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万里》照妟

67、兄弟阋墙（上）

　　“原来这两位道友是虞长老的朋友。”

　　尉迟泰站起身来，垂首望着虞还素说道。

　　“不错。”

　　虞还素舒展了一下双臂，手中酒壶撞出几声脆响。

　　“请虞长老以后再多提醒一下来访妙华宗的朋友，为了避免大家被空中的剑气误伤，妙华宗内是不允许客人驾驭飞行法器的，任何人都不例外。”

　　尉迟泰将手中的书册卷起，回首看了看乐思蜀和宇明婋二人，又转身对着虞还素正色说道。

　　“好好好。”

　　虞还素满口答应着，她向院内走了几步，最终在尉迟泰对面站定：

　　“尉迟长老在批阅些什么？”

　　她垂下头向尉迟泰手中看了看，又俯身翻了翻地上垒得很高的书册。

　　“最近一年入门的徒生们抄写的门规。”

　　尉迟泰将手中的书册抚平，开口答道。

　　“门规啊，倒是有些年没看过了。”

　　虞还素将酒壶挂在腰间，接着又从地上的书册中抽出一本，随手翻阅起来。

　　“那虞长老现在正好可以认真读读。你的两位朋友要打扫好整座院子，大概还需要不少时间。”

　　尉迟泰的重音落在“认真”二字上，乐思蜀看到虞还素拿着书册的手在半空中稍微停顿了一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良久之后，虞还素抬眸看向尉迟泰，却见她仍郑重严肃地看着自己，只得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下一刻她忽而一笑，接着转身拽过夏犹清来：

　　“阿清，你也一起来读读吧。”

　　“啊？”

　　突然被拖下水的夏犹清满脸疑惑，她略作思索，而后抬头看向乐思蜀和宇明婋。乐思蜀紧忙向她使了个眼色，宇明婋则笑着挥挥手中的扫帚，用口型对她说道：

　　“好好读哦。”

　　“虞长老，犹清，门规要从‘祖师有言’读起。”

　　“我知道，我刚刚只是想看看新入门的这个孩子书法水平如何。”

　　“我也是。”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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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呐，祖师竟然足足说了十几页，老人家话就是多啊。”

　　“虞长老，不可对祖师无礼。”

　　“我只是说了些实话而已，她老人家肯定会理解的，你说对吧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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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思蜀和宇明婋一边清扫地上的落叶残枝，一边听着虞还素、夏犹清和尉迟泰的对话。

　　“为了拖延时间，虞前辈和夏少侠牺牲不小啊。”

　　乐思蜀将几坨落叶扫到宇明婋堆好的一大片残枝之间，心中暗自想道。她归拢好后抬起头来，正对上宇明婋含笑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接着错身而过，继续对付起剩余的断枝残叶来。

　　“师尊，该用午膳了。”

　　众人各自忙碌的过程里，名为涂南的中年门人一直侍立在尉迟泰身侧，此时她遥观远方天色，凑到尉迟泰身边低声说道。

　　“那太好了。说起来我都好久没在这天鼓峰用过膳了呢。”

　　尉迟泰还未答话，虞还素便先开口说道。她欣欣然放落了手中的书册，满怀期待地看了看尉迟泰，接着向乐思蜀和宇明婋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打扫得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

　　宇明婋走到乐思蜀身边，将最后几片落叶扫入她们二人合力聚起的一大堆树枝树叶中，振臂说道。

　　“太好了。”

　　站在虞还素身边的夏犹清一拂身后长剑，眼眸中光芒乍现。

　　“涂南，你去请罗婶多添几副碗筷。”

　　尉迟泰听到宇明婋的话后放下手中批阅着的书册，对着涂南嘱咐了一句。这之后她掸掸衣摆，迈步来到乐思蜀和宇明婋身边。

　　“可以。”

　　尉迟泰细细看过堆好的叶堆，又在庭院中缓缓走过一周，方才开口说道：

　　“辛苦二位道友了。”

　　“不辛苦。”

