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灼痕》芙蓉酥

2、灼藏

　　晨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斜射进书房，温叙白揉了揉太阳穴，面前的档案已经翻看了三遍。十年前那个男孩的照片安静地躺在纸页上——十二岁的何灼凛，眼神清澈得能映出整个世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何灼凛的场景。军区医院的走廊里，男孩瘦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黑色西装里，手里紧攥着一枚军功章。温叙白记得自己蹲下身，视线与男孩齐平，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是何灼凛先开口："爸爸说，如果他不在了，就让我听温叔叔的话。"
　　温叙白合上档案，指尖在烫金的"心理评估报告"几个字上摩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会顺利度过丧父之痛。谁曾想，仅仅一周后，何灼凛就像被什么附体一般，变得暴躁、叛逆，甚至开始自残。
　　书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仁和医院林医生"。温叙白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二十，他迟到了。
　　"温医生，您今天十点不是有个咨询吗？"林医生的声音带着关切。
　　"抱歉，家里有些事耽搁了，我半小时后到。"温叙白挂断电话，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玻璃裂开一道细纹，正好横亘在照片中十五岁的何灼凛脸上——那是他刚获得青少年组赛车冠军时的照片，笑容灿烂得刺眼。
　　温叙白弯腰捡起相框，忽然注意到何灼凛的书房门虚掩着。这很不寻常——何灼凛向来锁门，就像守护领地的野兽。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房间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墙上贴满赛车海报，床铺凌乱不堪。温叙白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那里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但此刻锁是开着的。
　　职业操守和个人好奇在心中交战。最终，他轻轻拉开了抽屉。
　　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小盒子，每一个都贴着标签。温叙白拿起最近的一个，标签上写着"2023年生日——袖扣"。他记得这对袖扣，上个月何灼凛生日时他送的。
　　手指微微发抖，他打开另一个盒子——"2020年圣诞节，领带夹"；再一个——"2018年毕业礼物，钢笔"。每一个他送出的礼物，都被完好地保存着，甚至连包装纸都平整如新。
　　最下面是一个褪色的蓝色小盒子，标签已经泛黄："2015年，第一个礼物——怀表"。温叙白的心脏猛地收缩。那是何灼凛十五岁生日，他送的复古怀表。当时男孩只是冷淡地说了声谢谢，转头就扔进了书包。温叙白以为它早就被丢弃在某个角落。
　　"你在干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炸开。温叙白转身，何灼凛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穿着昨天的赛车服，头发凌乱，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我..."温叙白一时语塞。
　　何灼凛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盒子："谁允许你翻我东西的？"他的声音嘶哑，眼中燃烧着愤怒，但温叙白分明看到了更深的东西——恐惧，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
　　"灼凛，我不知道你一直保存着这些..."
　　"闭嘴！"何灼凛猛地合上抽屉，金属碰撞声在房间里回荡，"这只是...只是懒得扔而已。"
　　温叙白看着他颤抖的手指，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向前一步，轻轻按住何灼凛的肩膀："谢谢你留着它们。"
　　何灼凛僵住了，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神情。就在温叙白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门铃响了。
　　两人同时一震。何灼凛迅速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看来温医生今天翘班了？"
　　温叙白看了眼手表："我得去医院了。我们晚上再谈？"
　　何灼凛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向门口。温叙白跟着下楼，看到一个染着红发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手臂上纹着赛车纹身。
　　"卢锐？"何灼凛皱眉，"你怎么来了？"
　　"昨晚你突然跑掉，队长担心你出事。"叫卢锐的年轻人目光在温叙白身上停留了一秒，"这位是...？"
　　"我养父。"何灼凛的语气像是宣布某种刑罚。
　　卢锐眼睛一亮："哦！就是你说的那个..."
　　"闭嘴。"何灼凛一把拽住他胳膊，"我们出去说。"
　　温叙白敏锐地注意到卢锐话中有话："等等。"他上前一步，"灼凛昨晚受伤了，今天应该休息。"
　　卢锐惊讶地看着何灼凛："你受伤了？怪不得你昨晚一直看手机，是在等..."他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闭嘴。
　　何灼凛的表情变得危险："滚出去等我。"
　　卢锐迅速溜出门外。何灼凛转向温叙白，脸上又挂上那种嘲讽的笑："怎么，现在要行使父亲权威了？"
　　温叙白没有接他的挑衅："你昨晚在看手机等什么？"
　　"关你什么事？"何灼凛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对了，你晚上不是约了那个林医生吃饭吗？不用为了我取消，我可不想耽误你的'好事'。"
　　温叙白一愣："你怎么知道？"
　　"医院总机打来时我接的。"何灼凛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刻，"放心，我不会像上次那个徐岩一样，傻到以为能独占温大医生的时间。"
　　温叙白胸口一紧："那只是普通同事聚餐。"
　　"随你怎么说。"何灼凛甩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温叙白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卢锐的话——"你昨晚一直看手机，是在等..."等什么？等谁的短信？还是...等他的关心？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他想起抽屉里那些被珍藏的礼物，想起何灼凛眼中转瞬即逝的脆弱。也许，那些危险的赛车，那些刻薄的言语，都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为了掩盖一个简单的事实——那个男孩依然害怕被抛弃。
　　医院的工作没能分散他的思绪。下午最后一个咨询结束后，林医生敲响了他的门。
　　"还去吃饭吗？"林医生倚在门框上，"你看上去很累。"
　　温叙白犹豫了。他想起了何灼凛提到晚餐时眼中的阴郁："抱歉，今天可能不是个好时机。家里...有些事需要处理。"
　　林医生了然地点点头："那个问题少年？"
　　温叙白勉强笑了笑："他只是需要时间。"
　　"你知道吗，"林医生突然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
　　温叙白的手指僵在键盘上："他是我的责任。"
　　"十年前是。但现在他已经成年了。"林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小心别把补偿当成了感情。"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温叙白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沉默地收拾东西，没有回应。
　　回到家时，屋内一片漆黑。温叙白打开灯，惊讶地发现何灼凛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两盘已经冷掉的意面。
　　"我以为你去约会了。"何灼凛的声音没有往日的锋利。
　　温叙白放下公文包："我取消了。"
　　何灼凛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掩饰过去："不关我的事。"
　　温叙白在他对面坐下，直视他的眼睛："灼凛，我们得谈谈。"
　　"谈什么？谈我怎么收藏你的礼物像个变态？"何灼凛自嘲地笑了笑，"还是谈我为什么总是惹麻烦，就为了看你生气的样子？"
　　这坦诚来得太突然，温叙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算了，忘了它吧。"何灼凛站起身，"我明天有训练，先睡了。"
　　温叙白抓住他的手腕："不，我不想忘了它。"他深吸一口气，"我想知道，为什么留着那些礼物？"
　　何灼凛的脉搏在他掌心下加速。良久，青年才低声说："因为那是你给我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温叙白的喉咙发紧。他松开手，看着何灼凛转身上楼，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
　　那晚，温叙白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放卢锐的话、抽屉里的礼物、何灼凛说"因为那是你给我的"时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不再确定，自己对何灼凛的感情，是否还仅仅是一个养父对养子的关怀。
　　窗外，月光静静地洒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

作者有话说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