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绿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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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识以来，赵羌谪的目光就是居高临下的，此刻他抬眼，原本狭长的眼就变得稍圆，他把目光放在顾南庭眼下，神色真诚地说：“陈氏不是我的人。”
那双眼睛凝着期待与忧郁，破碎的星子在他眸间微微晃动，每一丝光芒都在勾着人，缠着人，仿佛在说:“相信我。”
“相信我……”
顾南庭的心空下来，他开始忘记自己想说什么，想质疑什么。
真好看，顾南庭挪不开眼。
“他一定是无辜的，他没有骗我。”顾南庭的心在说。
那双眼睛勾魂摄魄，可顾南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以往赵羌谪的眼睛都是黯淡无光的，于是顾南庭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话题转得太快，赵羌谪又是这样看他，什么都逃不掉，赵羌谪有些悲伤，说：“我阿娘死时哭了好几天，哭出血了，很奇怪吗？”赵羌谪又垂下眼，看上去更加忧郁。
被那双眼睛放过，顾南庭陡然醒神，为自己又为赵羌谪所迷而沉默片刻后，他也明白了赵羌谪在撒谎，因为赵羌谪幼时眼睛就是这般，但他没说是因为病或是出生就是这样，反而主动抛出柳云容的死，说明他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是个更严重的问题。
顾南庭说：“没，你继续，就刚才那样看我。”
赵羌谪抬眼，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去看顾南庭的长相，他一向不喜欢去注意人长什么样，因此他也辨不出美丑。
顾南庭伸出手，抬起了赵羌谪的下巴，随后摸似地掐上那节脆弱，赵羌谪长睫颤动，就这么仰望着顾南庭，顾南庭把他的脸抬高，注视着那过分的美：“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你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我可以相信你吗？”
赵羌谪并不动作，神色可怜又无辜，他说：“在你死之前，你都可以信任我。”
就是现在！顾南庭一把捞过赵羌谪的腰，把他横抱起来，然后往上一抛，等赵羌谪重新落入臂弯，顾南庭抱住他，转身坐到椅子上。
“啊。”赵羌谪小声惊叫一声，在落入顾南庭的怀中后可怜地抓他衣襟，埋在着头低咳不止。
赵羌谪的惊慌失措都是真的，他连反抗都做不到。
顾南庭确定赵羌谪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了，否则就算装，他的身体也会有破绽。
“对不起，今后不会了。”顾南庭歉意道。
赵羌谪咳着喘，眼泪都呛出来了，他要推拒，却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顾南庭抱着赵羌谪，直到赵羌谪不咳了，顾南庭才放开他，但在看到赵羌谪泛红的眼眶后，顾南庭又把他按回了怀里，硬声说：“你还是待着吧。”
“东边的事情我替你办，算是怀疑你的补偿。”顾南庭按着赵羌谪的后脑说。
赵羌谪还在咳，他唇色泛白，浑身颤抖，气息微弱，不多时竟呕出口血出来。
顾南庭慌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脆弱不经颠的人，忙说：“我让北眠把阮先生叫来。”
赵羌谪伸手虚抓着他的衣裳，咳喘着说：“不用。”
顾南庭见赵羌谪不住咳血，急得要抱着他走，赵羌谪害怕地蜷着，努力往顾南庭身上靠：“你再丢我我就死了。”
