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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玩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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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我的。”
“那就闭嘴。”
班上的人都闹着要转班。
以墙壁为阻隔,林顾所在区域总是安静的,墙壁的另一边有闹着转班的,有挤在窗口偷看的,有躲在外面几节课不敢进来的。开学不到两天,打扫卫生的同学随机尖叫,总是在角落扫出来一些不该扫出来的东西,然后这个教室废弃了,一班整个班换到四楼。
这可苦了住宿的同学,抢饭要从四楼跑下去,到了食堂就得排长长的队伍。
他们把转班之后遇到的各种不顺都倾注在林顾的身上。
但是敢怒不敢言。
“我服了,一天了,我每节下课都来,结果还是拍不到人的正脸。”
“为啥?”
“额,一直刷题,要么就是低头玩消消乐,睡觉就更别说了,他旁边那位睡神把脸挡得严严实实,啥也看不清楚。”
“他上厕所你再拍呗。”
“说的轻松,你敢吗?”
“哦,我不敢。”
睡神同桌终于在最后一节课抬起头,这是他的习惯,方便下课立刻跑出去抢饭。他写了纸条推过来。
【哥们,谢谢你上次把我拉出来,我晕血,在里面能晕一辈子。】
旁边画了一个超绝丑兮兮小人,聊天框拉出来,潦草地写了两个单词。
【thunk you!】
林顾:……
他抬眼,看了一眼同桌漫不经心的侧脸。
在看讲台,不对,是在看黑板上面的时钟,卡下课最后一分钟蓄势待发。
兜里的手机震动,他放下笔,看到了张留发过来的信息。
晏施自从能自由活动之后就不定时消失,他只看了一眼就的把手机放回裤兜。
放学依旧是同样的流程。
“哥,他们是傻逼吗?偷拍都偷拍不明白,还有这样是侵犯隐私权的吧。”
“我靠,那个,就是你,穿毛衣那个,你...”
顾晓莲话还没说完,那男生手机一收,走远了点,直接没入了人流。
顾晓莲气得胸口起伏,低低骂了一句,脏话都飙出来了,“贱不贱啊,到时候又发到小群里讲,烦死了。”
“不用管。”林顾说了声,慢吞吞推着轮椅走远了。
林顾的流言满天飞,顾晓莲仍然干干净净。问一个人,提及顾晓莲,定然是光荣榜上笑得开朗的女孩。
林顾的照片被揭下来之后,只有白色背景框下的名字和成绩保留着,第一自然而然就成了顾晓莲。
短袖男走在巷道里,把照片发到群里,长按语音键:“我今天拍到了,我靠,他居然跟顾晓莲有关系。”
一剑:我靠,长得这么嫩?
一剑:你撤回干什么?大家都没看到呢,你咋就撤了。
短袖男看着自己的屏幕,没有任何触碰,却弹出了撤回按钮,连同语音,然后退出聊天框,左划,直接把号都注销了。
他瞪大眼,已经在屏幕作妖的第一步就扔了手机,偏偏手机质量挺好,没摔坏,落在不远的地方,他眼睁睁看着屏幕亮起来,进行了一系列的步骤。
他吓得手脚发软,大喊“救命”,连滚带爬地往巷道外跑去。
晏施立在原处,垂眼看了一眼手机,稍微用力就捏碎了。
他记得刚刚看到了一条陌生私人消息。
“撤消息照片,一万。”
顾晓莲微微偏头,说:“邱幼说让我和她考同一所大学。哥,你要去哪?我跟着你。”
林顾:“别跟着我,到时候你的腿应该可以自己走路,不用非要跟着我,你想去哪就去哪。”
晏施出现在身侧,与他并排走路,提醒:“林顾,有人跟着你。”
林顾脚步微顿,如果是学校看热闹的人,晏施不会提醒他,而是会直接处理,只可能是学校之外的,关于晏施的,他突然想到今天张留发他的短信。
应该是暴露了。
因为山上道观的事。
“晚上吃面吧,挂面。”
“好。”
下点挂面,做汤面条,快一点。免得晏家那边等不及直接闹到他家。
他出着神,顾晓莲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分享今天上课的事,他听到嘎吱脆响,心下一紧,顿住脚步,才发觉只是轮子碾到了一片黄色的落叶。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
车辆呼啸而过,卷起的风带着那树叶碎片动了动,他继续走,说:“晚点我要出门一趟,你待在家,有陌生人敲门就给我打电话。”
“好。”轮椅上的女孩重重点头。
晏施看了他一眼,又消失了。
米县的路边种的是杨树,新街是梧桐,至于老式居民区周围的树,那就更杂乱了。踩过一堆的落叶,林顾背着顾晓连上楼,把人放在床上,又把轮椅搬上来。
八点准时出门,他离开前打开了客厅的窗户,放了塑料袋在门口,被一只破拖鞋压了一半,然后开门出去。
