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中相伴》柚子的冬天

3、第 3 章

　　会议室的决策像一颗投入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风雅》团队。

　　公司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公关部通宵达旦地修改声明措辞，市场部李峰带着人抱着厚厚的企划案穿梭于各大品牌总部。

　　两天后。

　　连悦桌上摊着草图本，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凌乱的线条。

　　连悦还在和同事讨论封面拍摄的风格。

　　“说实话，我们现在聊什么也没有用吧？”连拍摄主角都未定。

　　“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改提案啊！”办公室里大家都附和。

　　“Everybody，有消息了！”林送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八卦特有的兴奋光芒。

　　连悦的心猛地一提，“怎么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林送压低声音：“被张平德，就是文一星那个出了名难搞的经纪人，给……礼貌但非常坚决地挡回来了。”

　　“拒绝了？”连悦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一种诡异的解脱。

　　“嗯。”林送模仿着经纪人那种公事公办、滴水不漏的腔调：“感谢《风雅》和刘副总的厚爱。文老师目前的重心完全放在新电影的拍摄上。这部电影对他意义重大，角色需要全身心沉浸，近期不能接任何商业拍摄。尤其我们知道，创刊封面的重要性。这是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拍摄的。很抱歉，我们档期上确实无法协调，非常抱歉。”

　　林送接着解释，“张平德还说，文老师已经进组了，封闭拍摄至少五个月，期间谢绝一切外界打扰。”

　　“所以，别说拍摄了，现在连采访都约不到他一根头发丝儿。”

　　“唉……”

　　“虽然料到难度大，但被拒得这么干脆利落，还是有点受打击。”小蕾也感叹了。

　　“这下备用方案又少了个王炸。周蕊姐那边快把通讯录翻烂了，合适的人选是真难找。”张哥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连悦听见其他人在办公室里的讨论，小蕾继续说：“以他现在的状态，确实没必要冒险接一个在风口浪尖上的活动。”

　　“不过……呜……我的帅哥封面梦碎了！”

　　连悦垂下眼帘，看着纸上那个被自己反复描画、几乎要戳破的圆圈，心烦意乱。

　　“唉，我再去找周蕊姐碰碰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选。”林送拍拍连悦的肩膀，“别太熬了，方案的事……明天再想吧。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晚上部门聚餐，迎新加减压！欢迎咱们连悦正式加入战局！地点发群里了，别迟到啊！”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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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部门一行人涌进了一家热闹的川菜馆。几杯啤酒下肚，连日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

　　连悦一进门，就听到店里在播的，文一星的歌曲。话题很快又绕不开那个几乎占据所有人注意力的名字。

　　“说真的，”Apple夹了块水煮鱼，辣得吸着气，“文一星这人，歌是真好听，电影也演得没话说，但性格也太难搞了吧？太拽了！”

　　小蕾撇撇嘴：“这算什么，更绝的是跟《White》那次！都板上钉钉要拍摄了，听说就因为他们觉得主题不符合文一星‘艺术追求’，拍摄当天，文一星到现场后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人！把《White》晾在摄影棚，把主编气得差点当场升天！”

　　“对对对！这事业内都传遍了，”Apple点头如捣蒜，“都说他和他那个经纪人张平德，是圈内出了名的难伺候组合。要求高，脾气大，一点不合心意就翻脸。”

　　“还有绯闻呢！”林送神秘兮兮地插了进来，“前阵子不是传他和那个刚拿了百花奖的顶流花旦吗？狗仔拍到一前一后进同一家酒店，虽然后来两边都发声明否认了，说是朋友聚会，但谁信啊！那照片拍得可清楚了，前后脚，就隔了十分钟！”

　　“哇——”桌上响起一片心照不宣的起哄声。

　　小雅立刻接话，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我有个朋友是他粉丝后援会的，见过几次他私下行程。”

　　“是有个朋友？还是朋友就是你啊？”旁人笑道。

　　“別打岔！”

　　“我朋友说文一星真人比镜头里还好看，但那个气场，生人勿近！有一次在机场，她等了四五个小时，就想递个信，结果他戴着墨镜耳机，看都没看一眼，直接上车走了。那叫一个冷酷无情！”

　　连悦忍不住轻声反驳：“也许……他只是看不到你朋友，或者不喜欢私底下被打扰？”

　　“得了吧悦悦，”林送笑着拍她一下，“这在内娱叫耍大牌！不过话说回来，“他话锋一转，“他的歌我还是循环播放的，他的歌是真不错。”

