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倒计时》杨尘微

5、第五封信

　　　“沈老师？”

　　“沈老师——”

　　两声呼唤后，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沈逢安才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下班了。”

　　邻座的刘老师从她身后走过，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水味。

　　门边的光亮被遮住了，心情烦躁的沈逢安摸索着黑洞洞的抽屉，找了许久都没触碰到车钥匙。

　　最近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办公室内的灯熄了大片，只留了靠近沈逢安这里的几盏。刘老师离去后，连廊内的光线看着都要比室内的亮堂。

　　最近的沈逢安总是在发呆，有时候没有外力的介入根本不会回神。

　　她已经忘记了今早是怎么随着生物钟起床，又怎么浑浑噩噩地平安抵达单位的。

　　白觐生病的这段时间她请了很久的假，现在重新回来上班已经有点不太适应了。

　　过去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医院的食堂打好了营养餐，给白觐摆好了病床上的小餐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驱车回家，只准备自己一个人的晚餐。

　　整理完桌面，沈逢安关闭了最后一盏灯，走出了办公室。

　　印花的玻璃门上有自己的倒影，沈逢安凝望着自己的影子，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了。

　　再更早的时候，白觐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她走出办公室的第一时间都是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她发来的新消息，有就火速回复一下，没有就会小小的失落一下。

　　有时候她发出去的消息白觐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回复，有时候直到下班的时间点沈逢安才收到了白觐告知加班的短信，每到那个时候沈逢安总是失落地敲下“知道了”三个字，然后问她：

　　“大概要到几点？”

　　“我去接你好不好？”

　　“吃过晚饭了吗？”

　　运气比较好的时候，白觐也加不了多久的班，她回家刚切完配菜白觐就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楼下。

　　沈逢安会走得大步流星围裙胡乱飞舞，拉开百叶窗往下看，刚好能看到到绿化带边的白觐。

　　白觐的视线也能被她牵绊着，似有所觉般抬起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她爱穿白打底灰大衣，浅笑着举起手中的包装袋轻轻摇摇，告诉沈逢安自己带了好吃的。

　　沈逢安的裸露了半截的小臂撑在料理台上，踮着脚探着身冲她会心一笑，恨不得立马就飞到楼下给白觐一个拥抱。

　　这样简单的一个微笑就能激得沈逢安一阵心颤，内心的那个小人捂着心窝满地打滚了。

　　她最粘人的时候，又想维系住自己矜持的形象，就会拉长了声音跟白觐说话，回到厨房做事，几米的距离而已，都要用余光打量了几次白觐，确认她是跟着自己过来才会心满意足。

　　白觐当然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也很乐意如她所愿。

　　回忆起那些过往，沈逢安面上还会多一点鲜活的神情。

　　白觐也在给她的第五封信里回忆了这件事，那时候她再过一周就要去韩国出差了，十分舍不得白觐，白觐也在那个时候悄悄酝酿了离开的意图，沈逢安并没有发现。

　　她还记得信上的字，不由自主地叹息。

　　白觐笔触温柔，回忆起来还带点甜蜜的意味，但在如今这个时刻读起来，沈识善总能尝到嘴角的苦涩。

　　她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逢安，这应该是我写给你的第五封信了吧。我猜你会一次性全部读完，所以就分了地方藏着，希望你可以在读完后早点走出来。

　　你还在事业上升期，一定要以自己的事业为重，不要因为我就很轻易地放弃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不要像上一次出差一样，还要我劝很久。

　　学校那边组织了活动，尤其是院领导点名让你跟过去，一定要跟过去，抓住机会，知道吗？

　　领导很可能器重你，看好你。你一定要去的，不要不放心我，我这边其实真的没事。

　　情感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生有很多东西组成，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小沈是个——

　　你肯定知道我要说什么，那就猜猜吧。

　　之前犯过错，那就要记得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不许说我在pua你，我是真的很担心你的前途，

　　我们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最重要啦。

　　是你真的要知道呀，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人活着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需要去做。你不要把时间都搭在我身上，你这样我会很愧疚，我仔细会议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忙到连完整陪你的午休都很少有。

　　你出差去韩国那次还是我很少有的去机场送你。

　　决定同居后，我们除了上班和必要的社交活动就少有分开了，所以有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很在意，我现在其实挺后悔的。

　　我还记得那次你出发的前一夜，屈腿抱膝，看着我的眼神特比额干净乖巧，劝说我安心上班，不要去送你。

　　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藏不住情绪的，明明很失落，还是要说这些安慰我，我们逢安真的很乖了。

　　我觉得我挺不适合谈恋爱的。读书时的我就是这样忙，逢安那时候还在念书，放了寒假巴巴地等我休息一起去约会，结果我除夕夜当天还在医院值班。

　　逢安爱摄影，爱见识新鲜的东西，过去的假期大多是在旅途中度过，期末周之前就想着筹划给我一个惊喜，知道我这样也只能放弃了。还为了我退了机票删了规划，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硬是在我这赖到了小年夜才回家，你爸妈转给年前旅行的钱也是一分没动。

　　别当我不知道，我其实都知道，你对我的好我全部都记得。

　　我们这里冬天是湿冷的，不像北方那样能冻死人，但是隆冬的深夜足够冻疼行人的关节了。

　　你留在这过小年，打不到车，也不知道从哪弄的一次性雨衣，一咬牙走到了我这里。

　　傻的要命。

　　害得我又心疼又着急，抓着你的手又吹又揉。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年纪大了，不耐造的，不比年轻的时候。

　　你当时带了热乎乎的红薯掰成了两半，我们一人握着一次性勺子挖着吃，你手冻得没知觉了，吃得速度很慢。你看不得我歉疚，又逗我笑，等到我平复了情绪才打开保温桶亮出里边的芝麻汤圆。

　　汤圆很甜很甜，应该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汤圆了。

　　以后不管是过小年还是过春节，都要回家知道吗，起码回去看看妈妈。

　　我一个人也可以给自己照顾得很好，找不到我的时候要跟家里人多待一待，她们是真心为你打算的人。

　　不过，如果我可以熬过去，今年的小年我们还要一起吃汤圆，还是芝麻馅的。

　　写到这我都有点饿了，早知道就趁着麻药的劲没过多睡一会了，不然我怕半夜忍不住摇你起床给我买汤圆。

　　如果我真的说了的话，逢安一定会去吧。

　　我也要乖乖的，不能嘴馋。”