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挨到放学,天黑的半早不早,正能遇见火烧一样的落日,白雾出了校门准备往家走,他家离学校很近,当然,离黑泥家也很近。
白雾本该独自回家的,但今天他看见了黑泥。
黑泥怎么来了?他站在落日里,冲白雾打招呼,白雾的面部肌肉牵扯出一个笑容,分明该开心的。
可黑泥身边怎么还站着别人?
男男女女都有,他们笑着、闹着,虽说黑泥没有和他们一起打闹,可白雾还是心有不甘,他的心又酸又苦,僵着脸走过去。
第一句话不是黑泥说的,是另一个男生,应该是黑泥的同学,那人挑眉,“黑泥,你弟弟脸怎么回事?要不然数据的事先放一放,咱们先给你弟弟出口气。”
“我不是他弟弟。”
“你脸怎回事?”
白雾和黑泥同时开口,那个男生一愣,最后选择问我,“你不是他弟弟?”
“不是。”白雾确定的说。
黑泥听到这句回答,心沉了又沉,他默默拧开一瓶水,掏出纸巾润湿一角,轻轻擦干白雾脸上的血迹。
白雾轻轻拂开黑泥的手,“我是黑泥的……”他说到一半卡壳了,他是黑泥的什么呢?
朋友吧,也许只有朋友能说出口,但不能是弟弟,他讨厌这两个字,好像只要他是黑泥的弟弟,就要和黑泥分开,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对,朋友,我是黑泥的朋友。”白雾肯定地说。
“为什么是朋友,弟弟不行吗?”黑泥突然开口问他。
白雾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他坐上自行车的后座,拽住黑泥的衬衫,摇了摇,示意黑泥赶快走。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黑泥温柔地摸了摸白雾的头发,小声凑在对方的耳边,“你先松开,这样你的朋友是没办法骑车的。”
好吧,白雾默默松开抓住黑泥衬衫的手,好让黑泥骑车载他。
黑泥的朋友则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黑泥,好像看到了黑泥不为人知的一面一样。
四月的风吹的人很舒爽,白雾的手又抓住了黑泥的衬衫,他的心在怦怦跳。白雾的头发有些长,盖住了他的睫毛,扎的人很不舒服,于是他将额头抵在黑泥的后背,拱住他额前的头发,好让它们不落下来扎到眼皮。
黑泥的衬衫应当是刚刚洗过的,散发着肥皂和阳光的味道。
这样还不够,于是白雾闲置的双手环抱住黑泥的腰身。
如果白雾仅存的记忆没有出错,黑泥好像没有上辈子那样容易害羞了,因为白雾抱住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躲闪与僵硬,躲闪的反而成了白雾。
“抱就抱紧一点,别这么松松垮垮的,像挠痒痒似的。”黑泥说话时带着笑意,胸腔震动,白雾的手、胳膊、脸和胸膛都能感受到。这个意识吓了白雾一跳,他羞赧地松开环抱黑泥的手,手足无措。
“你们感情真好啊。”另一个被人载着坐在后座的女生说。
白雾表现得很排外,因为他就回了一个“嗯”字。
那个女生倒是毫不在意白雾的冷脸,只温柔地笑了笑。
那女生的心思在场的人也许都心知肚明了。
“到家了。”黑泥停下来,一只腿落地撑住。
白雾背起书包急匆匆地往家门处走,等那棕黑色实木门真的在眼前了,他又不想进去,他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他利落转身,冲黑泥说:“你不帮我补习了吗,今天的课我有很多都没听懂。”
黑泥还撑着车,本以为白雾要走,同学的玩笑话他都没听进去,只眼看着白雾离开,可那个牵动他心弦的人突然转身,黑泥不由得愣怔半刻,半晌才说,“你要来的话,我很欢迎。”
黑泥果然如他所说,很欢迎白雾,他和他的同学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群人露出很惊诧的表情。
“黑泥,后天就要汇报了,时间本来就很紧,补习也可以等我们忙完之后呀。”那群人七嘴八舌地说,很吵很烦。
“不了,我的……朋友他马上就要高考,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数据今晚就能给你们,不会耽误的。”黑泥笑着对那群人说,不过白雾看到很明白,那种笑容和黑泥表露给他的并不一样。
那个温柔的女生来了,她走到白雾这里,“以后你要是有哪里不会的,也可以找姐姐呀,我和你哥……嗯,朋友一样的,不用担心麻烦我。”
“……不用,不过谢谢你了。”白雾回绝她。
那群叽叽喳喳的人终于走了个干净。
黑泥停好车走过来,伸手就要拎白雾的书包,白雾拽住书包带子,没让对方碰到一分一毫,“我先回我家,一会儿再过去。”
黑泥似乎有些无奈,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好。”
白雾回到家,翻出装有小饼干的牛皮纸袋和那几本补习要用的资料,把它们一股脑揣进的书包里,可是这样会弄皱纸袋,没有办法,他只好把纸袋拿出来。
白雾和母亲打了招呼要出门去,母亲问他是否要到黑泥家,白雾回答是,母亲终于放下担忧的心。白雾的脚刚跨出门口半步,母亲又急忙追出来,“白雾,你药还没吃呢。”
白雾‘正常人’的日子过久了,险些忘记他现在是个不正常的人了。
白雾吃过药,才放心出了家门,这样来来回回,时间拖得有些久。
黑泥仍站在门口,他一眼看见白雾怀里的纸袋,他很想直接问出来,那是给我的吗?但他没问。
白雾有一搭没一搭和黑泥聊别人。
“那群人和你很要好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我不知道呢?”白雾上辈子好像从没见过黑泥的‘朋友’,现在怎么突然有了呢?
