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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启程 ...

  •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当生活的每一天都被琐碎而真实的幸福填满,当心底有了一个清晰又闪亮的期盼,日子便不再是日历上模糊翻过的页码,而是带着温度、触感和声音,簌簌地向前流淌。

      窗外的银杏树,从灿烂的金黄到被冬雨打落,只剩下遒劲的枝干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再到某一天,我惊喜地发现枝头冒出了嫩绿的、如同小扇子般的芽苞。岁安依旧在追逐变化的光斑,只是冬日暖阳投下的影子,拉得比秋天更长、更慵懒。程砚初的工作依旧忙碌,线上会议、门诊、学术研究,但他总能精准地在我的咖啡杯见底前续上温水,在我蹙眉时送上拥抱,在我们共同的“秘密计划”进度表上,高效地打上一个又一个勾。

      转眼间,四月下旬的空气里,已经浸满了春日特有的、湿润而清新的草木气息。楼下花坛里的晚樱开了又落,铺成一地淡粉色的雪。我们的“卑尔根计划”,也从冬日的纸上谈兵,正式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实操阶段。

      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正好,我们窝在客厅沙发上,腿上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各种打印出来的场地资料和记事本。岁安蜷在旁边的阳光里,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黄金泡芙。

      “酒店和机票我已经初步订好了,都是可以灵活取消的。”程砚初指着屏幕上的订单确认页,语气一如既往的可靠,“按照我们商定的,五月十八号出发,在卑尔根停留五天,婚礼仪式定在二十一号,你觉得可以吗?”

      “嗯,”我点点头,心脏因为那个被圈出来的日期而轻轻悸动了一下,“五月二十一,听起来就很美好。”

      他笑了笑,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接下来,就是最核心的部分了——场地。我联系了几家当地的小型婚礼策划公司,他们发来了一些场地选择。布吕根码头附近有几个不错的餐厅露台,可以看到港口和彩色木屋;如果想更贴近自然,附近的山坡或者某个私人庄园的花园也是不错的选择,视野更开阔,能看到峡湾。”

      他把屏幕转向我,一张张翻看那些场地的照片。古老的木屋、宁静的峡湾、开满野花的山坡、被森林环绕的精致花园……每一处都美得像明信片。

      我的目光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那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私人木屋平台,不大,木质结构显得古朴而温暖。平台边缘围着简单的栏杆,正前方是毫无遮挡的、如同蓝宝石般的峡湾景色,远处山峦起伏,山顶还点缀着未化的积雪。平台上摆放着几张简单的木质长椅,看起来最多能容纳二十人。

      “这里……”我指着那张照片,抬头看程砚初,“你觉得怎么样?看起来很安静,视野也绝佳。不像在码头边可能会有游客,这里好像完全属于我们自己。”

      程砚初凑近看了看,又点开详细资料浏览了一下,点点头:“眼光不错。这里是弗洛伊恩山脚下的一处私人产业,主人是一对老夫妇,只在春夏季偶尔出租给小型活动。位置相对私密,景观也确实无敌。我联系一下,看看二十一号是否可用,以及具体的费用和要求。”

      看着他立刻投入工作状态的侧脸,我心里那股暖流又开始涌动。他总是这样,把我的每一个“觉得”、“喜欢”,都当作最重要的事情来认真对待。

      场地的事情初步有了方向,接下来,便是另一个重要环节——邀请宾客。

      这对我来说,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我的社交圈并不大,真正称得上亲密、并愿意与之分享这份巨大喜悦的人,屈指可数。我首先想到了在卑尔根留学那几年,陪我度过无数个异国日夜的几个好友。

      那是我生命中一段自由而热烈的时光。红头发的利维亚,像一团永不停歇的火焰,热情、奔放,总是能轻易点燃周围的气氛;金发碧眼的索菲亚,是典型的挪威本地女孩,外表冷静,内心却细腻温柔,是我们几个里的“定心丸”;棕褐色卷发的艾拉,笑声极具感染力;还有高大的马库斯,性格却不像传说中的刻板,反而幽默风趣,是我们坚实的“后勤部长”和开心果。那些年,我们一起去图书馆赶论文,在假期结伴穷游,在各自的公寓里举办毫无章法但快乐无比的美食派对,分享过彼此青涩的恋情和成长的烦恼。虽然后来我回了国,联系不如以往频繁,但那段情谊,始终是我心底珍贵的宝藏。