　　连悦默默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啤酒杯壁。

　　她记忆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少年被粗暴地打断，并且与如今传闻中阴郁冰冷的“黑面王”形象剧烈碰撞，让她心烦意乱。

　　连悦不明白。

　　为什么，人长大后，会变得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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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餐结束，已是深夜。告别了同事，连悦独自走向公寓。

　　路过距离公寓两条街的大型连锁超市时，她脚步一顿，想着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便推门走了进去。

　　不过这个时间点，店里只有零星几个人了。

　　连悦推着购物车，穿行在高大的货架之间。她停在冷冻食品区，目光扫过一排排包装精美的速食，拿了一份披萨，丢进购物车。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砰！”

　　连悦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另一个人。

　　“抱歉。”一个低沉、带着明显疲惫的男声响起，语速很快，没什么诚意。

　　连悦下意识地抬头，想看清对方。

　　对方也正皱着眉，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他穿着一件宽大的、几乎遮住下巴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脸上戴着严严实实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尽管遮得严实，但连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双眼睛！

　　是文一星！

　　他比记忆中更加瘦削了。

　　文一星的目光迅速地在她脸上扫过，他极其自然地，弯腰去捡自己掉落在脚边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再看她第二眼，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径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消失在高高的货架之后。

　　连悦以为重逢会是在某个正式的场合。

　　隔着人群和闪光灯，她戴着职业的面具，冷静地将他当作一个拍摄对象。

　　她从未想过，会是猝不及防的方式。

　　她突然想起刚才同事们的议论——

　　“黑面王”。

　　“难搞”。

　　“耍大牌”。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认识的文一星，明明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夸奖开心一整天，是一个积极待人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北京的夜风很冷，她裹紧外套，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电视剧里曾说过的一句话——

　　“这个圈子会吃人。”

　　当时她还不懂。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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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文一星是连悦的初恋男朋友。

　　那时的文一星还不是什么“黑面王”。

　　他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会发光的人。

　　个子高，肩宽腿长，打篮球时投篮的姿势干净利落。虽然成绩一般般，但弹得一手好吉他，校园歌唱比赛上自弹自唱，嗓音低沉温柔，称得上是校园风云人物。

　　连悦成绩好，虽然长得漂亮，不过为人低调。两人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平时没什么交流。

　　就像两条平行线。

　　但慢慢的，连悦发现，文一星经常会在校外“偶遇“她，故意绕远路从她的补习班门口经过；放学后，他会抱着吉他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远远看着她走出教学楼；再后来，他会在她值日的时候留下来帮忙，一边擦黑板一边哼歌给她听。

　　高三毕业的时候，连悦接受了文一星的表白。

　　当时，文一星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抱着吉他坐在台阶上，见她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笑。

　　“点首歌？”他说。

　　连悦想了想，随口报了一首当时流行的情歌。

　　他低头拨弦，弹到一半，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她，眼神专注得让她心跳加速。

　　“算了，”他轻笑一声，“我准备了新歌，想让你当第一位听众。”

　　然后，他指尖一转，弹了一段她从没听过的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连悦站在原地，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能被他听见。

　　没有歌词，但那调子温柔得像是在诉说心事。

　　那是连悦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能把“喜欢“两个字，唱得这么动听。

　　一个帅哥在毕业日，对着你自弹自唱来表白，谁不心动啊？

　　之后他们就谈了四年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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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时，文一星考进了音乐学院，一心追逐他的歌手梦。而连悦则按照父母的期望，进了法学院。

　　她其实没什么明确的梦想，只是习惯性地陪着他。陪他去简陋的录音棚录demo；陪他一家一家地投简历；陪他在深夜的便利店吃关东煮，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对未来的规划。

　　讨论关于我们的未来。

　　但现实很残酷。

　　经纪公司签下他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不能公开恋情。”

　　“偶像歌手要有'单身人设'，粉丝才会买单。”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经纪人推了推镜框，语气不容置疑，“想红，就得遵守规则。”

　　那天晚上，他拉着连悦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奶茶店，点了一杯全糖的珍珠奶茶，插了根吸管，“我是想走实力路线的，这家公司不太行。”转移话题道，“我的新歌有灵感了！”

　　连悦没说话，只是把吸管往他那边推了推。

　　她其实不在乎公不公开。

　　总结而言，连悦一生的恋爱脑都花在那四年里了。

　　她陪他熬过无人问津的岁月，却在即将见到曙光时，被迫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