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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殿内烛火摇曳,霍太后端坐于紫檀雕凤宝座之上,一袭正红蹙金绣鸾鸟朝凤翟纹朝服铺展如云,衣襟自肩头蜿蜒而下,以金线盘出九尾翔凤,尾羽拂过裙幅,似在织锦中振翅欲飞。领口镶着一圈罕见的雪狐绒,衬得她颈项如玉,肤若凝脂,纵然岁月流转,依旧难掩倾城之姿。乌发高挽,梳成飞仙髻,斜簪一支赤金点翠凤衔珠步摇,珠穗轻晃,流光微颤,映得她眉眼生辉,眸光如刃。额间贴着金箔花钿,形如莲花,边缘缀以细碎红宝,宛如凝血,平添几分妖冶贵气。

      得知消息后,她愤怒地将手边的杯盏摔得粉碎。身边的男宠程钰连忙跪地磕头,霍太后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这个卫琯眼里还有没有哀家!他自请去洛阳,居然是为了查疫牒案,此事只有他知晓。虽然没有把哀家扯出来,但这意味着哀家失去了这条财路。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钰小心翼翼地劝慰:“太后息怒,卫指挥使不日将回京,到时候再找他算账也不迟,您别气坏了身子。”霍太后却扬起涂满殷红丹蔻的手,狠狠给了程钰一巴掌,指甲划破了程钰俊美的脸庞:“谁让你替他说话的,你算什么东西!”

      “母后。”殿中响起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声音,“您这是何必呢,程卿要是被打坏了,过后您又要心疼了。”

      霍氏缓和了下情绪,冷冷地盯着他:“皇帝,卫琯此举未免太不顾哀家在眼里,还是说此事你早知晓?再怎么样哀家也是你的生母,你就是这样联合外来算计哀家的?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母后,”司马昭冷着声道,“你从废宫上捞的钱财其实是挪用了国库的,如今国库空虚,用后拿的是不少,可真正养肥的却是底下的那群贪官,而且因为收不齐赋税,其他的百姓就要多交,这样下去对朝廷十分不利,这是爷府抽薪,办好这件事无异于是获得寒门的支持,养肥那些世族对朕可没有好处。”

      霍氏有几分松动:“那你也合该与哀家商量,而不是先斩后奏,现在你是想怎么办,杀了崔琮?那可是哀家的亲侄子,哀家的胞妹去的早,而霍氏早几年又因为陪着你举事而被抄灭,你的皇位上铺就的可是你娘家母族的血,你如今翅膀倒是硬了,为了坐稳帝位要杀了你的表弟,他可是你亲封的墨侯,我们霍氏将来可全指望着他,你做皇帝不提携自己的母族,反倒还要赶尽杀绝,你可真是出息了!”

      司马昭叹口气:“那是他自己不争气,母后还不知他根本是什扶不起的阿斗么?朕让他参与朝政,他倒好,打起了废宫的主意,而母后派也是目光短浅,为了这些蝇头小利隐瞒了朕,你可知早有臣子将此事呈到朕头上,只不过被朕压了下来而已,所以朕才让卫琯去洛阳调查此事,我们自己揭发总好过别人来揭发的好,此事迟早是会被揭发的,与其如此还不如弃车保帅,母后放心,朕不会要他性命,只是流放而已,待风清过去朕再以合适的理由将他调回京城。”

      霍氏扔了盏茶杯,茶杯摔在地上的瞬间四分五裂:“滚!”

        霍氏犯了头疾被宫人扶进去,司马昭走到太后养的那笼金雀面前,拿着那枝纯金做的逗鸟棒逗起鸟来,对着地上的程钰道:“去给卫琯递信,崔琮不能活着。”

      程钰担忧道:“臣有一事不解,陛下为什么非杀他不可?”司马昭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道:“崔氏是建康世族之一,朕要对付世族就得先从自己身边下手。你可知这崔氏仗着与母后的关系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手?母后顾念着崔氏当初对霍氏的恩情不动崔氏,可是朕却不能不动。否则那些毫无根基的官员哪里肯支持朕?王谢两氏都支持皇祖母,那朕自然只能拉拢寒门。”