　　乐思蜀和宇明婋一起把扫帚靠在墙边放好，抬手理了理衣袖。她用手指按了按怀中的曜魄，轻轻舒了口气：

　　“尉迟长老也没有问题，真是好事一桩啊。”

　　“师尊，罗婶说可以用膳了。”

　　乐思蜀正思索之间，涂南也从膳堂之中归来，对着尉迟泰说道。尉迟泰正想答允，庭院外忽而又响起一道沉稳的女声：

　　“师尊，我回来了。”

　　乐思蜀循声抬头，只见顾抱一负剑站在门前，躬身施了一礼。礼毕后她直起身来，在看到院内众人时微微一顿。

　　“虞长老，涂师姐，夏师姐，还有两位少侠，午好。”

　　顾抱一并没有愣怔太久，她很快就恢复了端严的姿态。在一一和在场众人问过好，她方才迈步走近庭院之中。

　　“抱一，我们正打算用午膳，你也一起吧。”

　　尉迟泰向顾抱一点点头，招呼着她一同用膳。

　　“好的师尊。”

　　顾抱一走到尉迟泰身侧，替她理好批阅过的门规，轻声应了句好。

　　在和顾抱一见过礼后，乐思蜀和宇明婋等几人跟随尉迟泰及其余天鼓峰徒生一起来到膳堂，又在尉迟泰的招呼下入座。乐思蜀端起碗扫了一圈桌上碗碟，发觉菜肴都十分清淡简便。

　　“要喝点吗？”

　　虞还素拣了几样菜吃了几口，对着尉迟泰晃了晃酒壶。

　　“不必。我下午还有其它事要处理，就不饮酒了。”

　　尉迟泰一口回绝，随后便仔细咀嚼起碗中饭菜来，其余天鼓峰的徒生也随之沉默下来，膳堂中一时只听到碗筷挪动的轻响。虞还素耸了耸肩，拧开酒塞自顾自饮了几口，伴着醇厚的酒香，乐思蜀咽下几口饭菜，默默怀念起昨夜和宇明婋一同享受的美味夜宵来。

　　“什么声音？”

　　乐思蜀吃着吃着，忽见身旁的夏犹清搁下碗筷，皱眉问道。坐在她另一侧的宇明婋也停下夹菜的动作，随夏犹清一起向远方望去。

　　“呜——嗷！”

　　乐思蜀看着她们二人眺望的方向，凝神静心听去，听了良久才隐隐听到一阵野兽嚎叫般的声音。

　　“笃。”

　　尉迟泰轻轻放落了碗筷：

　　“有些来参赛和观礼的妖族道友将坐骑寄存在天鼓峰，那些灵兽每逢正午就会望日长啸，我虽然设了屏障，但还是无法将声音完全压制。我应该提前说明的，打扰大家用膳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解释得合情合理。乐思蜀点点头，正准备继续用餐，却发现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虞还素托着下巴，正端详着坐在她对面的顾抱一。乐思蜀侧头看去，只见顾抱一蹙着眉头望向师尊尉迟泰，面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是别人送来的，还是被尉迟长老你没收的啊？”

　　虞还素收回目光，对着尉迟泰打趣了一句。宇明婋和夏犹清闻言都不禁轻笑一声，乐思蜀则依然望着顾抱一，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顾抱一回头看了乐思蜀一眼，而后收敛起面上的表情，继续认真地吃起饭来。

　　“多谢尉迟长老和各位天鼓峰的小朋友款待啦。”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在场众人大多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虞还素依次望向乐思蜀、宇明婋和夏犹清，在得到她们肯定的答复后她站起身来，对着尉迟泰说道。

　　“虞长老太客气了。”

　　尉迟泰回了一句，乐思蜀和宇明婋、夏犹清随虞还素站起身来，向着尉迟泰和在场的其余天鼓峰徒生拱了拱手。

　　“你们有空的话也可以流霞峰来做客哈。”

　　虞还素将碗筷向里推了推，笑着说了一句，听到这句话的顾抱一抬起头来看向她，面上闪过犹疑之色。这抹犹疑之色虽然很快消逝，但却已被乐思蜀尽收眼底，她垂下头，将顾抱一有些奇怪的表现默默记下。

