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30、第 30 章

　　家乡的食物放在桌子上，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从胡姝棠脸上挪开，一群黄黑皮肤里有个白皙的脸蛋，任谁在远处看都好笑，不过比起家乡的思念，大男孩们拉着厉安问了好多，但都无法直接开口问当事人，事情知道的也只有一点点。

　　有觉得胡姝棠长得好看的，讨论施和安和他的事情，但靠的都是眼神交流，一个个鬼灵精怪。

　　胡姝棠坐在角落吃着大锅饭，议论声传到耳边满不在乎，只想着能填饱肚子可以赶紧休息，厉安瞧见她吃那么快，迅速从怀里掏出施和安的日记本，这可是他偷偷摸摸拿出来的，冒着被打骂的风险。

　　胡姝棠翻看着日记本，偶尔也会回答厉安和那些男生的问题，和异性做不到说话自然，她的生活圈子很简单，在学校只有黄伊，从不向外拓展。

　　“看不出来啊，我小安哥竟然也是谈恋爱的主，果然你们嘴里没一句实话。”

　　“去去去，滚一边去，谁没一句实话了，你来这快一年了，小安哥那是什么性格你难道不知道？问他家里是一个都不说，要不是陈团长那天说到施军官，谁能想到是他儿子，响彻三军那可是。”

　　大安，小安，胡姝棠好奇地问旁边厉安，“为什么叫施和安是小安？”

　　厉安指了指自己，没有戴帽子 ，额头就像在发光，寸头的他比戴帽子好看多了，前两年还是少年气，如今经过军队的洗礼，男子气概十足。

　　“施和安和我同一年，我是一月份的，他四月份，巧的是我们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完，所以一个大安，一个小安。”说到名字，厉安还特别骄傲，拍了拍胸脯，没有人夸奖他，那就是自己夸。

　　胡姝棠哦了声，继续埋头看日记本上，施和安写下的很多话，里面有很多让她感受到，这里距离祖国的大门有多么近，而他的决心超乎许多人。

　　【时刻做着准备，牺牲在所难免，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战友，是中国军人魂魄里自带的，伟人曾说，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如今自己就是这块砖，只要有需要的地方，定会第一时间赶到】

　　当胡姝棠看见军人们坐在一起说话，分享着自己家乡美事，没有哪一个场景会像现在这样令人安心。

　　“这个是我的，我们家的炸丸子，你不是说你们家吃肉的吗？我们家没钱弄荤的，你不许吃。”

　　“怎么那么小气，就吃你一口还不行了？难不成得要我跪下来求你啊。”

　　“你跪啊，不要脸你就跪下来，谁也不怕谁。”

　　胡姝棠因为他们的吵闹声把日记合上，食堂里大家都很活跃，要是之前还会觉得吵，现在反而很开心，起码生活气有了，部队里也不是一直死气沉沉。

　　厉安瞅了眼时间，拍着自己的脑袋，“坏了，团长他们要回来了，你在这等着？”

　　“不用。”胡姝棠下意识拒绝，这么多人在肯定说话不方便，虽然知道他们都是有眼力见的，但还是很尴尬，想了想说：“我回房间，他那边好了，让他敲我房门。”

　　胡姝棠这话一说，齐刷刷地望过去，有的打量，有的则是呆愣，她不好再待下去，拿着笔记本快速离开食堂，落荒而逃的背影，让大家愈发好奇，趁人不在直接逮着厉安的衣服不让走，逼迫他说刚才没回答的问题。

　　厉安被这帮人磨得实在是一点耐心都没有，所以一下子全都讲出去，这倒好，把尘封在边防团好几年前的事情讲出去，活跃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

　　“还好没把胡副团长的照片挂在上面，不然看见肯定很伤心。”

　　大多数新兵进入到连队，除了日常学习和训练，还有就是了解该队伍过往的荣耀和历史，他们都知道边防团过去的事情，所以厉安讲出口之后，众人对胡姝棠不仅仅因为施和安这一层关系，更多的是烈士后代。