      程钰立刻应是,心中却觉得司马昭已经失去了当年的仁慈,渐渐显露出先帝狠辣的影子。

      …

      管婠出府准备去找自己当初在洛阳设立的书坊,这书坊是她前世用来探听消息的,在洛阳与建康各有几处。只是自她死后,书坊只在洛阳保留了一处。她一直好奇卫琯是如何查到这些书坊的,但幸好他并未发现所有书坊。她曾将有关于未帝的那封书信派人藏到洛阳书坊,如今取出来交给卫琯也好,至少江氏不得安生了。不过,她也十分好奇三氏到底隐瞒了有关于未帝的什么消息。

      管婠特意独自出府,只用了幕策来作掩饰伪装。刚走到街上便听见喧闹,她隔着人群看见远处的皇禁卫押着囚车过来。囚车中是一个衣饰素白的少年,他一脸懵惑,周围的洛阳民众却对他指指点点。

      “这就是墨侯爷啊,没成想当今这么缺公无私,连自己的侄子都处置啊。”有人说道。

      “你知道什么,等风头过了说不定就偷偷接回来了。不过我倒是看出几分陛下是要拿崔氏开刀的意思。”

      另一个人接话道,“又是科举,又是查贪案的,连洛阳工部主事陆怀英都受了牵连,昨天在牢里畏罪自尽了。不过听说陛下却提拔了陆怀英的幼子陆玹寡到建康任工部右侍郎,若非出于这档子事,指不定他可以任更高的官位呢。他可是今年科举的榜首啊。”
      管婠听着这些议论,心中暗自思量着朝堂的变动和司马昭的布局。她感到朝局愈发复杂,而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以免被卷入其中。

      管婠指尖一沉,悄然压低幕篱,纱幔轻垂,遮住她半张面容,唯余一双眸子如寒星般锐利。就在此刻,囚车之上,那少年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柄寒刃已自侧方暴起!皇禁司卫眸光冷厉,手臂肌肉绷紧,刀锋如毒蛇吐信,直逼少年脖颈,杀意凛然。刀刃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仿佛连空气都被撕裂。

      千钧一发之际,破风之声骤响!一支冷箭如流星贯日,自暗处疾射而出,“噗!”地一声闷响,箭镞深深贯入那司卫胸膛。鲜血喷溅,如墨梅炸开,几点猩红溅上少年白皙清秀的脸颊,他瞳孔骤缩,呼吸一滞,尚未回神,尸体已轰然倒地。

      就在此时,街巷屋檐之上,黑影一闪。蛰伏的暗卫自暗处腾身而起,足尖在瓦片上一点,身形如鹰隼掠空,手中长刀出鞘,寒光如练。他衣袂翻飞,踏檐越脊,如履平地,身后数道黑影紧随其后,迅速散开,封锁四方要道,刀光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杀网,将囚车围在中央,宛如黄崔氏围猎一只困于蛛网的飞虫,猎手已至,只待收网。

      而另一侧,卫琯眸光一冷,身形倏转,如猎豹回扑。他左臂稳托长弓,右手五指如钩,瞬间拉开弓弦,弓臂弯曲如满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弓弦震颤,一声锐响划破长空,箭矢如电,直取前方暗卫首领。只听“咔”一声,箭镞深深钉入囚车木桩,尾羽犹自剧烈震颤,木屑纷飞,余音嗡鸣不绝。

      卫琯调转头拉开长弓,对前方为首的暗卫放出一箭,直直地射入囚车的木桩上。此时管婠突然意识到,卫琯大抵是不想让崔琮活命了。崔琮是霍太后的胞妹霍娡之子,早年霍娡与霍太后同为妾女,在家中相互扶持,又系一母同胞,因此感情深厚。

      后来霍氏两氏定亲,定的是那崔氏不成器的庶幼子崔容。崔容此人皮相艳丽,可惜并无才华博识。嫡母为打压他,故而为给他指下当时没什么名望的霍氏,原本要出嫁的应该是更年长的霍太后,但霍娡知道太后已有心上人,故而主动请嫁。

      嫁到崔府的霍娡时常忍受丈夫苛责以及几房打压,后来生下长子崔琮,可惜的是第二胎被崔容的妾室于氏设计落胎了,人从小阁楼争执时不慎跌落,母子双亡。

      当时的霍太后还只是誓王的侧妃,崔氏女同做侧妃以后比她更加得宠,此事竟只能被轻轻揭过。直到后来崔氏难产病殁,霍王渐得重用,崔容被崔氏放弃。霍氏指人导堂征供崔容侵吞他人财产,打杀良臣,被下大狱,没几天被人发现惨死牢中。