　　“我们就先告辞了。”

　　虞还素挥挥衣袖，稍稍活动了一下身子，轻快说道。乐思蜀拉开椅子，和宇明婋、夏犹清一起走到她身边，也向尉迟泰和其余天鼓峰徒生道了句别。

　　“回见了虞长老，我送你们……”

　　“不用麻烦了，我带她们从近一些的小道下去就好了。”

　　尉迟泰的话被虞还素打断，在听到“近一些的小道”时，尉迟泰微微一怔，面上露出些许追忆之色。她沉吟片刻，还是走到虞还素身边，将她们一行四人送出了膳堂。

　　“对了，走小路不违反门规的吧？”

　　虞还素站在膳堂外，对着尉迟泰问了一句。

　　“不违反。”

　　尉迟泰郑重地回着，接着低头看向虞还素：

　　“看来虞长老刚刚看门规还是看得不够认真啊，我回头拿一本新的到流霞峰，等你读完了我们再交流交流呢。”

　　“得空再说，得空再说。先走了哈。”

　　虞还素闻言急忙转身，乐思蜀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迅速走出数百步之外。

　　“师姨的易行术修习得不错啊。”

　　乐思蜀和宇明婋、夏犹清与尉迟泰又道了一次别，接着运起灵力一同离去。众人追着虞还素走出很远一段路，眼看快走到半山腰时才赶上虞还素的脚步，夏犹清疾行几步赶到虞还素身前，对着她轻笑说道。

　　“情势所迫，没办法。”

　　虞还素步履不停，她左手拿起酒壶痛饮了几口，右手在心口拍了一拍。

　　“虞前辈，阿婋，夏少侠。”

　　乐思蜀听到虞还素和夏犹清的对话后先是一笑，随即又想起方才顾抱一的反应来。她唤了几声，将另外几人叫到身边，低声将自己方才的发现说了出来。

　　“是有些古怪，但好在和曜魄无关。”

　　虞还素挂好酒壶，回头看了一眼天鼓峰的峰顶，开口说道。

　　“也许那些灵兽真的是被尉迟师姨没收的，她的手段可能有些严苛，让顾师妹看不过去？”

　　夏犹清冷不丁讲了句玩笑，宇明婋哈哈一笑，乐思蜀也忍俊不禁。

　　“应该没什么大事。”

　　简短地交谈后，虞还素继续沿着隐蔽曲折的小道洒然而下，乐思蜀和宇明婋、夏犹清追随在她身后，但听她快意笑道：

　　“尉迟长老也有一位好徒生啊。”

　　“师姨怎么用了‘也’。”

　　夏犹清追问了一句。

　　“因为你师尊，我师尊，明婋和思蜀的师尊都有很好的徒生啊。”

　　虞还素头也不回地答道。乐思蜀嘿嘿一笑，正想说自己并无师承，却见虞还素前方有一道人影飘然落下。

　　“欸？”

　　虞还素低呼一声，身形随之一滞。乐思蜀随即停下脚步仰头看去，只见一位清癯文雅的负剑老者，她徐徐停步在众人对面，在拢了拢袍袖后温声唤道：

　　“虞长老。”

　　“谢长老。”

　　虞还素抱拳唤了一声，夏犹清也迈步上前，拱手施了一礼。

　　“在下夕照峰谢幽谷。”

　　乐思蜀和宇明婋正想见礼，老者已先道出自己的身份，二人点了点头，随后一起上前，向老人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两位小友好。”

　　乐思蜀和宇明婋介绍时，谢幽谷一直都温和地望着她们，等她们说完，她才问了声好，接着说道：

　　“你们也是来请尉迟长老去主持公道的吗？”

　　“什么公道？”

　　虞还素接过话去，狐疑问道。

　　“两位郭长老又起了争执，正在双秀峰上逞气斗剑呢。”

　　谢幽谷叹了口气，苍老的面容上露出心痛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