      在一个北京时间的傍晚,我算好时差,创建了一个视频聊天群组,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去。

      屏幕接连亮起,熟悉的面孔带着些许诧异和惊喜出现在画面中。

      “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会主动发起群聊!”利维亚标志性的红发晃动着,语气夸张。
      “嘿,季,好久不见!”索菲亚微笑着,金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宣布?”艾拉眨着大眼睛,一脸“我早已看透”的表情。
      马库斯则在背景里挥了挥手:“嘿,兄弟,最近怎么样?”

      看着这一张张鲜活的脸,我忽然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程砚初原本坐在我旁边看书,感受到我的情绪,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然后默契地起身,把空间留给我和我的朋友们。

      “嘿,大家,好久不见。”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确实……有件事想和大家分享,嗯……算是一个邀请。”

      我顿了顿,看着屏幕上好奇的目光,鼓足勇气说道:“我……我和我的伴侣,我们打算五月份去卑尔根,举行一个小型的、非法律意义上的婚礼仪式。”

      话音落下,屏幕那边有几秒钟的寂静。

      随即,爆炸般的欢呼和祝福几乎要冲破麦克风的限制。

      “我的天!季!你要结婚了?!”利维亚的声音高了八度,“在卑尔根?!太棒了!”
      “恭喜你,季!”索菲亚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这真是个惊喜又美好的消息!”
      “我就知道!快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我们季迷住的肯定不一般!”艾拉兴奋地追问。
      马库斯也笑着大声说:“恭喜!必须恭喜!到时候我一定到!”

      他们的反应让我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一股暖流包裹住我。我简单介绍了一下程砚初,告诉他们他是一名心理医生,我们如何相遇,如何相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幸福和依赖。

      “所以,”我最后说道,“我们想邀请你们,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来参加我们的仪式。不会很复杂,就是一个简单的、温馨的聚会,在我们都很喜欢的一个地方,希望有最好的朋友在场见证。”

      “当然要来!必须来!”利维亚第一个表态,“时间地点发给我,我提前安排好工作!”
      “这是我的荣幸,季。”索菲亚温柔地说,“我很期待见到让你如此幸福的人。”
      “挪威可是我的地盘,需要任何本地支持,随时开口!”艾拉拍着胸脯。
      马库斯也郑重地点点头:“一定到场。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和他们又聊了一会儿近况,约定好保持联系,更新行程,才在一片祝福声中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被朋友们的热情填得满满的。有他们在,那个遥远的北欧婚礼,似乎一下子变得真实而触手可及了。

      然而,下一个需要面对的邀请,让我的心情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我走到阳台上,看着楼下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母亲略显疏离的声音:“喂,知秋。”

      “妈,”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吃饭了吗?”

      “吃了。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我握紧了手机,指尖有些发凉:“嗯,是有一件事想跟您说。我和砚初……我们打算五月份,去挪威的卑尔根,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仪式。”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得让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我几乎能想象出母亲在电话那端蹙起眉头,可能还带着一丝不赞同的表情。

      许久,她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比刚才更低沉了一些:“……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了,妈。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感情很稳定。他对我很好,我们……我们都认定彼此是想要共度余生的人。”我试图解释,语气里带着恳切。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我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知秋,你知道的,妈妈……妈妈还是希望你能走一条更……更轻松的路。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难免失落。

      “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并不觉得辛苦,相反,我觉得很幸福。”我顿了顿,鼓起勇气发出邀请,“所以……我想邀请您,如果您愿意的话,来卑尔根参加我们的仪式。不需要您做什么,只是……希望您能来见证。”

      这一次,母亲拒绝得更快了,几乎是不假思索:“我就不去了。那么远,语言也不通,不方便。而且……你知道的,那种场合,我去了也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她始终无法完全坦然接受儿子的性向,以及这段在世俗眼中或许仍显“特殊”的关系。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了回去。早就告诉过自己不要期待,可真的听到拒绝,还是会难过。

      “我明白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没关系,妈。我尊重您的决定。”

      电话那头,母亲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们好好的就行。那个……小程,他对你好,我也看在眼里。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妈妈……祝福你们。”

      “祝福”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带着些许生硬和勉强,但终究是说了出来。这对于一向固执的她来说,或许已经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谢谢妈。”我轻声说,“我们会好好的。”

      挂了电话,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吹拂在脸上,带着凉意。程砚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我,将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没关系,”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我们能理解她。她有她的局限和挣扎。她能送上祝福,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对吗?”

