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湘云渺渺

14、相煎太急（1）

　　第四章、相煎太急

　　静思一呆，尚不知如何反应。余人尚来不及喝骂，便见一众尼姑鱼贯而入，领头的是一名四十不到的中年女尼，宝相庄严，气度不凡。静思与林婉辞更为诧异：这位便是她们的三师叔清宁师太，刚才在厅外说话之人显然也是她，她素来潜心佛法，与世无争，何以在这个节骨眼阻止静思执掌峨嵋门户呢？况且她二人心中都很清楚，清音师太在世之时曾不止一次表示要将掌门之位传给静思，这件事在峨嵋并非机密，除了林婉辞，尚有不少弟子知道此事，又何来“窃居”之说？
　　尽管如此，她毕竟是二人的长辈，是以林婉辞和静思迎了上去，施了个礼，叫道：“师叔！”
　　谁知素来慈和雍容的清宁师太今日却是一反常态，面如严霜，见她二人行礼，竟然冷哼了一声，闪身避了开去。林婉辞和静思大感尴尬，呆立当场，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众人看在眼里，情知今晚定然多事。
　　谢观潮迎上前去，抱拳说道：“未知师太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清宁师太还了一礼，道：“谢先生客气了，贫尼自行到来多有叨扰。”
　　谢观潮笑道：“师太赏脸来我出云斋，正是谢某的求之不得的。适才阮兄还说要请师太移驾出云斋商议贵派大事呢，可巧师太到访，真是再好没有的了。”
　　清宁师太道：“多蒙阮庄主记挂，贫尼也正是为本派大事所来，幸好还赶得及。”
　　阮明章道：“师太，适才这里在场的英雄听林姑娘言道，贵派前任掌门清音师太生前有意将掌门之位传授给这位静思师太，既然清音师太早有此愿……”
　　还没等他说完，清宁师太便厉声打断道：“阮大公子，这件事于我峨嵋来说是头等大事，切不可草率行事，况且，”她用手一指林婉辞，“就凭这小丫头一面之词，便决定了我派掌门为谁，太过草率了吧？”
　　天山派掌门狄墨道：“师太此言差矣，倘若掌门之位空悬，则成群龙无首之势。现下清音师太血仇未报，正该有人统筹全局才是。”
　　江西金刀门掌门黄贤勇附和道：“狄掌门所说极是，贵派现下乃多事之秋，正需要有人站出来安定人心才是，阮公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啊。”
　　清宁师太道：“各位掌门言道，我派应及早推举掌门号令峨嵋，这一点贫尼并不反对。但是阮公子所说的要立静思为掌门，我峨嵋上下断然不能从命！”
　　狄墨道：“师太此言好生让人费解，既然你不肯奉原掌门的遗命，总该有个原因吧，还是——”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师太认为只有尊驾才有资格做这个掌门？”
　　清宁带来的一众女尼当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说道：“我师父论辈分、论武功、论名望，那一点不比这个静思更适合当掌门，说目前只有我师父有资格做这个掌门的，也无不可！”
　　清宁师太叱道：“静仪，前辈说话，不得插口。”语气中却并无半点责怪之意。
　　狄墨“嘿嘿”冷笑了两声，道：“我道师太是个一心礼佛的高人，却想不到……嘿嘿！”
　　清宁师太毫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之意，道：“贫尼并非稀罕这个掌门之位，只是峨嵋一派已被清音窃居十数年了，如今还要传位于她的弟子，如此下去，他日我如何有面目去见祖师于地下？”
　　此言一出，人人耸动，众人心道：“原来清音师太掌门之位果然是通过非常手段得来的，否则怎说得上‘窃居’二字？看来此次清宁师太是决心将掌门之位从清音门下夺回来了。”
　　静思听她出言辱及先师，再也按捺不住，喝道：“师叔，我敬你是长辈，你若是有意要当这个掌门的话，当师侄的决不会和你争，只是，你为了当掌门出言毁我先师的清誉，不是太过下作了么？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当掌门？又何以服众？”
　　林婉辞道：“正是，虽然师姐论武功、名望或是辈分，通通及不上师叔你，但是似你这般随意诬蔑，就算今日以武力夺得掌门之位，就不怕天下英雄齿冷么？”
　　清宁师太眉毛缓缓的竖起，道：“我当这个掌门是众望所归，谁又要你让了？好好好，你既然说我污蔑你师父，趁着天下英雄齐聚于此，我倒要叫大伙评评这个理，看看谁让人齿冷了。”
　　说罢，她转向她所带的一众女尼，道：“静慧，你来说说那天晚上的情形给大家听听。倒要看看这样的人配不配当我峨嵋的掌门？”
　　一名瘦小的尼姑从队伍的最后怯生生地走了出来，众人见她和林婉辞年纪相仿，想来是清宁师太的小弟子，心下兀自奇道：“清宁师太叫她的弟子出来做什么？听那林婉辞说，清音师太出事的那一晚，清宁师太并不在场，她的弟子又会知道些什么？”
　　林婉辞和静思见了那静慧却气愤难当，林婉辞手握成拳，浑身打颤地说道：“静慧师姐，你投靠了师叔是不是？你还顾念师父对你的养育之情么？”
　　众人又是一惊：“原来这小尼姑是清音师太的弟子，且看看她怎么说？”
　　那静慧面对林婉辞的指责脸色半点不变，道：“林师妹，有道是帮理不帮亲，师父做错了事，我们当弟子的可不能为她文过饰非啊，昧着良心说话，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林婉辞恨恨道：“我说的句句属实，问心无愧！倒是师姐你要小心了！”