      之后,霍太后就将年幼的崔琮接到宫中教养,虽是姑娘却更似母子,因此可知看见崔琮被押在这囚车里,她是多么不敢置信。

      卫琯这是打算激怒霍太后?如果崔琮死在洛阳,霍太后必定会问责洛阳,以及顺天府一应大小官员,其中最逃不脱责任的应该就是负责押送的卫琯了。是有人想要刺杀于崔琮?还是这一切都是卫琯在自导自演?管婠心中满是疑惑,她紧盯着前方的动静,紧张地思考着这背后可能隐藏的种种阴谋。

      管婠目睹暗卫砸开囚车,救出崔琮,少年在暗卫身边犹豫不决。管婠发现其中一名暗卫持刀的手上有长疤,身形与翟溱极其相似,瞬间明白这一切都是卫琯的安排。她推测卫琯的目标可能是顺天府知府潭宜,毕竟潭宜是王氏的门生,而卫琯或许想借此打压王氏。管婠想起对她关切的刘氏和王老家君,决心阻止卫琯。

      管婠大喊:“别跟他走!他会杀了你!”

      崔琮闻言犹豫,随即抢过暗卫的长刀,砍向翟溱。翟溱在众目睽睽下不敢反击,崔琮趁机冲进人群中狂奔。管婠也想逃离,却感受到卫琯压迫性的目光。利箭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卫琯在风中看到了持弓射箭的冷漠眼眸,眼尾带着一抹嫣红。

      “五石散!”
      他低吼出声,仿佛这二字是自灵魂深处挤出的咒语。刹那间,颅内如遭雷霆轰顶,又似万针齐刺,尖锐的痛楚自太阳穴向脑髓深处蔓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银虫在颅骨内啃噬神经,每一跳动都牵扯着记忆的断弦。眼前景象骤然扭曲。

      他踉跄一步,指尖死死抵住眉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痛楚并非单纯的生理折磨,更裹挟着某种被深埋的恐惧,仿佛有一道被锁死的门在意识深处剧烈震颤,门后藏着一个他不敢直视的身影,一袭红衣,一笑一泪,皆能撼动他早已冰封的魂魄。
      可每当他试图推开那扇门,头痛便愈发剧烈。

      皇禁卫欲言又止,他却已伸手夺过药瓶,指尖颤抖却坚定。当五石散如冰流滑入喉间,那蚀骨的痛楚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浮的清明,像月光洒在结冰的湖面,美丽却脆弱。

      他缓缓抬眸,目光穿透人群,落在那个白色身影上,那道身影,正与他记忆深处那抹红衣缓缓重合,如同宿命的回响,步步逼近。

      管婠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几分信心,猛地隐进汹涌的人群当中,拐进小巷子里,只是没有料到崔琮也躲在此处,他的衣襟上正在渗着血,戒备地用刀对着她。她心中一紧,知道此时不能慌乱。

      管婠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拉起他的手臂往深处走去。

      她其实对洛阳是十分熟悉的,因为自己从来不是十分安分的,自然要为高压以及阿弟各种筹谋,也没少被人追杀,对于逃难这事上她还是有点话语权的。绕过幽深的小巷子,前面便是洛阳城有名的黑市,许多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生意都在这里暗中交易,而她的书坊就在此处。

      管婠低声道:“戴上面具,随我进来。”

      经过黑市的时候,管婠能闻见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因为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大多来黑市的人做的也不是正经卖卖,来到此处的人大都会选择戴上面具隐匿自己的身份,有的如果连声音都不想被认出,会雇佣奴仆来为他们交谈。

      管婠看见崔琮身上不断渗出的鲜血,观他已经是面色惨白,估计也快撑不住了,十五岁的少年身量比她高出不少,管婠扶着他也实在吃力,她观察到他的伤口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腐烂,突然意识到箭上有毒!

      管婠看见几步外有一家脂粉铺子,拂动的帘底飘进淡淡的脂粉香,几个同样戴着面具的身影结伴走过,管婠就要扶着他进去。崔琮眼底闪过疑色:“拜托,我受伤了,你带我去买胭脂?”

