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退线》谈景

31、有点不舍

　　刚过了饭点，餐厅里的人稀稀落落，显得格外安静。柔和的灯光洒下来，衬得窗外的雨声更加清晰。

　　靳影确实是饿极了，一坐下便拿起筷子，也顾不上多说话。他埋头专注吃着面前的食物，动作比平时快了不少，狼吞虎咽。

　　夏乔乔没忘了靳影说自己被淋了雨的事，特意找服务员要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她小心地把姜汤推到靳影手边，关切地说：“靳影哥哥，先喝点姜汤驱驱寒再吃。不过……你怎么饿成这样？吃这么急。”

　　靳影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夏乔乔问为什么，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铃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夏乔乔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妈妈”两个字。

　　“是我妈~”夏乔乔对靳影做了个口型，脸上瞬间漾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接起电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拖长了尾音，带着点儿娇憨：“喂，妈妈！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呀？是不是想我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用空闲的手轻轻晃着面前的饮料杯，脚尖也在桌下轻轻点着地。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夏乔乔咯咯地笑起来：“哎呀，我有好好吃饭！在酒店餐厅吃的，才不会饿着自己呢……嗯嗯，知道啦，有好好涂防晒……哥？他上班呢，对我可好啦……”

　　靳影低头默默喝了口姜汤，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滑下，暂时驱散了些许寒意。

　　他听着夏乔乔在一旁撒娇，偶尔抬起眼，看见她眉飞色舞的生动神情，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靳影确实饿得狠了，虽然他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夏乔乔的表情突然就变了，靳影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字眼：“回家……”、“订了机票”。

　　他敏锐的感觉到气氛有点变化，好像有点……僵。

　　“为什么？不是九月中旬才开学吗？”夏乔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情愿。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耐心的解释：“你先回家提前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早点去你大学附近的地方看看，买个房给你办走读。”

　　夏乔乔听了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那点小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几乎是立刻答应了：“OK，周三见！”

　　挂了电话，夏乔乔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迫不及待地和靳影分享了这个消息。她妈妈让她提前回去，去她大学所在的城市买房，办走读。

　　靳影听着，心里先是掠过一阵茫然无措，他下意识问：“那你周三就要走了吗？”

　　“嗯！我妈机票都订好了。”夏乔乔还沉浸在未来拥有自己小天地的憧憬里。

　　靳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阵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

　　他只是、只是突然听到夏乔乔要走的消息，有点茫然无措。

　　此时，电话另一头的沈叙白，刚结束一段高强度的工作。

　　他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将目光从满屏的寄存器传输级代码上移开。

　　刚保存好工程进度，缓解了一下视觉疲劳，沈叙白就从他姨那里得知了夏乔乔即将离开的消息。

　　于是，他顺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夏乔乔的电话。

　　夏乔乔接起电话，开了免提，语气拽得像个大爷：“喂？”

　　沈叙白听了她姨打的电话，心情愉悦，也没怎么在乎这个，开门见山：“听说你马上就要走了。”

　　夏乔乔点头，想起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说：“对啊，你不会在我走了之后会想我想的偷偷哭吧。”

　　沈叙白低笑出声，“哭？祖宗，你走了我谢天谢地还来不及，耳朵总算能清静几天了。”

　　夏乔乔微怒：“沈叙白，我马上就要走了，你连句好听话都不肯说！”

　　沈叙白语气里满是戏谑：“好听话？行啊，祝你一路顺风，最好顺风到开学前都别来烦我，让我耳根子清静清静。”

　　“你！”夏乔乔气得跺了下脚，“冷血！无情！我要告诉你妈，你欺负我！”

　　“告呗，”沈叙白懒洋洋地接招，“正好让我妈看看你有多不讲理，一直吵她上班的可怜儿子。”

　　“谁吵你了！我是看你一个孤寡老人，可怜你才和你说话的。”

　　“哦，那你还是留着跟你大学新同学说话去吧，看看谁能受得了你这咋咋呼呼的劲儿。”

　　“沈！叙！白！”夏乔乔几乎是在吼了，“你等着，我走了你肯定想我想得半夜偷偷哭！”

　　“放心，”沈叙白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笃定和嫌弃，“我高兴得放鞭炮还来不及。”