“不会了，不会丢你了。”顾南庭满眼歉意。
赵羌谪侧过脸偷望顾南庭，那长睫打着颤，湿漉漉的，显得极其可怜无助，顾南庭看着，骨头都软了。
“放我下去。”赵羌谪晃晃脚，却更贴近了他。
顾南庭不想放，但还是松了手。
……
翌日清晨，赵羌谪去见了崔燕燕，此时崔燕燕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她蓬头垢面，缩在墙角呜呜地哭。
赵羌谪走到崔燕燕面前，居高临下地轻柔问：“你想见江秉吗？”
崔燕燕死命摇头，赵羌谪残忍地温柔说：“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担心江秉见到你这幅模样会抛弃你？”
“不，他不会。”赵羌谪哄似地说。
崔燕燕抬脸看他，见这是个极其温良漂亮的少年，但她没有放松警惕，这世上的斯文败类衣冠禽兽比比皆是。
赵羌谪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脸，笑了一声：“袁立夏是因你而死，可他至死都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别说！”似乎明白了赵羌谪想说什么，崔燕燕面色一顿，当即大哭，“你不要说！”
“他不知道你为权利富贵而抛弃他，不知道你自始至终，只是在利用他的诗赋、他的才气帮助自己一步登天，你最初在瓮州，不过是万千舞妓中的一个，但你欺骗了那个才子，让他为你写诗，为你扬名。”赵羌谪望着她，轻柔地问，“你会做噩梦吗？梦里他会不会抓着你，问你为什么对他这样残忍，问你是不是没有心肝？”
“如果有，那真是报应，如果没有，袁立夏待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下地狱去也当以发覆面，否则见到他，你如何自处？”
崔燕燕呜呜咽咽，她死死捂住耳朵，可赵羌谪温柔的声音轻易就能钻过她的手掌，字字句句刺在心头。
“我会将你的生平，还有你如何对待袁立夏一事广传天下，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会亲口告诉袁立夏的父亲，你可以守着账本活，可以安慰自己江秉不会嫌弃你往后的模样，但你从今往后，都不会是人了。”
“你以此始，必以此终，你靠袁立夏的名声出名，今后，他的名声会变作口水淹死你，袁立夏父亲的仇恨会让你永世难忘，让你生不如死。”
赵羌谪的声音越来越轻和：“我带你去见见江秉吧，让他也看看你此刻的花容月貌。”
崔燕燕冲上去想要抓住赵羌谪，可狱卒已经快她一步把她按在了地上，她只能哭道:“不行！不行！”
她涕泪横流，赵羌谪缓声，似是怜惜：“其实你也没犯什么大错，不过是爱慕虚荣，贪图钱财。你罪不致死，但江秉犯下的恶事就了不得了，通敌卖国，天怒人怨，你确定要为他如此吗？”
崔燕燕摇头，拼命摇头。
赵羌谪轻和地说：“每个人都是干净的，脏的只有一段岁月。”
“往后还长，你把自己洗干净了，谁知道你做过什么？”
“你把东西交出来，这就是大功一件，天下人都会赞颂你的功德，你会是因为想为袁立夏发声而忍辱负重地陪着江秉这个糟老头子，你的名声将响彻大江南北。”
崔燕燕连忙点头：“我给你！我给你！”
赵羌谪垂着目光，神色慈悲。
……
顾南庭正躺在玉兰树下晒太阳，赵羌谪将供词一把按在他的胸口：“去吧。”
顾南庭给他让出个位置，拿着供词见他要走，就说：“别一天待屋里头，晒晒太阳，过来，这位置就很不错。”
赵羌谪不理人，顾南庭就起身追去，捞着赵羌谪的腰把人抢似地带回来，让他一块躺着：“阮先生说让你多晒太阳。”
“我审这么多天她都没反应，你怎么蛊惑她的？世子真是男女通吃。”顾南庭靠着玉兰树，看着供词上面的地名，“怎么是你的字？”
“人都有命门，爱慕虚荣的，就用名声钱财去诱惑，爱慕权利的，就用权利去引诱，你此前一直威胁要她的命，你又这样凶，她当然不肯跟你说。”赵羌谪抬手挡太阳，有些蹙眉，“因为崔燕燕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也不识字。”