      “那可是有玄妙的地方。”管婠架起他往里面走,大门两掖高悬油纸灯,为首的掌柜穿着白的斓袍,领缘是沧浪的镶滚,旖旎的灯影投映出颀长的影子。
      只是他戴着只猫面具,也不认真面目来示人。

      管婠敲了下桌案:“要男人用的胭脂。”
      闻言掌柜从账本中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扫视过崔琮,了然:“请随我到二楼。”

      管婠到了二楼,二楼的光线更加昏暗,管婠看见架子上琳琅满目的胭脂瓶,以及各种毒物,就发现这里与她以前来的模样当真没有任何的变化,掌柜阿蚕是从北域来此的游医,还喜钻研毒物,崔琮身上的这种毒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阿蚕淡淡抬眼:“五十两,解毒。”

      管婠看了眼崔琮:“反正是他出手治罢。”

      崔琮面上闪过怀疑:“他可靠么?你们不会是想谋财害命罢。”阿蚕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去取了银针查毒,管婠看着他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忽而有些想笑,但其实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晓也不会知道她已经死了四年。

      “我来问你几个问题。”管婠对着崔琮道,“你不回答或者有所欺骗,我就不让他治了。”管婠按住阿蚕的手。

      崔琮恶狠狠地看着她:“你可知道我是谁?若我死在这里你怕是承担不起。”

      管婠按住他的脖子:“是承担不起,但我不会让人知道。”
      崔琮的面上终于浮上丝慌乱,管婠则继续道:“却说三年前你身为侯爷接管洛阳府兵,不出一月,你就发现了一个大大的生财之道,这就是吃兵士空额。一名士兵每月马草粮秣例银衣被等各项开销加起来是三两银子,庆远前线本来只有三万士兵,你求财心切胆大妄为,竟然谎报成五万。那子虚乌有的二万兵士,一年下来就给你带来了七十多万两银子的进项。入驻之日经过筹划,认为不出一年,董革等数千蟊贼即可尽行剿灭,但你为了多吃空额,并不认真追剿,在给朝廷的邸报中,往往还夸大叛民力量。本意是想吃满四年空额之后,再活捉董革献俘建康,这样就可名利双收。私囊大饱不说,还可加官晋爵。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三年来不断派人进京,花重金打点吏部、兵部、户部等要紧衙门的官员,加之又有太后撑持,你满以为按计划行事,可以高枕无忧,谁知中途出了变故,琮王入都洛阳,还整修军队,你担心事情败露,便利用此次度牒派发谋利,再用银两招募私兵填补两万空额。”

      “你是如何知晓的?”崔琮大惊失色,心中满是疑惑和不安。

      管婠却心中暗自发笑,这一切都是她前世查出来的。她巧妙地将此次谍案与过去的种种联系在一起,相信崔琮应该能明白其中的奥妙。她想救人,是怕卫琯为了掩盖罪行而直接定罪。只要她将人以及这个秘密交给江长安,她就不信江长安会无动于衷。

      卫琯要杀崔琮,一是为太后灭口,二是为更加位高权重的那位灭口。崔琮细细思量,觉得第二种可能性反而更大。谭宜作为顺天府知府,不可能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却选择同流合污。难道卫琯是在卖他人情?那未免太胆大妄为,此人果然是个疯子。

      管婠看向崔琮,语气坚定:“你也知道今日若非我出手,你怕是早惨死在我手里。你如果想活着,不如将此事交给我来办。你得将你所作所为写明,证明有人想要杀你。到时候,太后自然会清查背后想要对你动手的人。你是太后之侄,又是前任太师崔甫显之孙,流放总比没了生命要划算。”

      崔琮反应过来,心中满是不甘:“那本侯也会被贬为庶人流放,崔氏再没有将我们看重的可能。你是在报复太后和崔氏,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但你作恶多端就得承担责任。” 管婠目光如炬,紧盯着他,“我问你,几年前的太子谋反案与你可有关系?或者说,有没有太后以及崔氏在背后推波助澜?”

      崔琮面色惨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你查这些是想对付崔氏,我告诉你那根本就是不自量力。查出来又怎么样,如今坐上皇位的可是我的表兄,难道他会为了前太子来杀我么?”

      “你承认了。” 管婠缓缓笑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冷酷,“他当然不会杀你,可是我会。但只要你将一切告诉我,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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