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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刻骨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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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衣展开时,凌枕杳闻到了初雪的味道。这是件被反复缝补过的中衣,左襟绣着楚氏家纹的银线芙蓉,此刻被鲜血染成赤红。
当他抖开衣料时,三根肋骨滚落在地——森白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杳"字,每个字的撇捺都带着剑锋般的决绝。
"这是...剑伤?"凌枕杳抚摸着肋骨上的刻痕,突然发现凹陷处凝结着金色血珠。
当他试图擦拭时,血珠竟化作活蛊钻入指尖,心口凤凰纹顿时灼如炭火。
剧痛中浮现记忆残片,十二岁的楚墨跪在冰棺前,用断剑在肋骨刻字。每刻一笔,棺中尸体的面容就清晰一分,最终显现的竟是凌枕杳现在的模样。
"你终于发现了。" 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凌枕杳猛然回头,却只看见窗外掠过的乌鸦衔着杏花笺。
笺上硝石粉字迹被血浸透:"往生殿第三十九砖"。
当夜子时,凌枕杳撬开璇玑阁往生殿地砖,月光透过琉璃瓦照在第三十九块青砖时,浮现出用指甲刻出的路线图——正是楚墨后背鞭痕的形状。
密道尽头的冰室让凌枕杳血液凝固。七盏青铜灯环绕的冰棺里,少年面容与他如同镜影,唯有眼尾多颗泪痣。
尸体手中攥着的襁褓碎片,与楚墨当年在乱葬岗挖出的一模一样。
"这是二十年前的我。"楚墨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枕杳转身看见冰面上映出两个身影——自己与不知何时出现的楚墨正以镜像姿势站立。
"当年凌家大火,真正的凌枕杳就躺在这里。"楚墨指尖抚过冰棺,尸体颈间突然浮现北斗七星烙痕,"而我这个冒牌货,靠吸食他的尸气活了十年。"
凌枕杳后退撞翻青铜灯,地面忽然裂开蛛网纹。
楚墨笑着展开那件血衣:"知道我为什么每日取心头血吗?"衣襟内里露出三百个补丁,每个都绣着日期,"要维持赝品的呼吸,得用真品的骨血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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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棺开启的瞬间,凌枕杳腕间银铃无风自鸣。
这是楚墨去年上元节给他戴上的锁魂铃,此刻却与尸体脚踝的金铃共振。
凌枕杳看见冰棺内侧刻满《往生咒》,而自己后颈不知何时出现的咒印正与这些文字呼应。
"摸摸看。"楚墨突然抓着他的手探入冰棺,"是不是比活人还温暖?"
他指尖触及的肌肤柔软鲜活,凌枕杳触电般缩回手,却发现指腹沾着尸蜡——那具尸体正在融化。
"当年我抱着他的尸身跪了七天七夜。"楚墨解开衣襟,露出心口与尸体完全对称的剑伤,"直到师尊说,用禁术造个替身就能让他回来。"
七盏青铜灯突然同时爆燃,凌枕杳在火光中看见走马灯般的幻象,十岁的楚墨将尸体指甲喂入傀儡口中,十五岁的楚墨剜出自己肋骨刻字,昨夜楚墨在冰棺旁割断手腕动脉...
"你每对我笑一次,这具尸体就腐烂一寸。"楚墨将流血的手腕递到他唇边,"喝啊,你不是最擅长吸食我的生命吗?"
凌枕杳推开他时碰倒了灯盏。流淌的火油在地面拼出北斗七星图,冰棺中的尸体突然睁眼,与凌枕杳做出完全同步的动作。
"现在明白为何你我没有痛觉相通了?"楚墨痴迷地抚摸尸体与凌枕杳的脸,"因为你是最完美的容器,连原主的魂魄都能吞噬。"
当凌枕杳的匕首刺入尸体心口时,楚墨爆发出癫狂大笑。
但很快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凌枕杳竟握着滴血的匕首转向自己心窝。
"你舍得吗?"楚墨握住刀刃,任凭鲜血染红衣摆,"我若死了,谁来给你的傀儡身渡气?"
他忽然扯开凌枕杳衣襟,露出心口跳动的凤凰纹:"你猜这里装着的,是我第几颗心脏?"
冰面突然炸裂,凌枕杳摇头坠入寒潭时,看见楚墨抱着尸体纵身跃下。
无数记忆随着冰水灌入脑海,原来每月朔月楚墨消失,是来给原主尸体喂自己的心头血;
那些刻字的肋骨,是每次换血时从自己身上活取的;就连后山三百桃树,都是用来镇压替身傀儡的反噬...