　　“哼！算你狠！”夏乔乔气鼓鼓地，却又忍不住被他逗得想笑，强绷着脸，“不跟你说了，挂了！”

　　“赶紧挂，别耽误我宝贵的时间。”

　　沈叙白挂了电话后，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嘴上说夏乔乔这个吵吵嚷嚷的麻烦精走了清静，但仔细一想，身边突然少了她咋咋呼呼的声音，确实会冷清不少，心里头还是有点不舍。

　　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行的微弱声响，屏幕上还停留着复杂的RTL代码界面。

　　他今天之所以拼了命地加班，连水都顾不上喝几口，就是为了能尽快推进项目节点，好挤出完整的时间。

　　那个盘旋在他脑海里好几天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他得带靳影尽快去坐那个缆车。

　　一想到昨天在雨后街头，靳影望着远处缆车站时，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出现了遗憾，沈叙白就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像被轻轻拧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感觉，比调试代码时遇到棘手的时序冲突还要让他在意和焦躁。

　　正好，刚从他姨那得知夏乔乔周三下午两点飞机的确切消息。

　　沈叙白心里立刻飞快地盘算起来。

　　他查过天气预报，周三是个难得的大晴天。中午可以一起吃个饭，给夏乔乔送行，然后开车送她去机场。

　　等送走了这个小话痨，下午的时间就完全空出来了，正好可以带靳影去钟鼓索道。

　　这个清晰的计划让沈叙白因为加班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重新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得再加把劲，确保周三下午能万无一失地空出来。

　　与此同时，酒店餐厅里，靳影和夏乔乔的晚餐也接近了尾声。

　　夏乔乔还在兴奋地絮叨着对大学生活和一个人住的各种憧憬，靳影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简短地回应一句。

　　只是当夏乔乔说到后天就走时，他握着汤匙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一下。

　　饭后，两人走回各自房间。

　　“那我回屋啦，靳影哥哥，明天见！”夏乔乔在门口挥挥手，脸上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

　　“嗯，明天见。”靳影也朝她点了点头，看着房门关上，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对夏乔乔的走有点不舍，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靳影想起给夏乔乔做的礼物还差一点没完成，心里暗暗的想，要抓紧了。

　　他看了一眼明天的天气预报，发现有雨，是断断续续的那种。

　　靳影淋了雨很容易生病，到时候更麻烦。可是他不想错过送礼物的时间，一想到后天夏乔乔就要走了，他咬了咬牙，准备带把伞。

　　决定先不做风铃了，这样看时间，画框应该差不多能完工。

　　靳影第二天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天色是灰蒙蒙的，云层很厚，铺满了天空，但好在并没有雨水落下。

　　他心底存了一丝侥幸，或许今天能躲过这场雨。

　　时间紧迫，靳影匆匆洗漱，连早餐都顾不上吃，便带上伞赶往手作店。

　　画框基本成型，木质边框打磨得十分光滑。此刻，靳影正在进行最关键也最精细的步骤。

　　他手持细毛刷，蘸取适量胶水，屏住呼吸，手腕沿着海玻璃的边缘缓缓涂抹，确保每一片玻璃都被均匀覆盖。

　　靳影的眼神很专注，生怕出一丝差错，破坏了整体美感。

　　然而，天不遂人愿。

　　窗外光线骤然变得更暗，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便敲打在了玻璃窗上，很快连成一片雨幕。

　　傍晚打烊时，雨势虽不如昨日狂暴，但依旧绵密。

　　靳影撑开伞走入雨幕，风雨斜扫，尽管很小心，伞还是没能完全护住全身，他的肩膀和裤脚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一小块，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经过这么一折腾，靳影回到酒店后，明显感觉喉咙又干又痒，吞咽口水时甚至能感觉到轻微的刺痛。

　　脑袋变得昏沉沉的，像是被裹了一层棉絮，隐隐作痛。鼻子也开始有些堵塞，呼吸变得不那么顺畅。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心里不禁有些担忧，只希望不要发烧，至少要坚持到明天顺利把礼物送出去。

　　靳影找出随身带的感冒药，就着温水吞了下去，希望能将症状压下去。

　　然后几乎是拖着步子挪到床边，蜷缩着躺了下去，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期盼着睡眠和药物能起些作用，一觉起来就好了。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在房间内，他略显粗重、带着鼻音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