新街建起来后,房子、人都往新街跑,旧街就没落了,市场街晚上八点,大部分的店都关了门,有几家服装店的模特光秃秃地站在玻璃门前,红色横幅随着风微微飘动,上面写着“清仓大处理,三折出售”,只剩下一两家餐食店还开着,是这破落的街里唯一的光亮。他注意到街边电线杆和墙壁上又贴了寻人启事,他扫了一圈,居然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焦蒙。”
脑子稍微转点弯就能想通。
学校怕那五个学生的家长闹,把责任推给学生自己,以别的方式处理了命案,明面上就说是学生自己没上课,把家长叫来。
他不清楚学校是看人下菜碟,还是说那五个学生都照这个方式处理了,他又想起之前签的保密协议,他以为只是维护学校声誉,却没想到是想瞒过去。这事暴露是迟早的事,林顾不再看照片上的焦蒙。
寻人启事不止五个。
光线昏暗,他立在这面墙边,看过去。
都是最近三个月失踪的。
米县似乎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又出了什么大事,莫名其妙失踪了不少人,地点不同,他拍个照。电话铃声随之滴滴答答响起来。
“喂。”
“你到没,我又找了不少符箓,可以价格压低一点出给你。”
那边的张留说着话,林顾听得发出一声笑。
第一句话就暴露自己并不在约定地点。
也不知是暗示,怕他之后让晏施找上门报复,还是说当真如此蠢笨。
“十分钟。”
他上楼,去市场街二层,穿过弯弯曲曲的路,停在一家照相馆前,里面的灯亮着。穿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白色的墙壁上有不少证件照,男男女女,均扬着笑。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把手机放回裤兜时偷偷摸了一下那把刀,勉强安心下来。
他没看到人,估计是在更里侧的房间。
整个身体刚刚完全没入房间,灯光蓦然消失,只剩下黑暗。
他强忍着拿刀乱挥的冲动,手抖脚抖,对未知的恐惧蔓延,强制自己冷静,喊了一声:“张留?”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脚步声,他退后,碰到了玻璃门,却没推动。
少许的月光照亮了黑暗中的眼睛,那是一只弯着的笑眼,却没有任何感情,眼睛里的光像是假的。
他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墙上贴的照片。
“张留!你在吗!?”
他似有察觉,蓦然回头,对上一张笑脸,他头皮都要炸开了。控制不住退后一步,腿软,瘫坐在地,手慌乱地去摸刀,又蓦然发现自己把后背暴露在空气中的举动是那么愚蠢,蓦然回头,就对上一把雪白的刃。
林顾那一刻的脑子是空白的,反射性躲避,借用蛮力掀起桌子,向着那个方向拍过去。
他压制自己反打的欲望,一味地躲闪,直到角落,他往后看,又对上了一张张笑脸。
日了狗了。
到处都是证件照。
拍得挺好的,正式,而且光鲜亮丽。但一旦摆在这样的黑夜里,完完全全跟鬼没什么区别,看上去毫无情绪,偏偏笑着,像一个个鬼魂封在了照片中。
既然是借张留引他出来,另一个负责人一定也在。
他不能展现得太过强大,很难拿捏把握;也不能太过弱小,否则烂泥扶不上墙。他就像一个面试者,自愿进了死局,然后在考官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活着的价值大于死亡。
他最好胆小,惧怕,并且对鬼怪一窍不通。
唯一接触道士的渠道还是张留。他敢保证面试官会对这样一个好拿捏的棋子动心。
他歪头,雪白的刃插入他脑侧的墙壁,扎穿了其中一张证件照,他终于看清了拿刀的人。
戴着口罩,目光冷厉,身形消瘦。比他稍高一点。
林顾的脸挂上惊恐的神情:“我们有误会!我是来找人的!?我跟你没关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晏家就是高级,打手都要蒙面,搞得跟杀手似的。
小县城长大的林顾又开了眼界。
蠢笨,胆小。
但程度不能太过。
他带来的武器不是用来反抗的,而是告诉那个人,他并不站在晏施的阵营。他是个可怜、没有背景、缺钱、且蠢笨胆小的中立派。
他灵巧地躲避,往里侧的房间跑,一时不查,腹部中了一刀,那人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中了一刀就借着机会扯着他的身体将他甩出来。他重重摔在墙上,可方才还是看到了房间里侧的人。
腹部又中了一刀。
这是第二个敢在他肚子上开口子的人。
他低着头,没等到里面的人喊停,逼着自己的手脚不要反抗,就这样简单地挣扎、求饶,他低着头,全身都开始疼。
“哥,你放过我,我给你钱,真的!我...”