"恨我吧。"楚墨在水底吻住他,将渡来的气息混着血沫,"等把这些恨刻进骨血,你就能彻底取代他了。"
凌枕杳在窒息中看见尸体颈间的七星痕转移到自己身上,而楚墨后背浮现出用鞭伤拼成的"杳"字。
当暗卫们破冰而入时,只见楚墨抱着昏迷的凌枕杳浮出水面。
没人注意到冰棺已经空空如也,唯有凌枕杳湿透的衣襟下,北斗七星烙痕正在渗血。
药池沸腾的雾气中,凌枕杳看见自己的倒影裂成两半。
"这池水是用三百具活尸炼的。"楚墨掐着他后颈按向水面,"你猜哪半张脸更像他?"
凌枕杳的鼻尖几乎触到翻涌的血泡,那些气泡破裂时竟发出婴孩啼哭。他突然认出这是当年凌家大火时,奶娘抱着他跳进的温泉眼。
楚墨的手指突然插进他发间:"想起来了吗?那天我把你从尸堆里刨出来..."
滚烫的药汁泼在脊背,凌枕杳在灼痛中看见幻象——十五岁的楚墨跪在焦土中,将濒死的孩童塞进冰棺,用金线缝合四肢关节。
"你当时这里有个伤口。"楚墨的指尖抵住他尾椎,突然掀开衣摆,"现在还有我缝的桃花印。"
凌枕杳惊见自己腰间果然有淡粉疤痕,针脚组成了"楚"字篆文。这个发现让他剧烈干呕,却被楚墨捏着下巴灌入腥苦药汁。
"别吐啊,这可是用你换下来的骨头熬的。"
楚墨笑着展开绢帕,里面竟是被药渣包裹的指骨碎屑。
凌枕杳认出这正是三个月前自己试毒时溃烂的右手小指——当时楚墨说剜去腐肉后长出了新骨。
药池突然剧烈翻腾,凌枕杳看见池底沉着九百个青瓷瓶,正是楚墨每日放在他窗前的晨露瓶。
此刻那些瓶子正渗出黑色黏液,凝聚成婴孩形状扑向他。
"这些都是失败品。"楚墨挥袖斩碎黑影,"他们要么长不出泪痣,要么学不会你瞪人的模样。"
凌枕杳在挣扎中抓破楚墨衣襟,露出心口嵌着的血色琥珀——里面封存的正是一颗泪痣。
当黑影即将吞没凌枕杳时,楚墨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渡给他。
那些黑影发出凄厉尖叫,化作青烟钻入凌枕杳的凤凰纹。楚墨痴迷地舔舐他嘴角:"对,就是这样吞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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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烛火在子时三刻同时变蓝。
凌枕杳握着火折子的手在颤抖,方才楚墨颈间琥珀的异样让他想起祠堂供桌下的暗格。
当他撬开第三块地砖时,染血的卷宗裹着杏花笺跌落——正是楚墨每日夹在兵书中的情诗。
"景和十七年,凌氏通敌..." 凌枕杳抚摸着卷宗上的批红,楚氏私印突然泛起青光。
当他用沾染药汁的手指触碰时,印章竟化作并蒂莲图腾,花蕊中浮现父亲临终前的脸。
"杳儿快逃!" 幻象中的父亲脖颈缠绕金线,与楚墨操纵傀儡的银丝如出一辙。
卷宗无风自动,露出夹层里的鲛绡血书:"楚氏借璇玑阁炼尸,吾儿..."
祠堂突然阴风大作。凌枕杳转身看见楚墨立在月光里,手中提着与他容貌相同的傀儡。
那傀儡穿着凌家独有的金缕衣,眼尾泪痣用朱砂点的艳红。
"父亲没教过你吗?"楚墨轻笑,"偷看卷宗的坏孩子..."
他忽然拧断傀儡脖颈,将流出的蓝色血液涂在唇上:"要受罚的。"
凌枕杳疾退时撞翻长生烛,火焰顺着鲛绡血书蔓延,映出密密麻麻的名单——所有参与凌家灭门的长老,都成了楚墨炼蛊的容器。
"你以为这些年在喝什么?"楚墨踩灭火焰,"你每夜服用的安神汤,可都是用仇人脑髓熬的。"
他忽然扯开凌枕杳衣襟,在心脏位置画咒:"这具身体里流着楚家的血,开心吗?"
当凌枕杳的匕首刺入楚墨心口时,琥珀中的泪痣突然转移到他眼尾。
楚墨握住刀刃往里送,笑得浑身颤抖:"现在你彻底像他了..."
血珠滴在并蒂莲图腾上,祠堂地面轰然开裂,凌枕杳坠入深渊时,看见无数冰棺悬于半空,每具棺中都躺着与他相似的少年。
最中央的冰棺里,楚墨一边将匕首放在心脏位置比划,一边抬眼唤他道,"来,我的命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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