　　月色下，施和安站在岗位亭前，看着站岗人员交换班，本想着守几个小时再回去，明天也不需要他巡山，却被陈雷军一巴掌拍在后背，呵斥道：“快点回去吃饭睡觉，别给我整这出，前两天腿没好的时候，也没见你积极成这样。”

　　施和安无奈地回头往里面去，右侧最里面的房间是亮着的也没有发现，想着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厉安却不想他好过，两个人平日里习惯打闹，现在巡逻结束也不消停，见人回宿舍，立马阴阳怪气道：“哎哟呦，我们的伤员回来了，走不了路还非得逞能。”

　　“别说话，烦不烦。”施和安正色道，难得摆脸色给他看，厉安是见好就收，不忘正事，“洗完澡你拿着毛巾去招待室那边，明天有家属过来探亲，你负责打扫干净。”

　　施和安爽快道：“行。”

　　没有往自己身上想，也是相信胡姝棠会如信里所说，和黄伊到处玩，等待高考分数。

　　他拿着自己的小盆走到盥洗室，进去就是四四方方的小池子，上面镜子一点水渍都没有，夏天但和冬天的温度相差不太多，还是穿厚重的衣服暖和。

　　换了新牙刷还不顺手，尤其是橡胶部分摸上去硬邦邦的，不像用了久的，抓在掌心不容易掉。

　　镜子里他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和很多队友都是错开剪头，主要因为自身头发长得比较快，别人四五个月剪一次，他两个多月就得拿着剃头发的工具，对着镜子直接剃光，丝毫不留情，就差没有剃光头，不像厉安还知道给自己留一点头发，耍着小聪明，在挨骂的边缘徘徊。

　　简单洗漱完，冲了个热水澡，穿上自己买的加棉睡衣，屋内虽然不像外面那么冷，空调也开着，但晚上时不时会有风钻进屋子里，白天厉安把那家伙巴不得把所有房间的窗户和门打开通风，好像闻不到新鲜空气会死，还到处嚷嚷着闷死了。

　　一个在最东，一个在最西，一条长廊将两人的距离拉远，胡姝棠无聊地继续翻看日记本里面的内容，写出来的很多话都震撼人心，没有来到这之前，她无法想象是多么恶劣的环境，直到自己亲眼看见，才会明白他们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坚守。

　　施和安的日记本，就像很多军人的入党申请书，来的路上厉安还说到有一位队友之前是武警学校毕业，后来毅然决然地选择来到边防，去戍边，一句话就让大家因为他的话而征服。

　　外面的风进不到里面，胡姝棠却想让自己清醒，推开后大拇指的缝隙，屋内一下子变冷，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还是冷，不过拍在脸上比白天要温柔许多。

　　双手捧着脸颊正寻思着，听见外面的大喊声，厉安作为最闹腾的一个，现在被压在地面嗷嗷叫唤，不知是谁能够制裁他。

　　“厉安，你要是晚上不想没地方睡，就给我老实一点，马上把你手弄坏。”施和安逐渐变得暴躁，这群人今天发疯，谁都在他身上没事找事，说的话都藏着话，想听都听不出。

　　厉安哭丧着脸求饶：“错了，真的错了，你赶紧去招待室。”

　　施和安抓着毛巾往前面，没几步回头手指了他们一下，警告的眼神让一群人不敢发出声音，然后整齐溜烟地离开。

　　拧干的抹布抓在手里，手抓着门把手按下去，门往前面推，以往暗着的房间，顶上的灯却早早打开，正对着大门的桌前坐着短发女生，穿着紫色羽绒服，黑色毛绒长裙盖过脚踝脱落在地面。

　　胡姝棠听到声音立马站起来转身往后看，别在耳后的头发因为这一动作向前移动，垂在脸颊旁边，抬眼往前看，认识却陌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叫不出名字，也动弹不了。