“我...”
对面的人平静地压制他的反抗。
他有一瞬间,想的是,晏家人似乎对暴力很推崇。
里面的人还是没喊停,腹部的血流出来,打手松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他就脱力,靠着墙壁脱力滑坐在地上,他捂着肚子,伸手要打电话,却被人捏着手腕拿走了,一脚踢到了墙边。
—
晏施盯着手机上疯传的照片和谣言,又摔了一个手机,慢吞吞地玩了两下电灯泡,听着床上少年被吓得大叫。
他还要去掀被子,就感受到身体上力量的流失,迟钝地眨眨眼,随后消失在原地。
林顾眼前已经开始泛黑了,照片墙上一个个笑脸对着他,他自动把人换成了焦蒙和刚子,还有其他几张没有眼睛的面孔。他微微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笑着。
晏向明捏着人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看清了林顾的面孔。
林顾嘴里全都是血,仰着头,青筋因为疼痛暴起,皮肤白皙,他张张嘴,想说话,大股的血流出来。他眼前人影晃动,恍惚中看到了晏施。
“张嗬嗬嗬——”
林顾张嘴,说不清楚话。
月光不知被什么东西阻挡,晏向明看到玻璃门外弥漫的鬼气,淡定吩咐身后的人:“开灯。”
白色的灯光闪了几下,报废了。
林顾被揪扯着拽起来,他浑身无力,反抗的效果并不显著。
林顾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团惨白,仔细辨认,才算是认出来。那是晏施。
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看得他心底发凉。
林顾被盯得差点忘记自己的动作,他喘着气,伸手握着刀拼尽全力上划。晏向明吃痛松手,他就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晏施没有任何动作,不过他看得出来,晏施生气了。
“晏施!”他叫了一声,“救我!”
他浑身都是血,被候在一边的打手拖着头发拉了回去。
季华清出现在晏向明的身后,低低说了声什么。
晏施蓦然笑了,玻璃门破碎,掉落在地,声音尖锐细碎,林顾的心也随着这声音提起来。
晏施:“把人给我。”
晏向明:“侄子,你该回家了。”
晏施的目光压根没有在晏向明身上停留,只是直勾勾看着林顾,没有情绪,重申:“给我。”
晏向明:“他...”