      我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点了点头,心里那点失落渐渐被他的体温熨帖平整。是啊,不能奢求太多。至少,她没有激烈反对,她说了“祝福”。这已经比我们刚在一起时,那种剑拔弩张的局面要好上太多太多了。或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些东西,哪怕很慢。

      程砚初那边的邀请则顺利得多。他的父母在国内,是一对开明而温和的人,在视频通话里,他们听到我们的计划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砚初,知秋,恭喜你们。”程爸爸笑容和蔼,“卑尔根是个好地方,你们选在那里很有意义。”
      程妈妈则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关切:“知秋,看到你和砚初在一起后变得这么开朗,阿姨真的很高兴。砚初这孩子,有时候心思重,你多包容他。你们两个,要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我连忙点头:“叔叔阿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程妈妈又叮嘱道:“还有啊,知秋,爱别人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忘了爱自己。任何时候,都要先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去爱你想爱的人,知道吗?”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四肢百骸。我用力点头,喉咙有些哽咽:“嗯,我知道的,阿姨。谢谢您。”

      程砚初也握紧了我的手,对屏幕那边的父母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知秋,也会照顾好自己。”

      除了父母,程砚初也邀请了他关系最亲近的几位同事,包括他一直敬重的张主任,以及林师兄。他们都欣然接受了邀请,林师兄还在电话里笑着对程砚初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恭喜啊,砚初。季知秋是个好孩子,你们很般配。”

      所有的邀请都已发出,回应也基本落定。我们这边,是我的五位外国好友;程砚初那边,是他的父母和三位同事朋友。一个小小的、国际化的观礼团就此成型。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沉浸在各种准备的细节里。程砚初最终敲定了那个半山腰的木屋平台作为仪式场地,并远程确认了鲜花、简单的餐饮和一位当地的主持人。我则开始疯狂地浏览各种服装网站,最终程砚初选择了一件简约的白色西装,领口处别有一朵仿真白玫瑰,玫瑰之下是蜿蜒到腰部的白色刺绣,还搭配了一条浅蓝色领带,很有创意,我则选择了一件类似男士lolita,但没有那么繁华的英伦风礼服,上身是带点拖尾的西装,内衬是宫廷风荷叶边的长袖衬衫,下身是简单的白色西装裤,我们还一起设计了对戒,内圈刻上了彼此名字的缩写和“21.05.2027 Bergen”。

      我还偷偷准备着我的誓词。夜深人静时,我会打开一个加密的文档,写下我想对程砚初说的话。那些文字时而流畅,时而卡壳,充满了修改的痕迹,但每一笔每一划,都浸透着我最真实的情感。

      岁安似乎也感知到了家里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更加粘人,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我们最终决定把它托付给合伙人周姐照顾几天,她也是个爱猫之人,我们很放心。

      时间在忙碌和期待中飞逝。窗外的绿色越来越浓,春天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出发前夜,我们最后一次清点行李,两个大行李箱,里面装着我们的礼服、日常衣物、各种证件,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写满了誓词的稿纸。

      我蹲下身,揉了揉岁安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说:“在家要乖乖的,等爸爸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岁安“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仿佛在说“知道了”。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踏实,脑海里反复预演着接下来的行程,心里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兴奋,以及对那个重要时刻的紧张与期盼。

      第二天,五月十八日,天气晴朗明媚。

      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过安检……一切都有条不紊。当坐在飞往奥斯陆(需要转机)的航班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时,我看着舷窗外刺眼的阳光,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程砚初的手伸过来,覆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握了握:“紧张?”

      我转过头,看着他沉稳而温柔的眼眸,那颗有些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我反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摇了摇头:“有你在,不紧张。”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加速,巨大的推背感传来。我闭上眼,感受着机身脱离地心引力的那一瞬间轻微的失重感。

      我们起飞了。

      飞向卑尔根,飞向那个在细雨和宁静中等待着我们的约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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