“那和我比呢?谁跟你的关系要好一些?”
“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白雾。”黑泥推着单车,停了下来,郑重地跟白雾说,“那些人和我一个组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们,我也后不让他们跟来了。”
黑泥说着有些后悔,今天还是太匆忙,太赶了,他因着急脱身,谁承想那群人非要跟来看看让他这么着急忙慌的人是谁,黑泥本想着今日能亲眼见着白雾就已经很好了,可白雾忽然又变了主意。
白雾继续发问,“那个女生,就是和我说话的那个女生,是喜欢你吗?”
“没有,白雾,你不要瞎想。”黑泥说。
“好吧,那你为什么突然来接我?你看起来也不是很闲的样子。”白雾将心中疑窦问出。
黑泥顿了顿,没说话。
“我又不会消失。”白雾声音轻轻的。
“不,你会的。”
“什么?”白雾像是没听到一般,又问了一遍。
黑泥又不答了。他自昨晚以来,始终不敢去回想,想那日的场景。
“你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黑泥问。
白雾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他喃喃自语般,“没事,不小心刮到的。”
……
两人收拾好一起去了黑泥家,黑泥的家很大,不过这么大的家只有黑泥和他家阿姨在住,黑泥的父母总也不在家,好像抛弃了黑泥一样。白雾有时提议黑泥来他家,可黑泥并没有答应。
黑泥总希望白雾能在他家多待一段时间,那样他就不会厌倦一个人的白天与夜晚。
这话白雾不止一次听到,他第一次听的时候还在上小学。
黑泥和白雾穿过幽暗走廊,他总觉得黑泥家只有黑泥的房间是明亮的。
白雾慢腾腾拿出那袋饼干,“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的。”
黑泥接过后放在架子上,和他的荣誉证书摆放在一起,好像那袋子饼干是贡品,吃不得。
“你记得吃,嗯,以后我会试着做,说不定你以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饼干了。”白雾看着黑泥,恐吓道,他并不想我送给他的东西被当成贡品。
黑泥眼睛弯弯的,“好。”
“那个,我爸来过吗?”白雾深吸了口气,问出。
应是来过的,毕竟跟上辈子一样,可他还是想问一问。
黑泥知道白雾在想什么,“嗯,来过了,不过只待了五分钟,问了你的事就走了。”
黑泥说的轻松,但白雾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你别多想,”黑泥笨拙地说着安慰的话,“不是要补习吗?”
“嗯,对。”
补习期间,没人来,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能解救白雾,他看着那堆抽象的符号图像,实在难以理解上辈子的我到底是怎么考上黑泥的学校的。
白雾扁着嘴,“好累。”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我去给你拿杯牛奶。”黑泥说。
黑泥的书桌安置在窗下,白雾很早就知道从黑泥的窗户向外看正好能看到他家,他的房间。白雾的房间的窗和黑泥的遥遥相望,有时无聊,他便会打开我的窗户偷偷看黑泥在干什么,运气好时,还能碰上两人都开窗。
白雾托腮看向窗外,没察觉黑泥已经回来。
“我今晚可能会很晚才睡,你能开一半的窗户吗?实在不行,一条缝隙也行。”黑泥说。
奇怪,实在奇怪,黑泥上辈子好像没有提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不过白雾还是答应他了,他没有办法拒绝黑泥。
黑泥把牛奶递给我,“你快趁着热喝了吧,也许喝完你还能长几公分呢。”
长高,再长高一些。
白雾不这么认为,他已经成年了,不可能再长了,但最后他还是喝了。
事实证明牛奶并不能解乏,白雾听黑泥跟我讲课还是昏昏欲睡。
黑泥手里的笔杆轻敲白雾的脑门,促狭地问,“你不想上大学了吗?”
白雾一个激灵,他并没有什么特权,虽说上辈子经历过一次联考,可那时他也并不知道他会重生,再来一次。白雾立即规规矩矩的,不再抱怨犯懒。
白雾回家已经很晚,瞧见父亲坐在门口沙发上,装模做样看着报纸,他总是看不惯白雾,不过看在今天已经去隔壁家盘问一场和他怀里的资料上放白雾一马,没再说什么。
父亲看不惯白雾总有他的理由,但白雾有这个病也不是自愿的。
他总认为白雾脾气臭,认为白雾这种有前科的人会随时暴起伤害别人然后给他惹来麻烦,可白雾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甚至白雾全都忍耐了下来。
很久不太准确,事实是就在白雾死之前,他刚打了个人,不过白雾与那个被打的人也算扯平了,毕竟白雾都死在那人手里了。
当晚,白雾趴在我的小床上,他确如他所答应的,开了半扇窗户,睡前还看到黑泥的窗亮着,后半夜白雾迷迷糊糊起床上厕所,回来时发现黑泥的窗居然仍在摇曳树影后闪烁亮着。
他还在弄他所说的数据吧。
是给他补习耽误了他,白雾知道,可是再来一回白雾还是会这么做,这么想着。白雾后来索性把我屋里的灯也全开开了,和黑泥相对应。
两盏灯,像被流放到孤岛上的两个孤独的旅人,只有白雾和黑泥,也很好的,两个孤独的人合在一起不就不孤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