　　静慧脸色微微一变，转瞬间便恢复正常，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也只有韩暄等少数几人，只听那静慧幽幽地谈了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师妹，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执迷不悟么？师父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你又何必替她遮掩呢。那天晚上，我住在师父隔壁，客栈的墙壁薄，隔壁的争吵声把我惊醒了，我一听，吵架的是师父和清心师叔，虽然不知道她们因什么事而吵，但是师父和师叔吵得真的好凶，听得出她们都很生气。
　　“就听师叔说道：‘你当日欺瞒师长，在暗地里又干了这许多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得到这掌门之位……’这句话还没说完，便听她大叫了一声，颤声道：‘你……你好卑鄙！你竟然突施毒手，我和你拼了！’说罢，便听她二人动起手来了。”
　　听到这里，众人心道：“这静慧和林婉辞讲的很有出入，却不知道谁在说谎了。”
　　静慧续道：“听她们拆了数十招，忽听师父也惨叫了一声，想来是被师叔伤了，这也不奇怪，师叔的武功一向强过师父。却听师父喘息着说道：‘我不成了，师妹，你想知道师父是怎么死的么？’师叔连声问道：‘你说，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她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想来心情很是激动。
　　“接下来，我却没听见师父说话，想来是她受伤太重，以至于声音过于微弱，因为师叔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过了一会儿，又一声惨叫声，这次惨叫的却是师叔，师父的笑声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可能她的伤势本来就不轻，连笑声都是断断续续的，‘怎么样？我早说过，只有武功高强是没有用的，你还不是……还不是终于死在了我手中？……你……一辈子都都不过我的……’初时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高亢，后来渐渐衰弱了下去，想来是受伤过重，力气不济了吧。
　　“我大着胆子从窗户里跃出，攀到师父那间房的窗子往里张望，只见师叔小腹当中插了一柄剑，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却还没断气，师父的情形也不妙，浑身是血，但她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师叔走了过去，待她走到师叔面前的时候，伸手抓住那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拔了出来，师叔的鲜血顿时溅了她满头满脸，师父举着剑，狞笑着问道：‘师妹，我这就送你上路，你说我这一剑该往哪里刺呢？你这一辈子都要听命于我，这次，师姐就听你一回好了。’
　　“师叔的身体动了一动，却没发出声音，师父道：‘唉，师妹，你这样可教师姐为难了，我有心要你自己拿一回主意，你却又不说，唉……’话虽如此，她手中的剑却一寸寸的向师叔的心口扎落，忽然，师叔猛地一跃，一把抱住了师父，那柄长剑透心而过，师叔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我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忽然想到师父听到了，我的小命也保不住了，却听师父断断续续的说道：“好……好……好一招殊途同归啊……说到这里，声音也低了下去，就这样死了，原来师叔临死之前暗怀匕首，用本派绝技和师父同归于尽，为自己报了仇，”
　　虽然是经过静慧转述，众人依然被这场惨烈的同门师姐妹相争所撼，一时之间竟分辨不出究竟谁说的才是实情。
　　林婉辞叫道：“师姐，你含血喷人，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师叔杀了师父然后潜逃的。不然房里怎么会只有师父的遗体呢？”
　　清宁师太冷笑道：“小丫头连编个谎都编不圆，抬进来！”
　　话音刚落，便有四个高大的尼姑离开了大厅，不多会儿便折返，只是这一次，却抬了两具蒙着白布的尸首摆在众人面前，她伸手掀开白布，赫然是清音和清心两位师太的遗体，而且清心师太的尸身上的伤口和静慧描述的一样，是从小腹往上挑的，可见下手之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林婉辞和静思目瞪口呆，喃喃地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清宁冷笑道：“无话可说了吧？哼哼，真是惭愧，我峨嵋竟然由这样的人把持了这许多年。本来呢，这是家丑不可外扬的，但是那清音当时欺瞒师父窃居掌门，委实可恨！”
　　林婉辞无论如何都不信师父会是这般歹毒之人，叫道：“你胡说，师父是光明正大当上掌门的，我……我和你拼了！”
　　韩暄见势不妙，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劝道：“林姑娘，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这般冲动也是无济于事。”林婉辞脉门受制，半身瘫软，无法挣脱，只有狠狠地盯着清宁，生平头一次有杀人的冲动。
　　清宁师太见她这般模样，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果然是血浓于水啊，清音师姐虽然恶贯满盈，生的女儿倒是重情义得很。”
　　众人再度哗然，以严谨、清正闻名于世的清音师太，居然不知检点，连女儿都偷偷地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