　　时隔两年的再次见面，发生巨大的变化，胡姝棠变得更漂亮，亭亭玉立让人挪不开眼，施和安戍边却黑了不少，不如之前的白皙和干净，脸颊的伤疤因为肤色而浅了不少。

　　施和安原先还烦躁的脸，一下子变得温柔，哑声喊道：“小棠儿。”

　　胡姝棠微微张嘴，嘴唇哆嗦，下定决心缓步走到他面前，几米的距离，却花费了很长时间。

　　“施和安，你变了。”胡姝棠记忆里的他并不是这样，但是容貌的变化并未在她心底留下不好。

　　施和安也知道变得不好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粗糙太多，这是他戍边留下的痕迹，虽然苦，但光荣。

　　抬手拍了拍她头顶，轻声问：“这么远过来累吗？”

　　胡姝棠摇摇头，眼眶泛红，小声说：“不累。”

　　看见你就不累。

　　床铺都还没来得及加厚，施和安侧身把柜子里的床垫拿出来，把床上的被子叠好放到角落，铺了厚厚一层又回归原样，整齐的没有一丝折痕。

　　胡姝棠跟在旁边，手抓着他衣服一角，不大方便转身的施和安一手叉腰，偏头无奈道：“怎么了？有什么话想说？”

　　“施和安。”胡姝棠说道，但仅限于喊他的名字，接下来的话讲不出，内心的问题也怕他的回答和自己所想不同，心理压力下，身体的不适下，右手抓着他手腕，哽咽道：“我，能抱抱你吗？”

　　施和安没有回答，沉默的那几秒胡姝棠像是身处水深火热，等到被他抱住，双臂才紧紧地环绕他腰身。

　　“到这之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这一路太艰难，阿姨说我会放弃，在第二次转机到和田的时候，想过要不要回去，可是每次都抱着来都来了，不能无功而返的想法继续坚持，坐在小巴车上，厉安在我边上说了许多，可是很多都没有听进去。”

　　胡姝棠的抽噎让施和安拍着她后背，低声安慰道：“小棠儿，作为军人我需要在这边守着，你不用过来在J市好好地生活，这就够了。”

　　施和安始终不迈出这最后一步的原因很简单，不管如何选，国家都在第一位，所以在选择的关键时刻，胡姝棠就会落于后面，虽然是残忍的，也是不得不承认。

　　思念就随着离开家乡越来越重，可作为戍边军人，要做的就是守护好祖国的每一寸土地，儿女情长只能屈居于后。

　　“可是我想见你，上次写信有一行没有写完的那句话，其实是我很想你。”胡姝棠抵着他胸膛，泪珠子粘在睫毛上，没憋住的泪水又往上涌，在脸上留下两行泪痕，侧头蹭了蹭他衣服，“黄晖都交女朋友了。”

　　施和安的手往下垂落，放在身侧手足无措，胡姝棠说得太简单明了，而他的犹豫不决就像一个负心汉，欺骗了女孩子的感情扬长离开。

　　“那是他的事情，小棠儿，你还小，学习重要，他不上道。”施和安找了个借口，自己不主动，也不让胡姝棠找对象，打心眼里认为她还小，虽然如今早恋的也很多，但他想象不出她谈恋爱会是什么样。

　　胡姝棠咬着嘴唇，瓷砖上的泪水被黄色灯光照得金灿灿，“成年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做，阿姨说，正因为年龄小，所以有些事情都还可以改正。”

　　施和安就知道自己妈妈绝对会说这些不上路的话，别人家的家长丢失抵制早恋，到她这里变得莫名开明，有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也不行，黄晖男孩子不会吃亏，女孩子在外面最容易碰到不好的人，要有警惕性。”施和安劝道，或许晚个一两年，也能够接受了。

　　胡姝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件事两人的想法就没有朝着同一方向去，但凡知道他心思是什么样的，还真能做到扭头就走。

　　【认不出他，和容貌没有任何关系，是他身上的气质，真正的铁骨铮铮，和往年看的阅兵仪式里军人一模一样，板正得很，畏惧感突然出现，不敢快步走过去也是因为不敢认，怕看错脸，毕竟都是一样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