自己的视线,他找不出来陷阱不代表这里没有,若是无声无息地就叫肖铎夺了命去,未免太叫人不甘心。
      他疾步走到正厅,只见肖铎手无意识地按在茶壶上,看着挂在堂前的一幅画发呆。画上两只小狐狸正依偎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睡觉,既无题词也无画名,只是画布竟是黑色的。
      殷雪照几乎是跑过去,只见肖铎又进入了那种只属于他自己的状态,难过的愣怔像是灵魂暂时死掉了。不过好在他是自己陷苦,不是中了什么圈套陷阱。这一路上,殷雪照不止一次见过他这样,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一种具象化的痛苦在人的身体中,像是无法控制香气的花,无法阻止腐烂的尸。叫人始终无法真正对他说一句重话。

      攥紧的拳终于松开,殷雪照又走近一点,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肖铎的眼角,迎着肖铎微转过来的惊愕的眼神,手指用力推着肖铎的头慢慢歪向另一边。他不知道那是如何痛苦的人或事。
      “回来。”他道,尽力用轻的语气警告。
      肖铎苦笑着呼出了一口气,为殷雪照让开位置,指着画道:“这画的比例我觉得和入场令很像,你拿出来比一比试试。”
      殷雪照拿出入场令以画上黑线为标与之对准,诡异之事自此发生,入场令拿在手中本不透明,此番一对入场令上逐渐显露出两只小狐狸蹦蹦跳跳地并肩走在路上,神情甚为高兴地像是要去什么地方。
      殷雪照朝狐狸头冲的方向走过正堂,来到里屋直走到一个玉做的狐狸像面前,玉狐狸像做的栩栩如生,约莫半人高只用两只后腿坐着,前爪并在一起像是在朝人作揖。
      殷雪照抬眼看了一眼窗外,没有多长时间就要到戌时了。可玉狐狸身上既无机关也无按钮,连带着玉狐狸所坐的柜子也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番都一无所获。
      既然方向要经过入场令的指示,那此处也不会例外。殷雪照福至心灵,将入场令轻轻插入玉狐狸的两只前爪之中,直到两只爪子在入场令的正中心,房间内传来轻微地震动。交错的响声只一会便结束,只有床边还有吱嘎吱嘎的声音,只见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狐狸头顶着床边的帷幔旋转着上升,最后背对着床停下,帷幔刚好将玉狐狸的脸遮住。
      殷雪照哂笑了一声,朝肖铎一伸手:“把入场令给我。”
      肖铎立即拿出轻放于他手上,殷雪照接过走到那玉狐狸面前,一边将入场令插入它形似作揖的手中一边威胁道:“这次你要是再敢冒出来一个,我就把这里拆了进去!”
      入场令嵌入玉狐狸手中,这次两只玉狐狸同时抱着书签旋转着下去,接着两只枕着尾巴卧着睡觉的玉狐狸旋转着上升,玉做的小脑瓜搁在尾巴边上,将一个铜环环在中间。
      殷雪照拿起那铜环,房间内立刻传来一声狐狸叫,接着整张床开始下陷露出墙后的门来。门开两扇,门上依旧有两个铺首,一个牛头,一个马头,只是缺了嘴中的衔环。
      殷雪照不假思索地将手中铜环对着左边牛头一推,牛头嘴中牙齿果然是可以活动的机关,顺势往前一推门依旧纹丝不动。肖铎立刻将另一只狐狸怀中的铜环拿走,学着殷雪照将铜环嵌进兽口里。二人用力推门,门依旧紧闭不开。
      这一连串下来,殷雪照已经不耐烦,低声咒骂:“该死的,等我抓到你,你看着的!”
      而后抓起马嘴中的铜环重重敲打两声,肖铎见状也照做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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