林顾完全看不出晏施有所谓的失去理智的迹象,他松一口气,听到晏向明被打断的字眼,什么被烧焦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他愣愣抬头,看到晏施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晏向明的身前,轻微地蹙着眉,毫不费力掐着晏向明的脖子,手却在被迅速地腐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大胆小鬼,看我——”
季华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鬼气穿透了,一歪脑袋晕过去。
他把握住时机,握着刀反手砍那个打手,他还没展现自己对于晏施的忠心,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捞住脖子,没入周围浓郁的鬼气中。
这没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黑色的气往他肚子的口子里钻,这比所谓的戳两下痛多了,他低低骂了一句,叫晏施的名字。
没听到回应。
随后,他被随意甩进了一个店面,玻璃啪啦啪啦碎开,他吃痛叫了一声,这才明白所谓的“失去理智”是什么意思。
“晏施!”他呼吸间都是森冷的气息,腹部的疼痛终于减缓了,他撑着墙,勉强算是站稳,一张嘴血就往外流,他觉得自己要死了,“先送我去医院。”
晏施没回。
林顾挣扎着去看他的脸,心下一凉。
“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晏施呢喃一声。
林顾勉强让自己不晕过去,手里握着那把开着光的刀,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困难:“晏施,我...你早知道的,你知道的,我跟张留联系着,我没办法,晏家家大业大,我就是个普通人,你让我怎么办!我只是让他把晏家的视线引到顾六鸣身上!这次,这次不过是被骗了…”
他其实觉得自己的话晏施根本听不进去。
事实确实如此。
晏施伸手,那只模糊的手碰到他的手指,林顾抖了一下,听到那剧烈的吱吱声,那是鬼怪受伤被腐蚀的声音。他咽下喉咙上涌的血,压制想要保留武器的欲望,顺从地松手,任由晏施的手指从他手里拿走那把开了光的刀。
叮咚。
刀掉在地上,被一脚踢了好远。
“晏施!”林顾察觉他的动作,瞪大眼,往后缩,却偏偏是角落,被卡得死死的,冰凉的手指抓着林顾的大腿,把人凑高些许。
林顾抖了一下,腹部温热的血,和大腿上那两只冰凉的手形成强烈的冲击。他慌不择路掐着晏施的脖子想推开他,没有什么作用。
“晏施!你他妈清醒一点!”
“别怕。”晏施黑漆漆的眸子抬起来,“我只吃点血,不吃肉。我饿了。”
林顾:...
谁信。
这事的起因完全是因为他私下与张留联系,他不能翻脸,只能忍着扇他的想法,尽量平静地提醒他,喘着气说:“我会死的。”
晏施控制着把眼前人撕碎的欲望,软下声音:“乖,帮忙掀一下衣服。”
林顾的手还死死掐着晏施的脖子,他完全不敢放开,生怕晏施扑上来把他吃了,嘴里的血还在往外冒,他有些崩溃,声音含糊,再次重申:“我会死的!”
晏施身体虚弱,香气往他鼻子里钻,他舔舔唇,眼前的血晃动着,让他想到林顾吃的西瓜,他仰头,舔了林顾嘴角的血,说:
“掀衣服。”
林顾掐着他脖子的手根本没什么作用,听到他骤然冷下来的声音,知晓没了后路,说:“别让我死。”
“好。”
晏施答应地很快。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把命交给一个意志不清醒的鬼。
这只鬼还是晏施。
操蛋了,迟早杀了晏施!
他伸手把松松垮垮的卫衣撩起来,刺痛一下,微微蜷缩了肚子。
正如晏施所说,他只是解解馋,不吃肉,只是舔林顾伤口周围的血。林顾一手撩着衣服,一手抵着晏施的肩,试图让晏施不要过分。
他腹部敏感得要命,偏偏疼痛还是存在的,他呼吸带着腹部起伏,忍着疼,撑着让自己不晕过去,喊晏施的名字:“晏施!够了!”
我靠,再不进医院真要死了。
晏施明显是馋了,牙齿在他的伤口附近划拉。
晏施的两条腿挤进来,卡着他的腿落不到地面,冰凉的手捞着他的腰往上抬。
林顾手里抓着晏施的黑发,尖叫一声:“靠,我说够了!”
他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却怕自己一晕过去当真就死了,晏施现在这个死样子,他完全没办法放心。
后来还是没撑住。
晕过去时,他觉得自己应该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他预料到自己会伤得很重,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却没有预料到晏施会冲动地直接踏进范围内,失去理智。他原本的计划里,自己应该是被晏向明掐着命脉,用来威胁晏施,而他奋起反抗,演上一出苦情戏码,让晏施知晓他的忠心,伤越重越好,这样才能让他的忠心鲜明。
前面的一切都丝滑顺利。
直到方才,那丝丝缕缕的类似于烤焦的声音入耳,他看到晏施的手几乎被腐蚀地失了轮廓。
他才发觉,好像玩脱了。
他计划的苦情戏码还没上演,晏施就暴力完成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