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大蛆

7、机票

　　李涵突然静住了，因为李湾手心里不是别的，只是一团卫生纸。

　　覆盖在白嫩小手上的不过就是一团，极普通，极褶皱，没有任何生命力的一团卫生纸，哪来的什么求救信物，一切不过都是他的被害妄想症，伤及无辜罢了。

　　李湾被疼痛缠绕艰难呼吸，李涵看了一眼被自己伤到的妹妹的手，又看到她双眼通红，流满泪水，愧疚感漫布全身。

　　“对不起。”

　　他保护似的一把把李湾抱进怀里，陌生又温暖，任凭女孩将泪水打湿他的新换的衬衫。

　　这是生命记忆里哥哥第一次拥她入怀，竟然是在这样绝望的场景，环境里，垂死挣扎。

　　李涵抱着他的钞票，真讽刺。

　　“湾，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不哭了。”亲人的声音真的有种宿命感，即使并不熟悉。

　　“咱回家好不好，哥给你买吃的，我去挪车。”

　　李湾用鼻子“嗯”了一声。

　　这是第一次，真的第一次，从李涵身上找到喜欢的感觉，她本都不想叫他哥了。

　　他快步走了，李湾在后面慢慢跟着，在他没法回头望到的地方，悄悄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了好几折的纸。

　　那才是她与陈百利谈好的，留下的真正东西，一张皱巴巴的机票，日期为十天后。

　　那是从上海飞到台湾的直达机票，时间只留给她十天的机会。

　　她手握机票止不住的颤抖，触目惊心中生长着萌芽和枝干，那是希望和未来。

　　李湾到这中情绪层面时内心惊惧，已经无法用泪水来表达了。

　　虽对李涵的印象改观很大，但她还是更爱自己，更爱生活，更爱命。

　　她用力擦了一把残留的泪水把机票揣进裤兜就大力朝哥哥离开的地方奔去，在门口李涵早开着车等她了。

　　“干嘛去了？”

　　“上了个厕所。”

　　他又深深看了她几眼，拍车门，示意她快上来。李湾拉开车窗观摩那个巨大的浦东机场大门，感慨万千。

　　云彩爬上远处的山，而她，马上就要迎接新世界了。

　　...

　　回家以后汪海萍也不赶李湾了，任由她在整个家里乱窜着背书，上哪背都成，再也不管她了。

　　偌大客厅里只有李涵李湾两人。

　　空气寂静的吓人之时，李湾突然开口问他。

　　“哥，你还信我吗？”

　　她说的“信”，是哪个“信”？

　　是亲兄妹与生俱来的？还是在浦东机场里对她强迫查看手里东西的信任？无论以什么处境来解释都是无比的讽刺。

　　李涵抬头看她一眼，白净的侧脸美如往常，“我上次不是说了吗？信啊，当然信。”

　　李湾在暗处嘴角上扬，文字游戏“信”是她即将扭转形式全面翻盘的大象征，想都不敢想，那一天来的会有多盛大，多悲壮。

　　她又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哥，真的有时候谢谢你，尤其现在。”

　　人明确自己做了事就会心虚无比。

　　李涵突然背脊发凉，“怎么说？”

　　“要是没有你，我指定死在这了。”

　　李湾暗语是什么他听不出来，只是不敢搭腔，妹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便欺负的小女孩，现在她心眼子可比从前的自己多多了，不知道从哪涌现的紧张已经转化为冷汗流在他后背。

　　李涵吓到腿软。

　　“哥，难道不是吗？”

　　她仍然在形势中不断逼近弱者。

　　他擦了冷汗，怕的起身回了屋。从牙缝中快速挤出两个字，“傻逼。”

　　“我说真的啊！哥！”这声哥尤为突兀。

　　“好好背你单词！”

　　这局李湾赢了，赢得彻底。

　　...

　　具体时间为何是十天后，因为她拿捏准了，十天后不仅初三生迎接中考，还是所有初中生的学期毕业日。

　　他们学校是省重点，每每到考试日子就如日中天，总有人有实力也有勇气去争李湾那个年级第一的位置。

　　考试日时，她那一队已经在教学楼前拍了一长大列队，一眼望过去仅有张甜没拿着考试袋东张西望，她一直都是那个班的倒数第一，从没例外。

　　李湾排她前面，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她一回头就与张甜对视上，然后两人就似看到什么脏东西嫌恶地扭过头去。

　　这是仅属于班里第一和倒数第一的对视。

　　期末考考两天，一天半都很无聊很平常的过去了，老天非要拿这最后一场开玩笑。

　　待上午数学考完后天气晴转阴，明明上一秒还是酷暑，下一秒乌云翻涌，墨黑色天空阴沉的吓人。

　　是不是，每次有大事发生都会下雨。

　　寒冷加剧，学校广播站响起初二主任空灵女声，嘱咐大家趁着还没下雨快点回家复习，把最后一科考好了，别辜负自己。

　　...

　　李湾绊着周围人奋力奔跑的步伐，也想着下雨前回家，天空发出轰鸣雷声带给人无形的压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湾看见张甜被她妈接走时，还用眼睛紧盯着人群里的她，带着怨毒，带着审视，看的她全身不自在。

　　她怎么了？

　　李湾奔跑在风里，背后书包颠簸，心里莫名不安。

　　今天果然不一样，因为汪海萍竟然在家门外等着她，天空下起零星雨点，她撑着黑伞，小个子矗立在台阶上，明显没什么好事。

　　汪海萍撇了她一眼，冷漠开口，“进来吧。”

　　进了院里，明明是大中午天气却逐渐暗淡，空气潮湿大风刮起，从外面看李涵房间中有点点星光。

　　该不会是...逃跑计划被察觉了...

　　李湾惶恐不安，又惊又怕，手出汗后不停的抖着。

　　她现在想撒腿就跑，但是扭头就是汪海萍在后面堵的严丝合缝，根本不可能有一丝逃跑的机会。

　　她怎么会忘了，李涵从来不是什么随人拿捏的软柿子，也不会去当思想片面，愚蠢横冲直撞的牛。

　　她像去刑场被押送的犯人，被后面人逼近着进了李涵的房间，事实果真如此，她进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被翻乱，扔的七零八落的行李箱。

　　李涵坐在床上脸上阴影加重几分，感觉更加漆黑慑人，他居高临下，明摆着想要一个合适的解释。

　　她依然不信邪，脸笑咪咪，“怎么了，哥。”

　　李涵直截了当指着乱码七糟的行李箱，“你这什么意思？”

　　李湾背着他偷偷收拾行李，明摆着人都能猜出来。

　　“我东西放不下了，搁箱子里。”

　　“你是想逃走吗？”李涵微眯着眼，已经把她全部看透。

　　他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打了李湾猝不及防，话语更像已经点燃的火药，被李涵的一根烟点燃砰砰爆炸响彻她的脑袋。

　　她瞬间破防，双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没有...哥！你听我解释，哥！”

　　李涵还真是一语道破，他重重在李湾身上踹了一脚，她身子瘦弱，被他一脚伤的久久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