“我很凶吗？她不识字怎么看账？”
顾南庭觉得奇怪，他看向赵羌谪。
赵羌谪一笑：“谁知道呢。”
顾南庭垂头看他，问：“人都有命门，那我的命门呢？”
赵羌谪看向他：“是父母，是踽北百姓，是你的兄弟。”
顾南庭沉默片刻：“那你的命门呢？你说这世上没人不贪，那你贪什么？”
“我……？”赵羌谪放下手，太阳看向赵羌谪，金芒就为那世所仅有的美貌渡上层光，“我或许……不算人吧。”
听到他的回答，顾南庭笑了一声，问：“那你是什么？”
赵羌谪听着四下的声音，没有回答，他说：“去把东西拿回来就能定江氏的罪，快去快回。”
“用不着我去，北眠跟云何交替去东北跟守崔燕燕，现在是云何在东北，等云何后日回来，让北眠去拿账。”顾南庭撑着头看赵羌谪。
灿烂金芒下的赵羌谪白到朦胧，好看得不真实，他的乌发漆黑如墨，似云一般铺在他的脸下、他的身后。
少年的颈脖纤细苍白，喉结也如他的人一样清秀，让人想……
那刺目的玉泽一直延伸，直到被黑衣挡住。
听到点声音，赵羌谪偏头，看到个雪白的团子手脚并用地朝自己跑来。
猫长大了一些，许是嗅到了赵羌谪的气味。
顾南庭把要扑到赵羌谪颈上蹭的猫在半空中一把拿过，他笑起来：“好啊你，我都没蹭过。”
那年少又朝气蓬勃的笑让赵羌谪移去余光，猫垂着前爪委屈地低叫了两声，就迫于顾南庭的“淫威”埋下了头，又蔫吧地垂下耳朵。
“北眠把猫当猪喂，走哪揣哪，喜欢得很。”顾南庭又笑。
赵羌谪移开目光，去看猫垂着的爪子，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挺好的，让你的人继续养。”
“毛还是潮的，应该是北眠给它洗了澡，让它晒太阳。”顾南庭把猫毛逆着摸，又顺着摸，“这猫很像你，逆着摸毛就自以为凶狠地张牙舞爪，顺着摸就舒服地打呼噜。”
“嗯？”赵羌谪看向顾南庭，问，“我会打呼噜吗？”
顾南庭把猫头上的毛揉得凌乱，笑起来：“差不多。”
赵羌谪坐起身折下一段木兰枝，虚拿着去逗猫。
猫伸着两只胖胖短短的前爪去够。
“你把它放下。”赵羌谪说着，顾南庭就放下猫躺下继续晒太阳，赵羌谪拿花去逗着猫，忍不住露出笑意。
猫追着木兰枝到处跑，逗了会儿，赵羌谪余光发现顾南庭一直在看他，于是逗着逗着猫，就假装逗猫去逗顾南庭。
木兰的花苞挠上顾南庭的头发，顾南庭发现了，于是一把抓住木兰花枝起身：“你拿我当猫逗吗？”
“没。”赵羌谪认真说完，自己就先没忍住笑了。
他笑得终于有了少年气，顾南庭看着他，抓着证据木兰枝，下巴一点脚边的猫，忍住笑意冷酷地说：“猫在那，你都逗我头上来了。”
赵羌谪垂着眼，忧郁地低声认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这样。”
顾南庭躺回去，松开了木兰枝：“没事，你继续。”
猫跑到赵羌谪腰侧，伸出前爪就想去抓赵羌谪腰间的系带玩，却被顾南庭一掌捞走了：“你这色猫。”
赵羌谪笑了笑，说：“圆滚滚的，看来你的人很会养猫，取名字了吗？”
“叫绿荷，北眠说它的眼睛像是绿色的荷花，这可是北眠抱着它想了五天才想出来的，估计想破了脑袋。”顾南庭在绿荷圆滚滚的脑袋上戳了戳。
赵羌谪轻和的目光看着它：“挺好，他去东北时让他把绿荷托人带回踽北吧。”
顾南庭看向他：“你怎么知道北眠想问你要绿荷？但北眠想的是我们回踽北时带上它。”
赵羌谪看着绿荷：“你经常追梁人到天神山，天神山外就是哒腊，北眠喜欢猫怎么之前不养？”
顾南庭看着赵羌谪，说：“何不食肉糜？我的世子，穷啊，没钱，绿荷可是朝贡来的，这样品相的猫拿出来卖至少十万两银子，再说了，我们饭都吃不饱，怎么养猫，野猫都养不活。”
赵羌谪点头，说：“猫小，得时刻有人看着，你的人喜欢，又舍不得先送走，就让他看好。”
顾南庭点头，看向绿荷，说：“一只猫，应该不会有人特意跑来痛下杀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